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鸩

　　燕疏与没回头，似是早就料到来者系谁。

　　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卫泓了解燕疏与的脾气，有什么问题只能解决完再问，他用手环接通刑侦科队内通讯，“刘雨薇在公司大楼的地下实验室，已经失控，抽两个人带郑明过来，其余人控制好王品宽和其他干员，立刻上报风塔加派人手。”

　　燕疏与闻言打断，“不要过来。”

　　卫泓：“可是……”

　　“她的精神体没出现，能力未知，人多变量多。”燕疏与道，“让你的人管好产业园。”

　　卫泓沉思几秒，对手环道：“郑明不用过来，其余不变。”

　　手环里传来队员的声音，“没有郑明，谁来安抚失控哨兵？”

　　“不用担心，”卫泓深深看了燕疏与一眼，“这里有一个出类拔萃的向导，足以应付这种局面。”

　　刘雨薇好奇地看了看卫泓，又看了看燕疏与，对卫泓道：“你们认识，你对他很有信心。”又对燕疏与：“你也很有自信。”

　　说完，实验室内飘起诡谲歌声，燕疏与定神，发现声音来自刘雨薇，朱唇未启，轻纱般的歌声从她的鼻腔漏出，飘飘荡荡仿佛缠绕着他。刘雨薇笑容渐深，愈发绮丽莫测，道：“那就试试看吧。”

　　歌声戛然而止。

　　燕疏与暗道不好，反手推开卫泓，后者也觉察出不对劲，顺着他的力道一个后空翻稳稳落地，看见了与他擦身而过的东西——

　　一只粉色的蝴蝶。

　　“别让它碰到你。”燕疏与道，“她是S级哨兵，觉醒方向是与异种共感。”

　　卫泓惊，这平平无奇的小姑娘竟然是S级，觉醒方向还如此罕见，这下麻烦了。

　　精神体的能力与主人的觉醒方向有莫大关联，绝大多数哨兵觉醒方向都是攻击，因此他们的精神体战斗力极强，向导则攻击和治愈三七开，精神体也会有对应的能力，除开这两个大类，其余所有的觉醒方向由于数量太少，因此被统称为“第三类”。

　　异种共感就是“第三类”中的一种。

　　这类觉醒方向一直被风塔重点关照，因为他们的精神体通常野蛮生长觉醒出五花八门的能力，其中最特殊的一种的名为操纵。

　　顾名思义，精神控制。

　　燕疏与不知道这只漂亮的粉蝴蝶到底有什么能力，但他不能赌，一旦二人中的任何一个被控制，后果不堪设想，他不让警员下来，也是出于这个考量。

　　蝴蝶轻轻停在刘雨薇的指尖，扑扇翅膀。她朝二人分别致以笑意，手一抖，蝴蝶消失不见。卫泓头皮一麻，火速弓身，蝴蝶擦着他的发顶掠过。

　　“这样不行，得控制住刘雨薇。”卫泓喊道。

　　风塔战斗训练第一课讲到——对付难缠的精神体，首先要做的就是擒贼先擒王。

　　话音刚落，身姿矫健的梅花鹿凭空出现在刘雨薇后方，两只鹿角毫不留情顶上去，刘雨薇心头一动，竟反手擒住鹿角，腰部发力，半空中三百六十度翻了一大圈，直接坐在梅花鹿的后背上！

　　她才十五岁，竟然拥有此等战斗素质！

　　卫泓来不及震惊，下意识将梅花鹿收回精神图景，刘雨薇似有所感，在鹿身消失的瞬间稳住身形，落地就是一个极限折腰，堪堪避过精神触丝。

　　两个战斗经验丰富的成年S级打一个十五岁少女，按理说没有打不过的道理，但棘手就棘手在那只蝴蝶在刘雨薇的操作下神出鬼没，可以从任何一个地方冒出来，而他们既不能伤害她，又不能被她的精神体碰到，可谓左右为难。

　　燕疏与却在想另一件事，他都差点中了这个小姑娘的招，当初海迪的人是怎么抓到她的？

　　未失控哨兵的战斗力确实比失控时低一大截，不排除有这个影响，但以刘雨薇对精神体的熟悉程度，根本没几个人能从她手上讨到好处，所以她才敢孤身一人闯入药材区一探究竟。

　　海迪能抓住她，必然有别的方法。

　　是什么呢？

　　燕疏与灵光一闪，他之前推测流石穿山甲的幼崽被送上飞机前打了镇静剂，能使这种威名远扬的高危异种乖乖安静下来的镇静剂肯定不寻常，刘雨薇很有可能中了招。

　　既然如此，那么实验室一定存有这种镇静剂。

　　他冲卫泓：“拖住她！”

　　卫泓心领神会，放出梅花鹿，一前一后拦住刘雨薇的去路。与此同时，矛隼腾空而起，长翅掀起狂风。

　　刘雨薇混浊的眼珠警惕着四周。

　　哼，三面夹击。

　　燕疏与在实验室里翻箱倒柜，既然刘雨薇是被关在此处，为了稳定她，配套的镇静剂一定也在这里，不会离得很远。

　　刘雨薇注意到他不同寻常的举动，但残存的理智显然不足以让她反应过来燕疏与行动的意义，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战胜所有人。

　　失控的哨兵战斗意志大于一切。

　　刘雨薇平地起一声爆喝，拳头直冲卫泓而去，卫泓格挡住这一击，倾腰躲过凭空出现的蝴蝶，被抓住破绽一连击退数步。卫泓想拉开距离，却被少女紧咬不放，刹那间他意识到，刘雨薇的目的就是和他近身肉搏，让梅花鹿没有偷袭的机会，等于废了他们这边一侧臂膀。

　　卫泓打得相当憋屈，但刘雨薇也没好到哪里去，梅花鹿在一旁虎视眈眈，一旦她与卫泓分开，哪怕只有一秒钟，她都要承受其狠辣的攻击，更别说还有个同为S级精神体的矛隼。

　　那只鸟比这只鹿危险得多！她直觉。

　　果然不出她的直觉所料，下一秒冰蓝色寒光一闪而过，她定睛一看，一片通体白色，尾端过渡为冰蓝的羽毛钉在地上，宛如尖锐的箭簇。

　　是那只臭鸟的羽毛！

　　紧接着，矛隼长翅一展，数根羽箭唰唰唰破空射来，竟全部避开与她缠斗不休的卫泓，擦着她的皮肤而过，根根不碰到她，却精准封锁了她的走位。

　　实验室高度有限，极大限制了矛隼的发挥，否则这将是在空阔战场无往不胜的利器。

　　怎么破局？

　　刘雨薇大脑在刹那间闪过了无数个念头，忽然一道闪电般的思绪划过，她勾了勾唇角，有了。

　　她的技巧和力量都远不如受过专业训练的卫泓，之所以能与他打了这么久还五五开，全凭卫泓不敢真的对她动手。刘雨薇一咬牙，下腿横扫，果不其然没扫动，但她借势后倒，装作脚下趔趄快要滑倒，而她后脑勺正对的位置，正是金属仪器断裂的尖角。

　　不好！卫泓心里一惊，肌肉动作快于大脑，伸手要拉她，可不知为什么，看准的角度竟然没拉住。

　　不管了。卫泓心一横，梅花鹿瞬间消失，又瞬间闪现在二人身边，鹿角正对刘雨薇的身躯，奋力一顶，将人顶得偏离了原来的方向，重重摔在地上。卫泓也被带得摔倒在地，好死不死手臂避无可避划过那个尖角，割出一道长长的伤痕，鲜血喷溅而出。

　　卫泓闷哼一声，先去看刘雨薇的情况。

　　与此同时，燕疏与终于在靠墙角的被打碎的药柜里找到了一支镇静剂，上面标有一串复杂的编号，以他对生化行业药品编码的了解，这正是他要找的镇静剂。

　　卸掉封口，针剂捏在手心，燕疏与飞速转身——

　　刘雨薇一动不动躺在地上，面色苍白，后脑勺血液洇出。卫泓上前查看伤势，拨开她耳后的头发。

　　燕疏与顿时瞳孔放大，“不要——”

　　粉色蝴蝶如鬼魅般从刘雨薇耳后悄然出现，钻进卫泓的手掌，消失不见了。

　　像是融了进去。

　　刘雨薇睁开眼，嘴角微扬。

　　卫泓身躯一震，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眼神涣散，高光不再。

　　“杀了他。”刘雨薇下令。

　　燕疏与反应比她更快，飞身上前一把掐住她的喉咙，抬手便要一针扎下去。刘雨薇看到他手上的针剂，瞬间明了他的用意，长腿往上用力一踢。燕疏与极限时刻调转方向，针剂仍握在手。

　　心畔一动，是被控制的卫泓闪身突袭，一拳砸在他后背，他一手掐人一手握针，生生受了这一击，权宜之下松开掐住刘雨薇的手，蹭蹭后退数步，精神触丝放出。

　　刘雨薇心念微动，卫泓立马上前挡住触丝的攻击。她冷哼一声，身形忽闪，快如闪电，一下子突进到燕疏与面前，反身一踹，燕疏与被两面夹击，疲于应对，针剂脱手，只听咔当声响，玻璃针管在地上滚了两圈，停下了。

　　好死不死，它停的位置正好在刘雨薇脚边。

　　手腕处忽然微微振动三声。

　　少女哼哼笑起来，轻轻抬脚。

　　燕疏与面沉如水，“刘雨薇，住手。”

　　……

　　燕疏与的声音回荡在狭窄的地下通道。

　　中指点了三下手环，通讯被掐断。

　　唐旿眼神扫过四方不断洇血的尸体，又望向门后开枪的男人。

　　男人眉毛高高扬起，嘴角的笑容很挑衅。

　　他将枪口对准唐旿，似笑非笑地开口：“你好，这位不请自来的先生。”

　　“我在清理门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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