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时逢你

　　“……”
　　“不说？好，那你听听我猜得对不对。钱柔不是一个普通的辽人，她或许是贵族甚至是有皇室血统，你们看中了她的身份，为了博取她的信任你出了府。她曾有过一队精骑护卫，但如今不知所踪又不能离开大乐，黄洋答应她会帮她回到辽国，多年的相处她信任了黄洋便把象征物给了他。黄洋转头秘密地把这个东西当做人情卖给了梁将军，他说这个东西也能够驱使永康王的铁骑，太子势微他想借机倒戈。自以为是的梁将军就信了他的话，毕竟他不能拒绝皇帝的调派，现下也别无他法，危机时刻不管叫来谁总比没有好。可谁知他举起那个象征物时，架起弓一剑射穿了阿图丹脑袋的人是身着辽服的辽人。这件事包括黄洋给他信物之事便不能说出去，说出去他就又多了通敌之嫌，而皇帝有疑心病，若是知道了早晚会杀了他。登州之事虽无证据，但其无疑是又在将军身上扣了个屎盆子，这就是黄洋的计划。”
　　钟宛脸色大变，突然破口大骂，“呵，你也是楚璃的走狗，你以为你的下场会比蒋举安好多少吗！”钟宛说话时脸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伤口向外喷着血，“你知道的最多，你的死相会比他惨得多！”
　　见达到了目的，席子温甩掉血收起了长剑，楚珏笑盈盈道，“蒋举安替谁做事与我无关，我只要你现在告诉我，钱柔去哪里了？”
　　席子温却开口了，“被她杀了。”
　　楚珏不可思议地看向钟宛，“你把她杀了？！”
　　“呵呵，”钟宛不知为何咳了一口黑血，她有些惊讶，但依旧宛若一个疯子，“一个外族人，死了就死了，为了太子登基，为了乐朝的大业，这些算什么？！”
　　席子温看着她大口吐血的样子，悄无声息地向后退了一步，“她在茶里下了毒。”
　　“我X，”楚珏看着她的样子不由得心头一惊，“她疯了吧？”
　　“他竟然……”钟宛抠着地上的砖缝，几乎没有力气说话，趴在地上像个待宰的羔羊。楚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转身对席子温喊道，“不好！她派人报官了！”
　　随着他声音响起，大门被踢开，席子温抽出一只火符贴在被踢倒的门上，反向用力将门踢飞，霎时间一面燃烧起来的木门向外面冲去。
　　“啊！”“火火火！”门外瞬间乱了阵脚。
　　席子温趁乱扛起楚珏破窗向后山逃去。跑到半山腰时，楚珏实在忍不了了开口请求，“可以把我放下来吗，我要吐了……呃……”
　　听到楚珏几欲作呕的声音，席子温赶紧放下了他，“他下的不仅是茶里的毒，焚的香里也有毒。”他看着楚珏有些发紫的嘴唇，“此山名为定平峰，山顶有解毒之物。我们必须上去，停留在这里很危险。”
　　楚珏有点头晕，“我知道，”他深吸一口气，“你怎么没事？”
　　“我吸入的少，加上身体比你好。”
　　楚珏看着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依旧能扛起一个成年男性健步如飞的席子温不免在心里感叹，“要是有下辈子，我也要修仙。”
　　“看来已经伤到脑子了。”席子温评价道，他弯下腰把楚珏抱了起来，“这样可以吗？”
　　楚珏顿时清醒了起来，心里虽然觉得有点丢脸，但身体却很诚实地搂住了席子温的脖子。
　　“好，那我继续了。”
　　楚珏是在一处破旧的木屋里醒来的，木屋四面漏风，他打了个激灵被吹醒了。他迷迷瞪瞪地坐起身，身上盖着什么掉了下来。楚珏拎起来摸了摸，好像是席子温的外袍。
　　“醒了？感觉怎么样？”
　　席子温就坐在一旁，突然出声吓了楚珏一跳。
　　“解药……你什么时候给我吃的？”楚珏抬起胳膊撑着脑袋，不适感缓解了很多，但脑子还不清醒，胳膊还有异样感。
　　“吃太慢了，我在你胳膊上划了一道。”
　　“啊？”楚珏逐渐能看清周围，他的胳膊上贴了张被榨干压成饼的草团。他四下看看，这处屋子空的连门都没有，空间倒是不小，“追兵没来吗？”
　　“我伪造了假脚印把他们引到山下城镇里去了。”
　　楚珏深呼一口气，肚子不适时地响了起来。他想起是上午来的白马寺，现在已经半夜，两顿没吃饭了。
　　“吃吧。”席子温端过来一口小锅，上面飘着诡异的草根和白沫。
　　楚珏咽了一口唾沫，“这是什么？”
　　“草根煮山鸡。”席子温白了他一眼，“有肉就不错了，吃吧。”
　　楚珏感激地拍了拍席子温，“谢谢你，做饭侠。”
　　席子温懒得搭理他嘴里的怪话，继续低头擦剑。
　　楚珏吃饱打了个嗝，“吃饱了，嗝。”他转头看向身边人，“我们什么时候下山？”
　　席子温停下手里的动作，“两日后。”
　　“两日……两日？！”楚珏惊得差点站起来，“为何那么久？”
　　“山下有官兵把守，你的身体也没有恢复。两日后人散去咱们才能万无一失。”
　　楚珏叹了口气，颓丧地坐了下来，“好吧，但你答应我，接下来两天让我做饭。”
　　席子温看了楚珏一眼，算是默认了。两人就着一地的干草凑合睡了一宿。
　　早起楚珏拉着席子温去捉野兔，看着他兴致勃勃地布置机关的样子，席子温道，“你若是真对修炼感兴趣，可以试试颜家。”
　　楚珏支起木头，道，“你说开封本地的颜家？”
　　“对。”
　　楚珏记得几个月前出宫的时候路过金府门前，听说仙家颜氏来为金夫人驱邪，门外站着两名弟子，耳朵上脖子上手腕上全是金器，当时他以为是颜氏摆阔，想来那些都是护身的法器，不过看起来也确实很阔。
　　“算了吧。”楚珏摇了摇头，“兴趣变工作就没意思了。”
　　天逐渐暗了下来，天边的云聚拢起来，似是有一场大雨要降下。两人围着火堆正在烤兔子。
　　楚珏突然指着席子温身后的一块巨石问道，“我昨天就想问了，那块石头是怎么回事？”石头上面写了字，楚珏看不懂，似乎是篆体。
　　“是乾坤石。”
　　“乾坤石？”
　　“是一块你只能在它身边说真话的石头。”
　　“哈？”楚珏有些好笑，“真的假的？”
　　席子温叹了口气，把手里的烤兔子转了一面，“假的，传说罢了。”
　　“上面写的什么？”
　　“言语欺瞒他人者，应受五雷轰顶之灾。”
　　席子温说完，天上传来雷声。
　　楚珏刚想尝尝烤兔子好了没有却被席子温一巴掌拍在地上，“别吃了，来人了！”
　　楚珏来不及为没吃到胃里的烤兔子哀悼，三道黑色的人影从树丛里窜了出来，一个人直奔席子温而去，另外两人瞬间围到了楚珏身边。
　　“阿渊！”楚珏看清的瞬间叫住了与席子温缠斗的暗卫，阿渊手里动作一滞，席子温长剑刺破他的耳尖，两人都停了下来。
　　阿淮和阿清站在楚珏身前，阿淮朝着席子温向前一步开口道，“殿下，小将军特意叮嘱过，持有金丝玄剑之人便是江陵案的真凶，行事诡谲，手段狠毒。阿清！带着殿下离开！”
　　“等一下！”楚珏挣开暗卫的手，“这里面有误会！还有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阿淮紧盯着席子温的动作，“是皇甫大人。他从庄大人那里接手了将军府的案子，并把您的行踪告诉了我们。”
　　雨如盆倾般泻下，而一旁屋檐下架起来的火堆还在烧着，三人不约而同地握紧了手里的剑。楚珏拨开阿清，“都把剑都放下，你们以为打得过他吗！”
　　“三殿下，别动！”
　　“……你是楚珏？”
　　“子温，你听我说……”
　　席子温又听不见外面的声音了。
　　他是……三皇子楚珏，是楚世威的儿子，流着楚世威的血，踩在无数人的尸骨上的一家人。混合着周围的雨声，席子温的视线逐渐模糊起来。
　　楚世威！你不得好死！我余仁秀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你记住，你这个杀人魔！！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是我席致轩当初看走了眼！
　　你们迟早要付出代价！我的珠言啊……
　　杀了他！杀了他！儿啊——杀了他为我们报仇！报仇啊！！！就取一个温字吧。杀了他！儿啊，听娘的话，啊。杀了他！！娘知道你平日最听话了，是不是？杀了他！！！
　　哐当——
　　席子温手里的剑掉在了地上。
　　四个人一怔，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只见他的手摸向了后面。
　　“殿下！”
　　席子温瞬间抽出腰间的佩刀，反手将刀柄击中身边暗卫的下颌，暗卫旋即晕了过去。阿淮想要冲上去，席子温跳起越过阿淮一脚踢向阿清。等两人抬起头，席子温已经劈向了楚珏，千钧一发之际，楚珏抬起手臂堪堪挡住了席子温的刀。手臂上的叠加的疼痛不住地让他发抖，这人是下了死手的，楚珏能够感受到，因为刀已经砍到了他的骨头。
　　血腥的味道让席子温恢复了一点理智，但手下的刀刃仍然在向着楚珏逼近。
　　两名暗卫从背后攻击，席子温抽出刀又将剑召了回来，长剑瞬间回到了席子温手里。楚珏挣扎着想坐起来，但刚才席子温冲过来时冲着他的腹部顶了一膝盖，他能明显感觉到肋骨断了一根，只能躺在地上直抽气。他看过席子温和何昇昌打架，知道这俩人不是席子温的对手，这样下去都会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看到刚刚席子温将刀压向他时眼里闪过了一瞬间的犹豫。
　　“孟子温，你是要杀我吗！”
　　席子温没有理他，一个暗卫刺破了他的手臂，他抬手劈碎了暗卫手里的剑。又一道剑光袭来，挑落了席子温的帷帽。
　　“子温，”楚珏倒吸一口凉气，扶着一旁的石头站了起来，“你不是要杀楚璃吗？”
　　两个暗卫俱是一惊，纷纷失手被席子温按在地上，几声咔嚓，两人的手臂被席子温折断。
　　嗡——
　　席子温站起身又一次召回了剑收回鞘中，他慢慢走向楚珏，“那又如何？”
　　“我帮你怎么样？”
　　“呵。”席子温抬起手，刀上的血落在地上，“你觉得我还会信你？”
　　楚珏喘着粗气，伤口越来越痛，“除了身份之事，我何事骗过你！”
　　“这一件事就够了！”席子温挥刀再次向楚珏脖子上砍去。
　　铮——
　　刀刃震动的嗡鸣声在耳边停了下来，楚珏闭紧地眼睛微微睁开，刀刃砍入石块在皮肤几寸外停了下来。见刀卡在了里面，席子温抽出了剑。
　　他抬起头对上席子温怒目而视的双眼，缓慢地喘着气，“你完全可以把我当成你的家人一样相信。”
　　“家人？”席子温喘着粗气怒骂，“你也配！？你和他难道不是一路货色，流着一样的血，做着一样龌龊的事？！”他走近一步，踩在楚珏腿上，“家人……想当我的家人？哈……这么想吗，那就替我去见他们吧。”
　　“孟子温，我那是喜欢你啊！！！”楚珏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席子温举起的手停了下来，不远处两个意识清醒的暗卫也是一愣。
　　雨势渐大，豆大的雨水砸在楚珏身上他也不敢喊疼，他在等着席子温的回答。
　　席子温喉结动了动，迟迟没有动手。
　　“殿下，你瞎了吗！这是个男的！”阿淮趴在地上恨铁不成钢地大骂。
　　楚珏没有理他，只是慢慢调整着呼吸，除了雨声，一时间竟听不见其他声音。
　　席子温突然怒从心起，他举起渡天指着楚珏，“你说你喜欢我！我凭什么信你的鬼话？！”
　　杀了他！！杀了他！！耳边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席子温表情痛苦，他掐着手心尽量让自己保持清醒。不能杀他，他没有错。杀了他！！！杀了他！！！嘴角流出血，他还紧咬着唇克制着。
　　楚珏虚靠在石头上，“你不是说这个石头会惩罚说谎的人吗？”他虚弱地笑了一声，“那我发誓我所言为真如何？”他知道自己是在找死，但他伸出三根手指举过头顶。
　　噼咔——
　　空中数道闪电劈开了一半的天幕，一声雷鸣震得地面颤抖了一下。
　　“我要说了！你是想听含蓄一点的还是直接一点的？”楚珏咬咬牙，一不做二不休道。
　　席子温听不太清楚楚珏的声音，手里仍紧紧握着剑不说话。
　　“那我就都说！含蓄一点是我喜欢你，我想做你的家人，想了解你的过去，参与你的未来！我想要你哭的时候想到我，笑的时候想到我，想要你满心满眼都是我！”楚珏抹了一把脸上不知道是雨水还是眼泪。
　　席子温突然好似感觉不到心脏的跳动了，耳边的雨声也清晰可闻。
　　“直白点就是！我爱你！我想和你拥抱，想亲吻你，想和你一起睡觉，和你做夫妻之间做的事！别人跟你多说一句话我都嫉妒的要死，恨不得砍死他们！”
　　他有些站不稳。
　　“我这颗心都是真的，你想要我就剖给你！”楚珏撑起身子拍着胸口喊道。
　　席子温却又有些听不清了，他好像听到有声音在说。
　　我应该杀了他的。家人？他也配吗。仇人的儿子，也配做你的家人？他凭什么？但我已经没有家人了他为什么为什么什么都有！不能杀他！他有父亲母亲陪在身边，陪他长大，看着他成长为人，而我连做自己都不行！刚刚为什么不杀了他！！他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不杀他为什么为什么谁都可以就他不行？我做错了什么他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不能杀了？我从来没有把他当成朋友杨程常星烨柳世铭他谁都赶不上他还骗我隐瞒他的身份！我也喜他是在试探你！趁你松懈的时候杀了你！杀谁杀我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杀我全家一个活口都不留我们到底做错杀了他！杀了他！不能杀他还会阻止我杀人他和他父亲不一样他是个好人那是你不敢！你不敢用渡天去试探他你害怕了！你怕什么！杀了他！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能杀不能杀……若是道长在这里神仙恐怕就不会下来了。这是我父亲打的，已经不痛了。道长，肩膀借我一下呗。你为什么杀无辜的人！错了会有人制裁他们！这是我夫人，她不爱露面，还请各位见谅。逗你玩的，没想到咱们子温这么温柔啊。子温！！！
　　不知何时席子温没站稳坐跪在了地上，脸上却又突然很烫，烫得伤口又刺痛起来。感觉到有人靠近，他抬起头，楚珏逐渐在眼前清晰起来，他忍着痛半跪着拿出手帕给早已红了眼的席子温擦脸，脸上还混合着刚刚沾到的泥沙。
　　“抱歉，沾到了一点血。”楚珏搓了搓手里的手帕似乎想蹭掉上面的血迹。
　　他按住楚珏的后脑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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