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朽病症

作者:半支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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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1 章


      他这一个星期,晚上难以入睡,躺在家里的床上,北郁从后面抱住他时,袁聂满脑子都是江琴指责他与北郁是两个“杀人凶手”的事。
      江琴怨他、怪他、打他,袁聂都无话可说。
      这条命是江琴与袁复所赋予的,袁聂想着,还回去就两清了。可现在已经还不清了。
      袁复死了。
      袁复躺在医院里,提着一口气等待袁聂回来的时候,袁聂正与北郁在金陵游玩。
      袁聂在医院工作,他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
      这些生离死别真实发生在他身边的时候,袁聂只觉得心悸……
      爱未必疯长,但人一旦有了愧疚,它会一点点的在心里生根,发芽……

      袁聂回家的时候,是晚上九点。
      他站在楼下抽了支烟才进去,进去的时候,袁聂看见屋子里亮着灯。
      是北郁在等他。
      北郁已经连续等了他一个星期了。
      袁聂知道北郁的委屈、害怕。
      北郁什么都没有做错,北郁不是杀人凶手。
      但袁聂是,杀“父”凶手。
      圣洁的手,染上血,袁聂低头时,看见的只有一片血红。

      温暖的色调落在他的肩上,北郁从屋里出来,抱着热水袋,穿着睡衣,走过来,轻轻地抱住袁聂。
      “回家了……”北郁声音酸酸的。
      袁聂心里更涩,他揉揉北郁的头,“嗯,刚睡着了?”
      “没有,在等你。”
      北郁每晚都在等袁聂,凌晨也还在等,只是偶尔会疼的晕过去。

      袁聂揉了揉北郁的头,此刻涌上周聂心头的不是怜惜,是泛滥的愧疚。北郁等他,他心疼,他从不让北郁等到太晚。可袁聂却残忍的让亲生父亲在人生最后的关口带着期待,苦苦地盯着反复推开却始终看不见他的门。
      泛滥的愧疚,让袁聂抱着北郁的手都发凉。
      如果他在医院送走父亲,或许他还会安心些。
      可现在,父亲的尸体还在停尸房里,等着回家,等着袁聂。
      袁聂没能将父亲带回家,每晚和北郁在一块。
      他安慰着北郁,与北郁同眠的每一分一秒,袁聂的内心都倍感煎熬。
      这种煎熬,他没法往外说。
      江琴、袁复那些刺骨的话,他不愿意说给北郁听。

      北郁不柔弱,也很聪明,这次他过年回来后,北郁察觉到了他的异样,没有问过他家里的趣事,也没有说过要去他家。
      这样的点到为止,是袁聂能与北郁长久相伴的原因。
      他们是一类人,都不喜欢揭开丑陋的伤疤给别人看,只喜欢独自靠在角落里舔舐伤口,慢慢愈合。

      袁聂把北郁抱起来,放上床,盖好被子后在衣柜里拿了件衣服,“我洗个澡就来。”
      “嗯。”
      北郁轻飘飘的应他。

      袁聂去洗了个澡,回来的时候,床头柜上亮着一盏灯,袁聂关了灯躺下去,伸手抱住了北郁,瘦削的肩膀,让人疼惜。
      “最近没好好吃饭?”
      袁聂拍了拍北郁的肩膀,语气带着几分质问。
      “吃了。”
      北郁侧头,把脑袋靠在袁聂的颈窝里。袁聂侧头吻了吻他的发丝,沉默了很久,在北郁即将睡着时,袁聂忽然说了一句:“我可能过两天要回家一趟。”

      北郁的睡意瞬间被打散。
      他知道江琴对他的态度,现在袁聂忽然说要回家,北郁的不免醒神。“什么时候回来?”
      “最多半个月。”
      “好,你回去吧。”北郁没有理由留下袁聂,袁聂过年消失十天,是因为袁聂的父亲身体不舒服,大概也有江琴的原因……
      北郁没法让袁聂放弃家人,也不会去干涉袁聂所做的决定。
      如果哪天,袁聂真的因为家人不要他……
      北郁如果知道,他不会挽留,什么都不会说,只是默默的送袁聂离开,然后找个地方藏起来,安静的死去。
      他尊重袁聂的每个决定,不会去扭转,去质问,这些都是毫无意义的事。
      人一旦做出一个选择,他就得承担相应的后果。
      袁聂不要他,所付出的后果就是再也见不到他。
      北郁会死,很快就会死。
      袁聂不会知道他在哪死去,又葬在什么地方。
      北郁欣然接受这一切的发生,并且不去挽留,改变。他从和袁聂在一起的那一刻开始,就做好了最坏最坏的打算,只是现在结果似乎要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差一点。
      分开他们的不是感情,是死亡。

      “你在苏城要乖,好好吃饭。”袁聂轻声说着。
      “嗯,我会的。”
      “等我回来。”
      “好……”北郁不是一直在等吗?
      在北京等了袁聂十年,在呕血的时候等袁聂陪他去看医生,在小出租屋里等袁聂回家……
      北郁一直都在等待,也包括死亡的降临。
      他很擅长等待一切。

      第三天的时候,袁聂离开了苏城,北郁帮他把东西一件一件的收拾好,袁聂临走前说等回来后搬家,换个小区住。现在以他们的条件,完全可以找个更好的房子居住。
      北郁摇摇头,“我想住在这,我舍不得走。”
      北郁不是舍不得走,是没钱。
      他没有钱和袁聂平摊高价房租、电费。
      北郁囊中羞涩,他想多吃点药,努力地多活两天。
      袁聂揉了揉他的头,说北郁念旧。
      北郁点点头,他是很念旧,所以他喜欢了袁聂很久,所以季尧成永远没法替代袁聂。

      袁聂走后,北郁每天都在家里写书,到了饭点就下楼吃碗面,袁聂也没有打电话回来过,北郁知道他的处境,所以懂事的没有打电话,没有质问袁聂。
      他只是给袁聂报备日常。
      消息像是石沉大海。

      但北郁这两天很忙,他把新书给编辑看的时候,编辑说他无病呻吟,过于悲情,让他换个题材。
      北郁收到消息的时候,心一刺。
      悲情的不是书,是他。
      他没有无病呻吟,他真的病了。
      他身体病了,好像活不了多久了。心也病了,想给世界留下点存在过的痕迹。
      北郁就把这本书存在电脑里,想着慢慢写。
      他的路还没走到尽头,他还有很多东西没写完。
      他和袁聂,还没画上一个句号。北郁把自己关在家里安静的创作。
      他每天都会像写日记一样给袁聂发消息。
      【今天太阳好大,好暖和。】
      【我把被子抱出去晒了。】
      【袁聂,我中午吃了红烧肉,好油的。】
      【海城是不是下雨了?注意别感冒,多穿点。】
      【苏城也下雨了,我穿的好多,这次肯定不感冒。】
      【有点想你了。】
      【好吧,是很想。】
      【叔叔有没有好点?】
      【我今天出去吃饭在商场看见了一件衣服,给你买了。】
      【我把衣服洗了,你回来就能穿。】
      ……
      北郁给袁聂发了好多信息,得到的回复十分少。
      北郁知道,袁聂很忙。
      没关系,他擅长等待。

      一直到袁聂离开的第五天,北郁门口的门被敲响了。
      北郁满心欢喜的以为是袁聂回来了,他从书房跑出来,笑着去开门,可拉开门的那一刹那,北郁唇角的笑容僵住了。
      门口站着的人,不是袁聂,不是江琴……
      是俞林度。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俞林度冲着北郁温和一笑,其实北郁与俞林度不熟,甚至没有一起吃过饭,也没有正式的做过自我介绍。北郁只知道俞林度是袁聂的同学。
      俞林度知道北郁和袁聂关系很好。当年二人南下时,关系并未公开,更深一层的关系,俞林度并不知情。
      北郁敞开门,给俞林度倒了一杯热水,放在俞林度面前。
      俞林度坐下后,目光环视了一周,很快就看见了贴在冰箱上的合照,这样亲密无间的合照,关系显而易见。
      “你和袁聂,是情侣关系吧?”
      俞林度明知故问,这件事全医院认识袁聂的人都知道。
      “嗯。”
      “他当初忽然离开北京,就是因为你吧?”俞林度突然的话,颇有几分质问的意思。
      “当初是我和他离开北京的。”
      俞林度打量着北郁,眼角的目光依旧柔和,温柔的让人看一眼都会觉得方才的话似乎并无恶意。
      “北郁,袁聂是一个很好的人。我和他从大学就是同学,一直到硕士、博士毕业。我和他都是一个班,一个导师的。”
      俞林度这样的话,让北郁心中的猜测更深。
      “我冒昧的来找你,是我觉得你与袁聂并不属于一个世界。这段时间,袁聂有心事,他需要的是一位能替他分担,为他解决问题的人。”
      “而不是一位需要照顾、陪伴,且无理取闹的伴侣。这样的感情维系久了,是会累的。”
      俞林度冲北郁笑了笑,他看向北郁的时候,眉眼弯弯的,看起来无害又柔和,“你觉得呢?”

      北郁听出了俞林度的言外之意,他只是低头淡淡的笑了笑。
      他的笑是轻蔑的,悲凉的。
      好像,所有人都想让他们分开……
      他们都来劝他,说他。
      偏偏就没有人知道,如果没有北郁,就不会有现在的医学博士袁聂。
      袁聂身上光芒万丈,遮盖住了北郁原本的光。
      北郁像是一颗明珠掉入灰里,滚了一圈,所有人都把他当做脏东西,路过的人都要踩两脚。明明北郁也曾那么的高高在上。
      也曾光芒万丈。
      北郁什么都没有做错,他只是喜欢袁聂,袁聂也喜欢他,他和袁聂在一起了。如此简单的事,却被世俗里的人评头论足。
      好像两个人相爱,是全世界的事。
      谁都要进来掺和一脚……
      还不是因为没有人站在他身前?
      北郁没有家人,没有退路,没有倚仗,所以所有人都过来,要欺负他。

      北郁桃眸水汪汪的,发丝微乱,脸上透着疲态,身板清瘦,脸极为清冷,含着泪笑的时候,像是一件精心雕刻的艺术品碎落在地。
      “你喜欢他和我没有关系,要是他不喜欢我,我会走的。他要是喜欢我,谁来了都没有用。”
      北郁声音淡淡的,他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泡了药,喝下去,仿佛俞林度不在一样。
      俞林度看着他的动作,心里有些惊讶,他以为北郁会生气,或者自卑,又或者是别的情绪,总而言之不是现在如此淡定的模样……
      他觉得北郁冷静的有些过分。
      北郁的状态,让俞林度觉得,好像北郁心里并没有多把袁聂当回事。

      俞林度与袁聂相处多年,二人原本一直都是朋友,俞林度没戳破这层关系,因为袁聂厌恶肢体接触,不论男女。
      俞林度觉得,袁聂并不喜欢男人,又碍于学业繁忙,所以一直没说。
      本想着实习以后,要与袁聂说开来的。
      没想到袁聂南下了。
      突然如凭空消失一样。
      俞林度找了很多的关系,终于得知袁聂在苏城,这才从北京过来。
      俞林度在医院出现时,北郁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北京的医疗设施比苏城要好许多,俞林度没有理由来苏城。
      袁聂说他与俞林度没关系,北郁是相信袁聂的。这些年,袁聂在外工作,接触的人多,艳遇自然也多。但他们的关系从来没有因为情敌的出现而受到任何影响。
      袁聂从来不给别人机会的。

      俞林度喝了口水,起身走了,离开前,他又说了句类似于挑衅的话,北郁意识模糊听不太清,俞林度合上门的那一刻,北郁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半夜再醒来的时候,他感冒了。
      北郁喝了药,继续工作。

      一直到袁聂离开的第九天。
      北郁收到了一条短信,短信上是一条地址。紧接着,又是一条彩信。
      彩信里的照片是袁聂的,他正在和一位女人喝酒。
      女人留着黑色的大波浪卷发,明媚漂亮,落落大方。
      北郁并不在意照片上,从未见过的女人是谁,他更在意的是这串地址。
      这是苏城的地址。
      袁聂……在苏城?
      这九天里,袁聂回他短信的次数屈指可数。北郁想着,袁聂是回家了,不方便回消息,加上父亲病重,应该很忙……
      北郁这些天连一个电话都没打过。
      可事情似乎与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袁聂不忙,还……回苏城了。
      北郁不知道,袁聂没有和他说。北郁不知道这条短信是谁发的……
      但北郁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这条短信的目的。他和袁聂在一起这么多年,不会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
      即便对方有离间他和袁聂的意思,但欺骗是无法改变的事……

      现在已经入春了。
      只有晚上和清晨是冷的,这样的寒冷在北郁身上放大了数倍。
      他裹着长款的羽绒服,准备去地址上的地方寻找袁聂。
      北郁拉开房门,看见漆黑的黑夜,他握紧门把手的手收紧了些。
      北郁在怕……难以抑制的害怕。
      北郁晚上从来不出门的,在北京待着的那十年里,北郁的夜班工作都是通宵制的。这意味着他不用深夜回家。
      他害怕黑。
      非常怕,怕到骨子里了。

      在十八岁时的汇演上,灯光晦暗,袁聂与他站在台上。北郁站在后面拉小提琴,把光线给袁聂,在横架砸下来的那瞬间,北郁扔了琴,朝着袁聂狂奔过去……
      自此,北郁的世界一片黑暗。
      北郁患上了幽闭症,在黑夜中,他会极度的没有安全感,晚上睡觉时也总喜欢开着一盏小夜灯。
      自从和袁聂南下后,他的这个习惯就没了。
      袁聂会抱着他睡。
      灼热的温暖伸手即触,他也有属于他的明灯了。
      现在灯还在,却不亮了,总是忽好忽坏。
      北郁依旧把他留着,正如袁聂所说,他是个极度念旧的人。

      现在,北郁独自面对黑暗。
      这样的黑暗与当年相比,只多不少。
      北郁带着手电筒下楼,光圈照在地上,他踩着光圈,数着步子,一点点的走。转移注意力是抵御害怕最好的方法。
      北郁下楼后,站在路灯下缓了好一会,他抬头看向天空,黑沉沉的云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北郁在路边拦了辆的士,去了信息上的目的地。目的地是一家酒吧。

      2004年的酒吧不多,鱼龙混杂。
      门口不少染着黄一撮蓝一撮的男人,穿着皮大衣,靠在马路边抽烟,北郁光是看着就觉得害怕的程度。
      北郁低着头,往酒吧里走。
      酒吧里灯红酒绿的,场内烟雾缭绕,舞池里放着动感的音乐,里面的男男女女前胸贴后背的跳舞,空气因子中都透着纸醉金迷。
      这样的环境,是北郁无法适应的。
      北郁目光环视了一圈,很快,他在一个角落的位置找到了袁聂。
      袁聂正和一个女人在喝酒,头微仰着靠在沙发上,二人姿势暧昧。
      光怪陆离的灯光切片下,两道身影交叠着像是在接吻。
      北郁的心脏,随着酒吧嘈杂抨动的音乐,一下一下抽疼着。

      北郁给袁聂打去电话。
      桌子上沾染酒精的手机震动着,袁聂做了个看手机的动作,然后视若无睹的把手机放在桌上。
      一分钟后,电话自动挂断。
      北郁又打了个电话,袁聂似乎清醒了起来,他将身侧靠过来的女人用力推开,回复了北郁。
      袁聂:【怎么了小郁?】
      北郁:【什么时候回家?】
      袁聂:【就这两天。】

      北郁没再回复,他看着远处的袁聂,只觉得心脏疼……
      疼的厉害。
      他从不认为他与袁聂之间,会存在任何谎言。但现在……存在了。
      在北郁这,信任的起始是一百分。
      一旦有了欺骗后,北郁就会降低这个分值,会本能的去怀疑对方说的话……
      信任崩塌,不复存在。
      这样的感情,是否还能持久,北郁不知道。
      疼痛包括着他,酒吧里的一切,比黑夜还令他窒息,比胃癌还疼。

      北郁没有走过去质问袁聂,他来的路上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万一……这些都是真的,他该怎么做?
      北郁当时的想法是,如果是这样,他就上去质问袁聂,质问袁聂为什么要骗他?又和那个女人是什么关系?
      一切在北郁眼前发生时,大概是所有的东西都在他脑海中排练了一遍,可笑的是,北郁竟然失去了这一份冲动和勇气。
      他的质问、指责,又有什么意义呢?
      只会加速这一段关系的衰竭,会让袁聂索性破罐子破摔。

      北郁在怕……
      他怕袁聂真的就此沉沦,怕袁聂不要他……北郁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一切的原则牵扯了感情,理智早就被蚕食了。
      他与俞林度说的那番话,这些天想的那些事,如命运的回旋镖,扎在了北郁身上。
      北郁才发现,自己竟然不是个心狠的人。长达十三年的感情,袁聂的存在早就融入了北郁的骨髓里,与他共存。
      北郁怕疼,他怎么会拿起刀斩断自己的筋脉?

      北郁只觉得疼,在这一层情绪之上,还有无尽的绝望。
      他想再给自己一点时间……
      就一点。
      最多最多五年而已。
      只要袁聂回家,他就装作不知道……

      北郁离开了酒吧,往家里走,天色昏暗,这次他没有开手电筒,向着黑暗深渊前行。一道身影挡在北郁面前。
      北郁觉得眼前都是黑的。

      江琴仔细的欣赏着北郁脸上的难过,这是她的杰作,对此她深感满意。
      她最懂怎么摧毁一个人。
      北郁能待在袁聂身边,无非就是觉得袁聂爱他,觉得感情可以胜过一切困难,袁聂的爱让北郁有底气,有恃无恐。
      既然如此,江琴就摧毁对于北郁来说最重要的东西,再贬低他,将他踩进泥里。
      一个有自尊心的男人,又怎么会是江琴的对手……

      “你都看到了吧?”江琴的声音刻薄。
      北郁面色惨白,“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他不说,我不会走。”
      北郁死咬着他的命,谁也没法抢走,谁也不能让他别活。

      “我只想告诉你,袁聂不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同性恋。男人可以,女人也可以。以后他会有自己的家庭,而你,只会耽误他。”
      江琴的话轻飘飘的,砸进北郁耳朵里的时候,重的恨不得将他整个人都碾碎。
      “你觉得你们还能坚持多久?”

      北郁没有说话,他只是默默的从江琴身边走了,他整个人浑浑噩噩的,迎面吹来的寒风无比刺骨,从皮囊到深刻的灵魂。
      每一寸,都疼。
      北郁觉得,他好像处在一个四四方方的黑盒子里,被蹉跎着、捉弄着,供人玩笑。江琴看着北郁的背影,唇角勾着一抹淡淡的笑,眼底的疲惫总算是散了许多……
      她是个何其聪明,何其会操控人性的人。
      她当然不会告诉北郁,当初是她强行带着袁聂离开的海城,囚管袁聂半年,袁聂日记本上的思念,袁聂在过年期间为了他与家里断绝关系挨打,袁聂为了逃回苏城不惜从高楼往下跳,袁聂将父亲尸体下葬后要回了那枚戒指……
      以及,她以死相逼袁聂相亲……
      53岁唯一的血亲,袁聂怎么可能完全的将她生死视若无睹?
      江琴在意的并不是袁聂相亲的成败,她知道北郁在一天,袁聂就不会喜欢别人。
      她想做的,是让北郁和袁聂分手。
      是一遍遍的一次次的,如精神洗脑一样说袁聂是杀人凶手。
      从心理学上,没有人能从这样的精神控制中仍旧保持独立思想。
      多年前江琴就成功过一次,长达半年的囚|管,让袁聂觉得同性恋是无法对外承认的事。
      是被所有人所厌恶的。
      江琴在袁聂同学嘴里得知北郁是袁聂的朋友那天开始,江琴就知道,袁聂的内心已经被她所改变了。
      袁聂是能回归正轨的。
      只是需要时间。
      在此之前,她必须让北郁离开袁聂,主动离开。
      这不是什么难事。
      击溃一个人,要从他最在意、引以为傲的东西出发。
      -
      北郁回家后,他打开了客厅的灯,眼神空洞的在沙发翻动着与袁聂的聊天框。
      北郁眼眶越看越酸。
      已经将近二十多天,袁聂没有好好的坐下来和他谈过了。北郁不知道到底是哪一步出现了问题。
      他只能不停地翻动着聊天框,寻找问题,可是他找不到,也没人告诉他。
      北郁想,或许是他过于的依赖袁聂了……
      可他又怎么依靠袁聂了?
      袁聂每天回来给他做菜,不是袁聂自己承诺的吗?袁聂要是不想,随时可以停止,北郁不会说什么的……
      北郁就这么坐在沙发上,彻夜未眠,清晨的时候,北郁给自己熬了粥喝,把手烫伤了。
      但他似乎想要为了证明什么似的,偏偏要继续,要熬出一碗像样的粥来。
      等到八点多,他才喝上稠度合适的粥。
      北郁端着粥,囫囵吞枣式的往嘴里吞,眼泪被烫的从眼眶里流出来。
      北郁还记得,袁聂总喜欢调侃他是个“瓷娃娃”。
      现在,他这个瓷娃娃,好像被袁聂砸碎了……
      是北郁一点点的把自己捡起来,用力地在爱袁聂。
      北郁以为,没有爱他没法活。
      现在觉得,没有袁聂他没法活。
      明明他叫北郁,却像是为了袁聂而存在的……
      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想法的呢……
      大概是从十八岁救袁聂开始吧。
      北郁的手筋废了,他瞒着袁聂,什么都不说,可在他的心里,袁聂就是欠他什么的。正如爷爷所说,他不想让袁聂愧疚,可以不告诉袁聂这件事。
      但这件事是北郁自愿的,他绝对不能把这样的情绪强加在袁聂身上,袁聂什么都不知道。
      北郁在作出这个决定时,就要摆正自己的心态,不能把这样的“好”与袁聂捆绑在一起。
      每个人都是单独的个体。
      十八岁的北郁并不能完全明白爷爷的这番话。北郁没法摆正心态,甚至把之后一切的苦难全部加在袁聂身上。
      他觉得袁聂永远欠他一个美好的人生。
      这是不对的,从头到尾都是北郁的“自我英雄主义”而已,是沉没成本太大,是觉得默默付出也该有个好结局。
      北郁已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将自己绑死在袁聂身上,渐渐地失去了自我。
      北郁如今回想起来,才觉得有些荒诞。
      但他仍不后悔。
      北郁不去后悔已经过去的事,他永远往前看。
      北郁已经够苦了。
      他喝完粥后睡了无比冗长的一觉,起床后去医院拿药了。
      这个治疗的疗程对北郁没用,准确来说,胃癌晚期的所有放疗效果都不大。只是能让人的生活质量好一些,活得更久一些而已。
      北郁做完放疗回家后,把药藏起来,靠在沙发上又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落日的夕阳透过窗户映照在北郁的脸上,生机勃勃的雀鸟鸣叫在他梦境中响着。
      北郁难得做了个美梦。
      他梦见爷爷了。
      他抱着爷爷问了很多问题。
      他问爷爷袁聂好像不爱他了他该怎么办?
      他说他身体好疼,可不可以早点来陪爷爷?
      北郁问着问着,眼角的泪水滑落,将沙发上靠垫都给浸湿了一块。
      爷爷没能给他答案。
      谁也没法给北郁答案。
      ……
      两天后,袁聂回家了。袁聂回家的时候,临近中午,他手中提着一袋食材回来,推开门的时候,北郁没有来迎接。他听见了厨房有声音,袁聂蹙眉往厨房走。
      北郁正在做菜,动作缓慢,看起来有些生涩,但又有点熟练……
      “老婆……”袁聂把手中的食材提到厨房岛台上,从后面抱住正在洗菜的北郁,“你怎么自己做菜?”
      水声不算大,北郁听见了袁聂回来的开门声、走路声,只是没有去迎接而已。
      “想试试。”
      北郁声音淡淡的。
      袁聂环抱着他,这样的动作没有让北郁感受到从前的温暖。
      北郁只觉得冷……
      “我来吧。”
      袁聂想从北郁手中拿过菜,北郁往后看了一眼,眼神没与袁聂对视,只是看着袁聂的肩膀。
      “不用了,我可以的。”
      北郁轻轻地推开了袁聂。
      北郁的独立,让袁聂感到陌生,心里本能的一惊。
      “你怎么了?”
      袁聂圈紧北郁的腰。
      “没事,最近学会了做菜,给你尝尝。”
      北郁弯眼笑着。
      北郁开心的时候就会这样,袁聂悬着的心放下了些,坚持道:“那我给你打下手。”
      北郁轻轻地“嗯”了一声。
      二人的相处,平淡如水,一如往常。
      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袁聂总觉得北郁有些奇怪,但他具体又说不上来原因。
      -
      北郁回家后,他打开了客厅的灯,眼神空洞的在沙发翻动着与袁聂的聊天框。
      北郁眼眶越看越酸。
      已经将近二十多天,袁聂没有好好的坐下来和他谈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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