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18世纪

　　钢铁军团驻王都办事处并没有在繁华的贵族区或热闹的商业中心，而是位于王都的“旧军械区”。兰斯一路打听，到达这个区域时已经是晚上。
　　三月的夜晚，湿寒。
　　寒气像针往人的肉里骨头里钻，兰斯冻得眼眶通红。
　　“1197，出来陪我，记得带点厚衣服。”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密闭的空间，兰斯赶紧寻求外援。
　　搓手、跺脚，浑身还是又麻又痛。1197给兰斯带来了厚重的棉大衣和热牛肉汤。
　　“呼~”灌下热汤后长舒一口气。
　　“1197，你是要回系统空间，还是陪我一起？”兰斯想继续去钢铁军团驻王都办事处看看，虽然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但是兰斯就是想去看看。
　　看看就好，看看就能稍稍心安，就是一个阶段性的结果。
　　“我跟着你。”1197完全不需要思考的给答案。他很喜欢系统空间，兰斯将它规划得很好，1197在里面过着田园生活很快乐，但是比起一直美好的系统空间，外界这种真实的，不一样的世界更让1197好奇。
　　“好，走。”兰斯狠狠跺了几下地，不再磨蹭，打开门从藏身的地方出去。

　　旧军械区的街道宽阔但人烟稀少，兰斯现在是在一个常年关门的旧仓库旁。这附近的墙壁上层层贴着通缉令和征兵告示，路灯的光昏暗。
　　旧军械区弥漫着一种被时代遗忘的压抑感。偶尔又载货的马车沉重的驶过，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
　　兰斯一时间站在街上有几分茫然：我在干什么？
　　我要去哪里？我要去干什么？
　　菲尔，找菲尔。
　　我为什么要去找菲尔？
　　没有意义……所有的东西都会被时间抹去……褶皱……会被时间抹平……兰斯站在街上，呆呆的，然后眼泪突然涌出。
　　一切都没有意义的，为什么要去找菲尔呢？你们才认识多久呢？
　　哥哥呢？他把你送走了。
　　妈妈呢？她在另一个世界。
　　没有意义，这个世界太空旷了，一个人，太微不足道了。
　　兰斯的眼泪和鼻涕一起往下流，情绪太过激动导致他无法站立，已经是半跪在地上。
　　1197在旁边急得跳脚：他不知道兰斯怎么了，他和兰斯说话兰斯根本不理。

　　兰斯被拉入到了自己的情绪中，对外界的反应减弱。
　　好空旷啊，救救我。
　　救救我。
　　好空旷啊。我真的存在吗？
　　救救我。

　　1197很着急，他环顾四周，没有找到靠近的人，这附近只有兰斯和自己。
　　1197拉过兰斯的手狠狠咬下。
　　牙齿用力，牙齿下的肌肤很是坚韧，1197一边咬牙用力一边看着兰斯。
　　疼痛唤醒了兰斯的几丝理智。1197看到兰斯的视线落到了自己脸上，然后涣散的眼神好像开始聚焦。他连忙松口：“兰斯你没事了吧？”

　　兰斯很是疲惫，累到连呼吸的频率都减弱了。
　　又缓又轻的换气，兰斯觉得好累啊。
　　好累，想就这样躺下。
　　“1197……”兰斯轻轻叫了他一下。
　　“你说。”1197等着他的下文。
　　“再咬我一口。用力一点。”兰斯隔了很久才发出声音，他现在还在情绪的泥淖里，很累，但是必须爬起来。
　　为什么一定要爬起来？这种思维又开始蔓延。
　　躺下吧……我好累……
　　不……1197还是孩子……兰斯将目光落到1197脸上。
　　我不能，我不能，让1197一个人。
　　那是个小孩子。
　　“再咬我一口。”兰斯的声音比刚刚清晰了一些。1197看着发白的牙印，还是再咬了一口。
　　疼痛唤醒了更多的理智，兰斯笑了笑，整个人都是苍白虚弱的。
　　“看来我真的病了，而且病得不轻。”兰斯一边笑一遍挣扎着起身。
　　“往前走，再过两个路口就是了。”

　　办事处设在一栋前几个世纪建造的、坚固但风格粗犷的石制建筑里。这里曾经可能是一位骑士的驻城要塞或是一个大型武器工坊。它缺乏装饰，有狭长的窗户，墙壁褪色大门紧闭。
　　兰斯与1197并肩站在大门处抬头：这是钢铁军团驻王都办事处。
　　真好啊，得到了过程中的一个结果。
　　下一步就是找人打听几个月前有多少人去了北方了。
　　兰斯勾了勾唇角，疲惫感还是在他的血液流动，用心脏泵送到全身。但是他得到了一个结果，真好，然后就是找人问北方的事情。
　　他要一个结果。
　　他什么都掌握不了，只能要一个结果。
　　什么都掌握不了，但是我可以选择要一个确定的结果。

　　兰斯和1197又在门口站了许久：厚重的橡木大门紧闭，旁边却开了一扇仅供一人通过的小侧门。门前有两级台阶，磨损得很厉害，但被打扫得异常干净，不见一片落叶。
　　有人员进出，但是不多，穿着缀着铜扣的深蓝色外套，似乎也需要假条之类的才能出来。就那么零星的几个人，出了门后的人却都肉眼可见的变得松驰。
　　他们经过兰斯时会对这个人瞥一眼，但是一个小孩一个少年，纤细瘦弱，于是瞥了一眼后就走开了。

　　“我们现在怎么办？”1197问兰斯。他是系统精灵，他不怕冷，但是兰斯好像很冷。而且，1197的分析系统显示，越是冷的环境，兰斯的状态越差。
　　“我们……”兰斯的精神又开始涣散了，他猛地掐了自己一把后，对1197说，看看附近有没有酒馆或者旅馆吧。
　　“就算骑士团的人不常出来，不让喝酒，但是可能出于探亲或者休假的原因，周围有旅馆酒馆什么的。”

　　沿着大路走了没多久，就看见一家不起眼的酒馆“灰鸽亭”，看起来又破又小，但是里面声音吵闹。
　　那些人的嗓门真大啊。人声好像让兰斯的精神好了一些，他还有心情发出感叹。
　　兰斯从系统空间里面换了一些铜币，带着1197进了酒馆。

　　一股混杂着麦酒、炖菜、烟草和汗水的温热气息瞬间将兰斯包裹。灯光有些昏暗，空气中漂浮着油烟形成的微尘。酒馆内部比外面看起来要宽敞一些，但也更加拥挤和凌乱。木桌椅被磨得油亮，上面布满了历代客人留下的划痕和酒杯印。
　　1197很兴奋，他被这粗犷而鲜活的气氛感染，淡金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小手不安分地动了动，想要挣脱跑去看看墙角的飞镖盘和那群正在掷骰子的人。1197想要跑走四处观看，但是兰斯紧紧拽着他不让他跑走。
　　粗犷的笑声、酒杯的碰撞声、还有某个大嗓门吹嘘自己冒险经历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所有人好像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进来了。
　　但是兰斯的神经并未因这表面的无视而放松，反而绷得更紧：这是在钢铁军团驻王都办事处附近的酒馆，这里大多数客人都穿着缀着铜扣的深蓝色外套，他们多是低阶军官和退伍老兵。
　　暗中总有眼神锐利的壮汉在打量他们：一个小孩和一个少年。很是瘦弱。面色苍白、衣着朴素的少年，拉着一个同样瘦弱的孩子。在这片区域，这样的组合太常见了，多半是来投奔军中亲人却寻人不遇的可怜人。没有人为难兰斯和1197，那层“无害”的伪装暂时保护了他们，但是兰斯也不敢放松警惕。
　　他拉着1197穿过几张坐满了军官的桌子，脚下踩着似乎永远擦不干净、带着黏腻感的地板，来到了被酒渍和油污浸得发黑的木质柜台前：“有住的地方吗？”
　　柜台后的酒保是个膀大腰圆、围着脏污皮围裙的光头男人，正面无表情地擦着一个锡制酒杯。
　　听到声音后他抬头看了兰斯一眼：“需要押金，压三付一。”
　　“能不能不要押金？”
　　兰斯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带着一丝疲惫和怯生生的试探，音量恰到好处，既能被酒保听到，又不会引起太多旁人的注意：
　　“我的哥哥出任务了，我只需要等他回来就好，能不能不要押金，我手里的钱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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