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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克力
夕阳的余晖将布鲁塞尔的古老建筑涂抹成温暖的金色,石板路仿佛被镀上了一层柔光。许嘉禾捏着那个装着蕾丝书签和铃铛的小纸袋,指尖能感受到铃铛细微的轮廓。她悄悄侧过头,看向走在她身旁半步之前的陈瑾安。他依旧沉默,侧脸线条在夕照下显得柔和了些许,只是耳廓那抹未完全褪去的淡红,泄露了方才那番举动并非全然平静。
“那个……谢谢你。”许嘉禾再次轻声道,声音比刚才更软了些,“还有……这个。”她轻轻晃了晃纸袋,里面的小铃铛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叮咚声。
陈瑾安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然而,他微微放缓了脚步,让她得以更轻松地与他并肩而行,而不是跟在他身后。
他们沿着来时路往回走,穿过公园。黄昏下的公园呈现出与午后不同的静谧美感。玩闹的孩童大多已被家人唤回,只剩下零星几个恋栈不去的身影还在秋千上摇晃。喷水池停止了喷涌,池水倒映着瑰丽的天空色彩。落叶似乎更多了,铺在砂石路上,踩上去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是秋天温柔的叹息。
水渠变得更加宁静,水面的落叶仿佛静止了一般,只有偶尔被微风推动,才极慢地漂移一小段距离。他们再次走过那座小石桥,许嘉禾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倚着栏杆望去。夕阳的余晖将水面染成一片暖融融的橙红,美得令人心醉。
“真美。”她忍不住感叹,掏出手机想记录下这一刻。
陈瑾安也停了下来,站在她身边,同样望着水面。他没有拿出手机,只是安静地看着,仿佛要将这片刻的宁静刻入心底。他的侧影落在许嘉禾的眼角余光里,挺拔而沉默嘴角却挂着浅浅的笑。
许嘉禾拍了几张照片,放下手机时,发现陈瑾安正看着远处水边一棵叶子几乎掉光了的古老橡树,目光有些悠远,似乎在想着什么。
“你……经常来国外比赛吗?”许嘉禾轻声问,试图触碰他那份沉默背后的世界。
陈瑾安收回目光,摇了摇头:“第二次。”
“第二次?那第一次是哪里?”
“日本。去年。”他的回答依旧简洁,但并没有拒绝交流。
“紧张吗?那次。”
“嗯。”他顿了顿,补充道,“比完赛就发烧了。”
他的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许嘉禾却从中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她想起他弹琴时那近乎苛刻的精准和完美,那需要付出多少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和压力?
“这次……我们会更好的。”她不知道是在安慰他,还是在鼓励自己,语气却十分坚定,“徐老师说了,我们就当是来感受和学习,结果不重要。”
陈瑾安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夕阳的光线落入他浅褐色的眸子里,仿佛融化的琥珀,流动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他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是极轻地应了一声:“嗯。”
但那一眼,却让许嘉禾的心跳再次失序。那里面似乎有探究,有细微的波动,还有一种……她无法准确描述的、短暂的脆弱。
离开公园,重新走入老城纵横交错的小巷。华灯初上,咖啡馆和餐厅的露天座开始坐满了人,空气中食物的香气更加浓郁。他们路过一家飘出浓郁巧克力香味的店铺,橱窗里陈列着各式各样精美如艺术品的巧克力。
许嘉禾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脚步慢了下来。
陈瑾安也随之停下:“要买吗?”
“啊?可以吗?”许嘉禾眼睛亮了一下,“听说比利时的巧克力很有名,想给爸妈和……我哥带一点。”她想起许嘉轩塞给她的那盒创可贴,心里软软的。
“嗯。”陈瑾安点头,率先推开了那家有着墨绿色门框、看起来颇有些年头的巧克力店(Chocolaterie)的门。
一股更加浓郁甜香的热浪扑面而来,混合着可可的醇厚和奶油的香甜。店里面积不大,灯光温暖,深色的木质货架上整齐地摆放着无数种巧克力,从最简单的排块到造型精巧的贝壳、小丑、欧盟星星等模样,琳琅满目,令人眼花缭乱。一位系着白色围裙、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店主正小心地用镊子将一颗沾满糖霜的巧克力夹到展示柜里。
看到客人进来,店主抬起头,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说了一句法语问候。
再次面临语言障碍,许嘉禾有些求助似的看向陈瑾安。
陈瑾安上前一步,同样用法语回应了问候,然后侧头用中文问许嘉禾:“想买哪种?大概要多少?”
许嘉禾看着满柜子的巧克力,犯了选择困难症:“我……我也不知道哪种好……就是想带点回去做礼物。”
陈瑾安点了点头,转向店主,用流利的法语开始交流。他的发音低沉清晰,语速不疾不徐。
“Bonjour, nous aimerions acheter quelques chocolats en cadeau.”(您好,我们想买一些巧克力作为礼物。)
“Pour la famille?”(给家人吗?)店主笑着问,目光友善地扫过略显局促的许嘉禾。
“Oui.”(是的。)陈瑾安点头,“Pour ses parents et son frère.”(给她的父母和哥哥。)
“Nous avons des coffrets-cadeaux de différentes tailles avec une sélection de nos meilleures pralines.”(我们有不同尺寸的礼盒,里面是我们最好的夹心巧克力精选。)店主热情地介绍着,“Ou vous pouvez choisir les parfums individuellement.”(或者您可以单独选择口味。)
陈瑾安仔细听着,偶尔点头,然后翻译给许嘉禾听:“他有现成的礼盒,也可以自己搭配口味。你想要哪种?”
“现成的礼盒吧……方便一点。”许嘉禾说,心里再次为陈瑾安流畅的语言能力感到惊叹。他站在这里,与当地人自如交谈的样子,仿佛褪去了在学校时的那层冰冷隔膜,显露出某种内在的、游刃有余的自信。
陈瑾安便对店主说:“Un coffret moyen, s'il vous pla?t. Avec une variété de parfums.”(请给我们一个中号的礼盒,要多种口味的。)
“Certainement!”(当然!)店主利落地从柜台下拿出一个印着店标的精致纸盒,开始熟练地挑选巧克力放入其中,一边夹一边用法语介绍着:“Voici une ganache à la framboise... celui-ci au spéculoos, très belge... un truffe au chocolat noir...”(这是覆盆子甘纳许……这个是Speculoos饼干口味的,非常比利时……黑巧克力松露……)
陈瑾安安静地听着,偶尔会针对某个口味问一两个问题,比如“Celui-ci est très sucré?”(这个会很甜吗?)或者“Y a-t-il des noix dedans?”(这里面有坚果吗?)显然是在帮许嘉禾考虑家人的口味。
许嘉禾站在一旁,看着他与店主从容交流的侧影,看着他偶尔因为思考而微微蹙起的眉头,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偶尔指向某颗巧克力询问细节……一种奇异的感觉在她心中涌动。她发现自己好像第一次真正地“看见”陈瑾安,不是那个沉默疏离的篮球少年,不是那个传闻中孤傲的钢琴天才,而是一个在异国他乡,会细心帮她解决麻烦、甚至会留意巧克力甜不甜的……同龄人。
“他说这个Speculoos口味的很有本地特色,不太甜,叔叔阿姨可能会喜欢。”陈瑾安忽然转过头,用中文对她说,打断了她有些出神的凝视。
“啊?哦……好,好的。”许嘉禾连忙点头,脸颊微热。
最终,一盒包装精美的巧克力被放入印着店标的纸袋中又买了第二袋。陈瑾安付了钱,接过纸袋将第二袋递给了许嘉禾。
“Merci beaucoup.”(非常感谢。)他对店主说。
“Avec plaisir.Bonne chance pour le concours!”(乐意为您效劳。祝比赛好运!)店主笑着回应,显然从他们的年龄和气质猜出了来意。
走出巧克力店,夜幕已悄然降临。路灯和商店的橱窗灯亮起,将古老的街道点缀得温馨而梦幻。
“你怎么知道……我父母可能会喜欢那个口味?”许嘉禾忍不住问,想起他刚才对店主说的话。
陈瑾安拎着纸袋的手似乎紧了一下,目视前方,语气平淡:“猜的。”停顿了一下,又极其含糊地补充了一句,“我妈跟我爸就不喜欢吃很甜的东西。”
许嘉禾怔住了。她没想到陈瑾安会观察父母的喜好,甚至能得出这样的结论。这简单的一句话,似乎轻轻撬开了那层关于两人关系让两人对对方更了解。
她正想再问点什么,陈瑾安的手机响了一下。他拿出来看了一眼:“徐老师问我们回去了没有,她快回到酒店了。”
“那我们快回去吧。”许嘉禾说。
回去的路上,两人之间的沉默不再像最初那样僵硬和尴尬,反而流淌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和而默契的暖流。许嘉禾抱着那个装着蕾丝礼物的小纸袋和那一袋巧克力,陈瑾安拎着给许嘉禾父母的巧克力的纸袋,并肩走在布鲁塞尔灯火初上的古老街道上。影子被路灯拉长,时而交汇,时而分开。
路过一个街角,看到几个街头艺人正在表演,手风琴的声音悠扬地飘荡在夜空中。许嘉禾忍不住驻足听了一小会儿。
陈瑾安也停了下来,没有催促。他的目光落在手风琴师飞舞的手指上,眼神专注,似乎在分析着乐曲的节奏与和声。
一曲终了,许嘉禾轻轻鼓掌,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点零钱,弯腰放入琴盒前的帽子里。直起身时,发现陈瑾安正看着她,眼神里似乎有一丝极淡的、类似笑意的东西一闪而过。
“走吧。”他说,声音极为柔和。
“嗯。”
快到酒店时,许嘉禾终于鼓起勇气,将一直捏在手里的那个小铃铛从纸袋里拿了出来。她犹豫了一下,然后将它轻轻系在了自己的背包拉链上。
“这样,”她抬起头,对看向她的陈瑾安露出一个明亮的笑容,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好运就能一直跟着我了,对吧?”
晚风吹过,那个小巧的蕾丝铃铛轻轻晃动,发出细微得几乎听不见的清脆声响,仿佛在应和着她的话。
陈瑾安看着那个晃动的铃铛,又看看她的笑容,怔了几秒。路灯的光线在他眼中投下细碎的光点,他极轻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弯了一下嘴角,然后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应道:
“嗯。”
只是一个简单的音节,却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许嘉禾心里漾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她知道,在这个遥远的国度,有些东西,已经和来时不一样了。
他们回到酒店门口,正好看到徐老师从一辆出租车上下来。看到他们并肩走来,徐老师脸上露出了温和而了然的微笑。
“玩得开心吗?”她问,目光扫过陈瑾安手中的巧克力袋和许嘉禾背包上那个崭新的、随风轻摆的小铃铛。
许嘉禾用力地点点头,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红晕和笑意:“很开心!”
陈瑾安虽然没有说话,但也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徐老师眼中的笑意更深了:“那就好。走吧,上楼休息一下,然后我们去吃晚饭,顺便聊聊明天的安排。”
三人走进酒店,温暖的灯光包裹上来。许嘉禾回头望了一眼门外布鲁塞尔的夜色,心里充满了对未知比赛的紧张,但更多的,是一种悄然滋长的、朦胧而温暖的期待。
陈瑾安回房间前将手中为许嘉禾父母准备的巧克力递给了许嘉禾,许嘉禾进房间打开了最开始陈瑾安递给她的那盒巧克力是她最喜欢吃的味道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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