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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贺北意到家时,已经是傍晚七点了。与北城刺骨的寒风不同,南市的气温稍微要暖和点,不至于让人抵达时显得手足无措。
林季闻和贺志森早早就备好菜,在儿子到家前半个小时开始着手准备做饭。尽管贺北意一再推脱说没必要,但两口子觉得儿子回来第一天意义非凡,当然要吃团圆饭。
“既然这么欢迎我,干嘛不到车站来接我?”
知不知道他打车站的黑车花了多少钱。
贺北意取下围巾和帽子,趿拉着拖鞋走到客厅,“肥波,过来。”
肥波是只蓝双布偶猫,一见到他回来,就开始在猫抓板上磨爪子,尾巴翘得高高的。
这会肥波又走到他腿边,来回蹭了好几下。贺北意一把抱起,掂量着重量,“是不是又胖了?”
“哪胖了,才十五斤,你走之后肥波胃口都下降了。”
“……”
“快快快,去烤炉边暖暖手,累坏了吧。”林季闻跟在儿子身后,忍不住用手比了下,“感觉你又长高了。”
朝厨房那头瞅了眼,贺北意感叹道:“所以你们觉得做饭比接我重要?”
林季闻笑了笑,摆摆手,“哪有,你爸爸做饭,缺个下手嘛。”说完又道,“他做了你最喜欢的藤椒水煮鱼。”
成功被水煮鱼转移注意力,贺北意摸了摸肚子,还真有点饿。
做水煮鱼的鱼肉选取了新鲜的草鱼,先切成不薄不厚的鱼块,用料酒和葱姜腌制后,放入锅中小炒,最后加入高汤熬制入味。
贺北意喜欢吃辣,淋在藤椒表层的热油能完全激发出麻香味。
他夹起一小块鱼肉,放入嘴里,金黄的汤汁裹着雪白的鱼片,配合着米饭,贺北意又吃了不少的粉丝和豆腐。
吃饭期间,夫妻俩没少问他在学校的事,无非就是适不适应啊,参加了什么社团,玩得开不开心之类,贺北意耳朵都听得起茧,但还是一一回复。吃完饭后,贺志森去厨房收拾碗筷,林季闻则帮儿子调好热水器,打开电热毯,好让他睡个温暖舒适的觉。
过后的几天,贺北意都帮着林季闻和贺志森准备年货,不是逛超市就是贴对联挂灯笼。在到家的第三天下午,他收到了陈逸周的消息。对方说已经到南市了,还说天很冷,好像有些感冒。
贺北意站在椅子上,将对联挂在胳膊上,双手开始编辑。
他觉得陈逸周身子骨还没他好,在贺北意的印象里,陈逸周似乎经常生病。
“儿子?”
“贺北意?”
“嗯?”回过神,他将手机收起来。
身为一个女人加母亲,林季闻迅速将自家儿子脸上的表情捕捉到位。她往对联上涂抹胶水,状似不经意地八卦道:“跟女朋友聊还是男朋友呢?”
被这语出惊人的话吓得不轻,贺北意差点一个踉跄摔下来。他回过头时震惊的表情还没收住,“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开明了?”
“你妈妈一直走在时代前沿好不好?”林季闻白了他一眼,似乎是对儿子不懂自己感到不满。
又想到前两天同学告诉她的那件事,林季闻叹了口气,说:“我大学有个同学,她女儿就喜欢女生,去年回家就告诉了她,这孩子本来是想祈求父母的同意,结果你猜怎么着……她妈逼着她去看心理医生,还用自杀来威胁她分手。”
“唉,结果那俩孩子硬生生被迫分开了……”
贺北意心不在焉地在门前贴对联,听到这时,脑海中又浮现叶溪的故事。
她们是不是要幸运些呢?起码她们还一起度过了二年的美好时光。
“那你怎么看?”贺北意没回头,轻声问。
林季闻沉默了会,说:“性别这东西吧,说特别也没有很特别,但它驱使人散发的爱,却很勇敢,也很温柔。不能说喜欢一个人跟性别毫无关系,但我觉得这肯定不是主要因素。当然我给你说这些,也不是鼓励你喜欢男生,我只是希望将来无论遇到什么,你都能忠于自己的选择,不管会不会后悔。”
林季闻拍了拍手上的灰,仰头冲自己儿子笑道:“当然你爸爸也是这么想。”
从椅子上下来后,贺北意就窝在客厅沙发里,电视演的什么他完全看不进去。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就像冒出的火星点点,在他心底密密麻麻地萌芽。某些情绪就像无声的钟表拨动着他的心跳,贺北意说不清这是什么感觉,也暂时无法描述是痛苦还是开心。
第二天下午,贺北意收到了高中学校发来的邀请函和电话,大致意思是让他作为优秀毕业生来参加学校的80周年校庆,并希望他能为高三学生发表演讲。名额一共三个,陈逸周当然也在内。
再次回到母校,贺北意觉得变化不大,他也不怎么怀念高中生涯。
“高三有多重要,也不需要我再多说,相信各位自己也已经有了答案。学习方面,还是要归功于老师和你们自己努力,每个人的学习方法都不同。所以这次来,主要是跟大家聊一下心理方面的问题……”
陈逸周站在万众瞩目的演讲台上,姿态挺拔,褪去了幼稚的少年气息,此时显得从容又冷静。他偶尔会垂眸看手中的演讲稿,然后再抬头,就像是简单进行一场无关紧要的汇报。
演讲完毕,台下响起轰轰烈烈的掌声。贺北意勾了勾唇,也跟着鼓掌。
并肩走在布满藤条的长廊上,贺北意揶揄道:“你当初怎么不选心理学,我都被你哄得一愣一愣的。”
“那我从心理学角度观察下,你现在心情应该很不错。”陈逸周也随着他开玩笑。
两人穿过长廊,走到学校的梨园。这里平时人很少,学生早上会来打扫卫生,里面除了几间还在用的美术教室,其余的都用来堆积杂物。
“话说回来,你为什么会选数学啊?”
陈逸周脚步一顿,垂眼看着地面,“可能为了追寻父亲的脚步吧。”
对于陈逸周来说,数学可能是现存的,能让他与父亲在冥冥之中产生某种联系的载体。
听到这,贺北意大致也明白,陈逸周的父亲也是学数学的。不过从他们认识到现在,对方似乎是第一次提起他的家庭,贺北意想继续了解,却又担心问得太多显得不礼貌。
好在对方先开口。
“父亲是数学,母亲学的音乐,他们在同一所大学相爱,结婚,然后就有了我。”
贺北意点点头,问:“那叔叔阿姨现在也在这边吗?”
“嗯,”陈逸周语气轻松,“不过他们在我小时候就去世了,是姑姑和姑父把我养大。”
贺北意停下脚步,呆呆地看着陈逸周。
原来在这边的意思是,陈逸周父母的墓碑立在这座城市某处陵园。
对视片刻,贺北意感觉喉咙被一块大石堵住,一个字都发不出。他忽然发现,他无法把自己对叶溪说的那些话再说给陈逸周听。
一种从未有过的害怕的情绪迅速地占据他的大脑,收紧他的心脏。明明陈逸周就站在面前,贺北意却第一次觉得离他那么遥远。
冰凉的触感传导在皮肤上,陈逸周低头,一只冻得泛红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梨园清幽寂静,透过皮肤和血液,陈逸周仿佛能感受到一种力量源源不断地从手腕处传来。他有些分辨不清究竟是自己的心脏的脉博声,还是贺北意的,也可能是两颗心之间的同频共振。
对于自己的家庭情况,陈逸周从未向外人透露过,今天对贺北意说这些,不是为了祈求哪怕一丝的可怜继而满足自己的自私欲,他也从没有考虑什么过破窗效应。
他只知道在贺北意面前,会没来由地卸下防线,将自己完全赤裸裸地展露开。陈逸周不在乎押注是否过大,他只会义无反顾。
斜过身子,陈逸周将贺北意的羽绒服拉链往上拉了些,又用手拂去了衣服帽檐上沾的几片枯叶,“手太凉了,一会去便利店给你买个暖宝宝。”
后知后觉地头脑发热,贺北意把手往袖子里缩了缩,“我才不需要暖宝宝,我不冷。”
他一点也不冷,甚至觉得脸有些烫。
没再提起刚才的话题,两人穿过梨园,走到学校操场。
“以前跑步的时候觉得操场好大,现在跟大学一比,简直是芝麻跟西瓜嘛。”贺北意手里捧着陈逸周刚买的暖手宝,嘀咕道。
“嗯。”陈逸周走在风大的一侧,额前碎发被微微吹起。
两人又逛到了篮球场。
校庆演讲结束后,众多学子也被各班班主任带回教室继续上课,就算有那么几个班是体育课,大多也会就地解散或被其他学科代替。只有大课间下课时,才会有三三两两的男生携着篮球跑来。
见贺北意目不斜视地盯着篮球框,陈逸周提议:“要不打会?”
他确实是有点想打,但眼下也没有可用的篮球,“我没记错的话,如果要借体育器材,是要去那边登记的吧。”贺北意越过陈逸周,朝他身后那个体育器材室看。
他们现在不是在校生,不知道保卫爷爷是否会借给他们。陈逸周刚想说我去试试,手中就被扔了个暖手宝。
“我有办法。”
说完贺北意就风风火火地冲到器材室那边。再回来时,手中赫然多了一个崭新的篮球。
“你怎么说的?”试拍了几下,弹力还不错,陈逸周转头问。
“没说什么啊,就试着唤醒大爷对我的记忆。”
本来想引诱陈逸周继续问下去,好无意间说出自己打篮球的潇洒往事,但遗憾的是对方似乎并未get到他的意思。
“我以前经常来这打球的,而且我很厉害。”等不到对方问,贺北意索性自己交代。
“我知道。”
“什么?”投出一个三分球,贺北意没听清。
“学长你好……”
两个穿校服的女生挽着手站在球场边缘,目光锁定在陈逸周身上,看起来貌似找他有事。
球触碰到地面时,又瞬间弹回到手上,贺北意歪着脑袋,竖起耳朵听那边的动静。
他看见有个女生掏出了手机,在上面点了几下,然后递给陈逸周。
胆子这么大?光天化日就敢拿出手机。
不怕被教导主任逮住吗?
干什么呢?要VX吗?还是□□?
闪过很多荒唐的猜测,贺北意也没心思投篮了,索性抱住篮球,一动不动地朝陈逸周那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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