清风朗月乱我心

　　“自然。”

　　陆照昀心想，如果他得不到她，那势必不会让任何人得到。

　　而解决的唯一之法，那就是摧毁、毁灭，使之在世间消逝。

　　柳清卉听到这话，心下了然。

　　想必当日在城外丰王知晓她同摄政王举止亲密，由此因爱生妒，派杀手取她性命。而所有的一切，他这个指使之人都必然知晓。

　　他一定是这样想的，杀不死摄政王，难道还杀不了一个小小尚书的庶女吗。

　　柳清卉打了个冷颤。

　　谈什么喜欢，喜欢到要她性命，这份喜欢还真是令她承受不起，乃至怒意勃发。

　　不能给她带来任何利处的感情，且不谈是一无是处之物，就凭会置她于深陷的泥潭中，危险之地，她都断然不会考虑接受。

　　如今有想取她姓名之人存活于世，她每晚岂能安睡。

　　不如先下手为强，杀了他，死人……再想谋害她可就不容易了。

　　真想不顾一切、任凭心中所想的用当日要取她性命的箭矢刺向丰王，让他感受到她曾感受到的恐惧，方能稍微驱散些她心头仇恨。

　　她眼中墨色翻涌，已经能想象到陆照昀中箭后血染红衣衫，箭矢直直地插在他的身上，疼痛使他不由瞪大眼珠，他会不可置信地捂着伤口，看着她。

　　疼痛会夺取他的气力，脚步踉跄，唤人或是反击，心里定会盘算着如何拉她下水。

　　最差的接过就是两人一起玉石俱焚！

　　但她脑中的理智之弦不断的拉扯她濒临失控的紧绷情绪。

　　不，不能这么做……最起码现在不行……

　　她没有想好退路，计划需要慢慢筹谋。

　　她的理智慢慢回归，一如往常。

　　最后，气愤消散在淡淡的一抹笑中，仇恨隐藏在她的清冷神色后，“王爷，可真会开玩笑。”

　　陆照昀闻言哈哈大笑。

　　“哈哈……恭喜掌柜的，贺喜掌柜的！”花坞的匾额下第一个分到喜糖的人喜笑颜开，适时奉上吉祥话。

　　周遭的人见她得了赏糖，忙不迭跟着贺喜--今日花坞开张！

　　“开业大吉，恭喜发财！”

　　“财源滚滚！”

　　“生意兴隆！”

　　“日进斗金！”

　　伙计一听见这些话，便照掌柜先前的吩咐，挨个发给她们利是糖，有饴糖或花生糖。不过今日分发的不但有利是糖，还有利是封。

　　人们接过另外伙计发放的利是封，打开一看，里面包着几枚铜钱呢。

　　花坞门前一片热闹之意，人们沾了喜气，脸上都喜气洋洋。红绸布和红灯笼高挂，吹拉弹唱奏响，伙计晃着摇钱树，掉了满地的铜钱。

　　“小姑娘呀，”一位中年女人好奇问道：“你们这大宅里卖的什么呀？”

　　沁梅在柳清卉旁边，替她答道：“我们这里卖的是花，是景，是闹市中的悠闲自在。”

　　百姓们听了一脸疑惑。

　　“这……可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卖品。”

　　“京城里还是头一家呢。”

　　一人问道：“开张日有啥子优惠吗？”

　　柳清卉示意门前伙计退到两侧，中间留出宽广的门路，看向门前众人说：“往日是一人一两银子，今日开张一人赏景只要三百文铜钱。”

　　边说边比出三根手指。

　　“三百文？！”一人念念有词：“都能买五斗米、十斤肉了！”

　　有些人神色窘迫，“这看着高门大户的，优惠后都是我们这些小民买卖不起的。”

　　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悄声走了不少人。

　　一般的普通人家对于三百文钱都会精打细算，自然不会散施在这等闲情雅致上。

　　一些人走了，一些人徘徊在门前，一些人付给伙计三百文踏进门扉。

　　不过如今鲜少客人的情形也在柳清卉意料之中。

　　她正要转过身进府，却听门外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

　　一顶黄蟒纹官轿“吱呀吱呀”地被八个轿夫抬着往这边来。

　　“落轿。”何单一声落地，轿夫便小心地将肩上的轿子放下，确保平稳。

　　自行退至街边的百姓伸长脖子张望着轿内，想看贵人面容。

　　只见那太监撩起轿帘，轿内人起身，终得见真容，但百姓们却只敢匆忙看上一眼，似未出鞘的剑的通身气质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头戴玉冠，石青色卷云纹锦袍与面容相得益彰，长身玉立，沉稳如山。

　　抬眼笑着看她。

　　柳清卉略带局促地在衣袖遮掩下轻摩手指，她没想到他肯来屈尊为她的小店当活招牌。

　　她自认为两人之间由她界定的关系像悬索桥上抽丝的麻绳，不知道哪天会断裂，突然摔下去，因此这种举足轻重的小事她便不提。

　　可她明明没有连暗示都没有，陆山朗却来了，心底隐秘的期待被回应，像温泉里浮现的温暖泡泡。

　　她的心说，在摄政王面前兴许她可以不用处处点到而止，可以不用顾忌太多，可以再放肆一点。

　　何单小跑过来，先是殷勤地低声说：“又见面了，柳姑娘。”随后高声问：“不知入府一人要多少银两？”

　　“三百文。”

　　何单略一思忖，拿出二两一白银。

　　柳清卉心里涌上淡淡的无奈，陆山朗身边不走正门的暗卫人头钱还没结呢。

　　余光见陆山朗走到她身边，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才收住将脱口的打趣，矜持地走在他前面半步。

　　百姓们虽不识褚朝亲王，但轿子上的蟒纹还是有认识的。

　　再据传言可以猜测丰王性子恣意，举止锋芒毕露。

　　而眼前这位有意内敛，那定是不轻易露面的摄政王，见摄政王一面可是比皇帝还难上一些，想明白的人都抢先付铜钱。

　　女眷们一拥而上，只为了近距离见一眼，兴许就能成全了自己的姻缘。

　　男子们也不遑多让，幻想着在摄政王跟前表现好了，一举入朝为官，手中便握着权力。

　　可惜当她们排着队付给伙计铜钱后，再进去却四下张望都不见摄政王人影。

　　不过一想到方才府前摄政王与这里的掌柜私交甚笃，关系密切，她们心里就洞察到同掌柜的打好关系，有可能会在摄政王面前露脸，进一步有表现的机会。

　　这才放弃了费力寻找的念头。

　　视线放在周围的环境上，才发现这周身的花海也足够值三百文的入府钱。

　　身处其中犹如置身城郊。

　　可京城城郊哪有这里的花叶繁盛，那里竟是一些枯枝落叶。也只有四季如春的江南才能有随处可见的花枝叶茂。

　　更不用说凉亭和屋中还摆放着免费的糕点和茶水。

　　“花坞办得很好，”陆山朗温柔地说：“过不了几日就能营收了。”

　　柳清卉挽起他的胳膊，感受到一瞬间的僵硬，眼底玩味之色升起，贴近他，“我要多谢兄长送的本钱。”

　　她转过脸看着他，靠得更近了，他能看见明媚的眼眸，卷而翘的眼睫，陆山朗不由深呼吸，努力定下神，将心中不可说的杂念驱散。

　　“还有缺的嘛？”他的冷硬声音都不自主的放柔，关切地问。

　　柳清卉摇摇头，状似难过，“一切都好，只是……”

　　陆山朗的心都揪起来了，“怎么了？受委屈了？谁欺负你了？？”

　　“告诉我，告诉兄长好不好，”他拉长声音，托起她的脸颊耐心地问：“嗯？”

　　柳清卉似是难以启齿，一字一字地说：“丰……王……”

　　丰王？陆山朗想起来了，他在系统那知晓如若没有他的穿越，那既定的发展轨迹就是陆照昀喜欢她，并且死缠烂打。

　　他以为陆照昀明白她身后有他在，行为能收敛一点，没想到对她来说还是很困扰，他会为她扫清一切障碍。

　　三两下就在心里制定好解决方法，他轻声安抚道：“好了，不是什么大事，我会解决的。”

　　“不要为他难过了，”他说：“下次及时告诉我，我去解决，不要在心里积蓄着悲伤情绪，对身体不好的。”

　　“嗯！”

　　两人说话间，走到凉亭中。

　　何单和五名明面上的侍卫在她们谈话时一直保持着一丈远的距离。

　　何单手里提了食盒，见两位主子坐下，忙跑进来，撤下凉亭石桌上摆放的普通糕点，从食盒中取出宫中御膳房做的精致糕点。

　　食盒中的糕点都是他这一个月来观察到的柳姑娘多吃了两口的，喜欢吃的。

　　柳清卉执起一枚放入口中，小口吃着。

　　何单见他吩咐御膳房做的糕点合乎她的胃口，心底油然升起一种自豪。

　　陆山朗从袖中取出一方手帕，放在她的颌下，预备接着碎屑，可惜她的仪态很好，一点碎屑都没有落下，陆山朗略带遗憾地将手帕收回。

　　“王爷也吃呀。”柳清卉吃完一个，余光瞧见他一口未动，光顾着看她了。

　　陆山朗特意拿了一块和她相同的糕点，笑道：“好。”

　　太甜了。

　　他本来不嗜甜的，今日看着她吃，才发现这甜度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柳清卉只吃了两块，就没再拿糕点，陆山朗疑惑地问：“不吃了？”

　　“嗯。”

　　他便也放下手中的糕点，用手帕将手细细擦净，随后朝何单伸出手。

　　何单接到示意，不知从哪竟拿出一个算盘来，放到陆山朗手中。

　　“贺礼。”陆山朗说。

　　柳清卉接过，来回抚摸，爱不释手。一个大漆螺钿算盘，亮黑表面衬托着凸起的螺钿流光溢彩。

　　她向来是普通的算盘也能用得顺手，因此从未起意去买这种好算盘。

　　“我很喜欢。”她将算盘举到耳边，拨动着算珠，愉悦的碰撞声入耳，随着声音她好似看见钱庄中越堆越壮观的白银数额。

　　对她来说，算盘声远比琴弦之乐悦耳。

　　“我很喜欢。”她重复道。

　　“喜欢就好，”陆山朗假借着茶杯遮掩住他越来越满足的笑意，“再有什么喜欢的……和兄长说，上天入地都给你双手奉上。”

　　“兄长竟会打趣我，我一介小女子能有多大的渴求。”她嘀咕道：“还上天入地……”

　　“你的小事在我这里来看也是大事，天大的事。”

　　柳清卉笑道：“兄长的嘴莫不是被糕点染甜了，清卉听着可是比吃着还甜腻得很。”

　　麦芽糖的气息好像飘散在空中。

　　甜腻的情意传递在两人对视的眼中。

　　伺候人的都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多听多看，生怕打扰了气氛。

　　心里却暗想，两位主子都有两幅面孔啊，对外和对彼此完全就是不一样的性子。

　　“清卉！！”亭外远处有人大声喊道，划破了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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