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给回忆

　　叶寒在洗手间里掬水洗脸，江烁像个跟班似的候在旁边，等他抬手时递上纸巾。
　　“谢谢。”叶寒的声音裹在湿软的纸巾里，闷闷的，分不清是谢递来的纸巾，还是谢刚才及时喊停的人。
　　“客气什么。”江烁笑盈盈的，语气像哄小朋友，“比上次进步多了，得给你颁个奖。”说着不知从哪摸出张小红花贴纸，“啪”地贴在叶寒额头上。
　　叶寒的脸还有一大半埋在湿纸巾里，露在外面的眼睛往上瞟了一眼。
　　他其实也不是完全不会打羽毛球，就是以前没什么技巧，动作显得笨手笨脚的。还是寒假的时候江烁带着他练了几次，才慢慢找到点门道。
　　“还不舒服吗？”叶寒看着江烁的右手问。
　　江烁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愣了半秒才明白过来，叶寒是在问他打球的时候手腕还会不会不舒服。他抬了抬戴着橙色护腕的手，手腕轻轻转了两圈，护腕边的松紧带跟着动作轻轻晃了晃。他笑了笑，说：“嗯，戴上护腕就没事了。”
　　叶寒轻轻应了，把揉成团的纸巾丢进垃圾桶，抬手揭下额头上的贴纸，转身就往外走。
　　“你先回去，我去买水。”江烁跟在他身后说，“免得一块儿回去，祝砚又要追着问东问西。”
　　叶寒听着这话，总觉得哪儿有点不对，但他实在没力气应付祝砚的连环追问，便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算是应了。
　　旁边的江烁其实也察觉到这话里的微妙，心里慢慢浮出个词来，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暗想着找个机会亲口告诉叶寒。
　　叶寒走回休息区时，正看见祝砚和刘毓源并排坐着，整个人绷得像根弦。直到远远瞥见叶寒的身影，他那紧蹙的眉头才松开些，肩膀也肉眼可见地垮了下来，像是松了口气。
　　这是祝砚头回跟刘毓源正经碰面。之前去江烁宿舍，他光顾着找江烁，压根没敢细看人家室友，匆匆聊几句就溜了。此刻单独跟刘毓源相对而坐，空气里都飘着尴尬，他心里正暗暗懊恼：刚才就该厚着脸皮跟叶寒一块儿去洗手间的。
　　“你跟叶寒是一对吗？”刘毓源忽然开口，祝砚听着这话，一时没反应过来。
　　“什么一队？”他懵懵懂懂地反问，“我们做作业经常分到一组，但好像没固定成一队过啊。”
　　刘毓源没再多说，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目光转向刚走近的叶寒，问道：“江烁呢？”
　　叶寒脚步顿了顿，语气带着点不确定：“应该是去买水了。”
　　“那正好，让他顺手给我带一支。”刘毓源说着，转头看向祝砚，“你喝什么？”
　　“冰红茶。”祝砚立刻答，又飞快补了句，“叶寒也喝这个。”他早已习惯在这种小事上替叶寒拿主意。反正叶寒从来没说过不。
　　叶寒站在旁边，没作声，算是默认了。
　　“行。”刘毓源应了声，拿出手机把需要买的饮料发给了江烁。
　　等江烁拎着袋子回来分发时，刘毓源才发现，他给叶寒带的是一瓶矿泉水。
　　祝砚的目光落在江烁右手手腕那圈鲜亮的橙色护腕上，又忍不住瞟了瞟叶寒左手上的黑色护腕，心里悄悄打定主意：回去就上网挑个白色的护腕来戴。
　　休息过后，几人又轮流来了几场一对一的单打，最后结伴去吃饭。
　　江烁选了家他常去的砂锅居。
　　再次踏进这家店，叶寒心里莫名有些恍惚。他和江烁之间，好像真的悄悄建立起一种联系，一种远超他最初预想的、并非泛泛之交的联系。
　　正值晚间饭点，店里闹哄哄坐满了人，他们赶到时还算幸运，正好剩下一张空桌。四人围着方桌坐下，刚好一人占了一边。
　　刘毓源单手托着腮，恰好坐在叶寒对面。他听着江烁和祝砚两人叽叽喳喳地讨论点什么。
　　江烁指尖敲着菜单，侧头冲祝砚笑：“你看这砂锅菜单多全，从素的到带肉的都有，比炒菜省事儿。”
　　“可我想吃炒菜啊，这儿好些菜都没试过呢。”祝砚小声嘟囔，带着点不情愿。
　　“嗨，那不是怕你吃不惯嘛。”江烁眼尾悄悄扫过叶寒，继续打岔：“再说砂锅热乎，打完球吃正好。你看这个番茄牛腩面怎么样？听着就开胃——”
　　“决定好了没？”刘毓源终于按捺不住开口，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
　　祝砚被这声问得一缩脖子，没敢接话。叶寒则始终安安静静地盯着桌上的筷筒，自始至终没搭一句话。
　　“好了好了。”江烁赶紧打圆场，爽快应道，“就各吃各的吧。我点砂锅牛筋面。”他把菜单递给叶寒，笑着问，“你想吃啥？砂锅菌菇面怎么样？”
　　叶寒没看菜单，只轻轻点了点头：“好。”
　　祝砚立刻接话：“那我要砂锅土豆粉。”
　　刘毓源也没接江烁递来的菜单，直接说：“我也来份砂锅牛筋面。”
　　砂锅端上来时还冒着热气。江烁像上次一样，从消毒柜里拿了两个小碗和勺子，先给离得稍远的祝砚递了小碗和勺子，转身又拿起一套，递给身边的叶寒。。
　　“小心烫。”他把碗递给叶寒时，特意压低了声音叮嘱。
　　叶寒轻轻“嗯”了一声，伸手接过。
　　对面的刘毓源握着筷子的手收紧了些，目光在江烁和叶寒之间转了一圈，又低头扒拉起自己碗里的面。
　　“我知道我们现在像什么了。”江烁忽然偏过头，冲叶寒压低了声音。
　　“嗯？”叶寒愣了下，没跟上他的思路。
　　“你看。”江烁抬下巴指了指正跑出去取快递的祝砚，随即凑近叶寒，手半拢在嘴边，带着点促狭的笑意，“我们这样，像不像躲着祝砚偷情？”
　　叶寒的脸几乎在瞬间就红透了。
　　江烁看得稀奇，这还是头回见叶寒露出这般近乎恼羞成怒的模样，眼底的笑意忍不住露出来，藏都藏不住。
　　叶寒攥了攥手指，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转身往角落的阴影里站了站，特意拉开了点距离。
　　“咳咳。”
　　江烁脚刚抬起来想跟过去，就被刘毓源一声不轻不重的咳嗽拽住了脚步。他回头看了眼对面似笑非笑的室友，才悻悻地收了脚，脸上浮起点嫌弃：“干嘛这副表情？”
　　刘毓源抱臂，挑眉看着他：“我说你怎么突然拉我来打球，偏不叫上另外两个，原来在这儿安着这种心思。”
　　“这种心思”几个字被他说得慢悠悠的，尾音还带着点调侃的笑意，眼神往角落叶寒的方向瞟了瞟，那点看破不说破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江烁皱眉：“什么心思？”
　　刘毓源盯着他看了片刻，没从他脸上瞧出半分不自然，索性换了个话题，似笑非笑地问：“你没谈过恋爱？”
　　江烁漫不经心地调侃：“初恋还在呢，怎么，你要给我介绍对象？”
　　“我不担心你找不到初恋，”刘毓源嗤笑一声，眼神往角落叶寒的方向扫了眼，话里带点戏谑的警示，“我担心你这架势，是想给人当三。”
　　“要你管！”江烁压低声音警告，“回去别乱嚼舌根。”
　　“封口费呢？”刘毓源挑眉，一脸“不给好处不办事”的模样。
　　“给你搞一周卫生。”
　　“一个月。”刘毓源立刻抬价，寸步不让。
　　江烁瞪了他一眼，最终还是咬咬牙：“成交。”
　　拆完快递回来的祝砚一眼就瞥见叶寒孤零零站在角落，像是被挤到了边儿上，顿时有点生气，几步小跑过去站到他身边。
　　“你怎么在这儿站着？”祝砚皱着眉问，语气里带着点护短的不满。
　　“等你。”叶寒脸上还带着点没散去的红晕，语气里带着点茫然，显然没弄明白祝砚这突如其来的小情绪从何而来。
　　“江烁真不是什么好人！他那室友也一路货色！”祝砚凑到叶寒耳边嘀嘀咕咕，愤愤不平地补了句，“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叶寒眨了眨眼，依旧一头雾水。他实在没明白，不过是站在角落等了会儿人，怎么就惹得祝砚气成这样。
　　叶寒见状，只好转了话头：“快递沉吗？”
　　祝砚果然被带偏了注意力，立刻忘了刚才的不快，摆摆手说：“不沉，我一个人背着就成。走了走了，咱们赶紧回去！”
　　往宿舍走的路上，祝砚还在碎碎念江烁的“不地道”，叶寒没接话，只垂着眸看脚下的路。
　　江烁和刘毓源跟在后面几步远，刘毓源用胳膊肘撞了撞江烁：“真打算给我搞一个月卫生？”
　　江烁瞥他一眼：“不然呢？难不成让你去祝砚面前胡说八道？”
　　“我是那种人？”刘毓源挑眉，“不过说真的，你跟叶寒这样，祝砚早晚得炸。”他看着前面并肩走的两人，祝砚不知说了些什么，自己先笑开了，眼角眉梢都带着雀跃；叶寒侧着脸听，虽然没怎么说话，却时不时抬眼看向他，眼神里带着点包容的温和。看起来，确实像关系匪浅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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