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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草
由于今日发生的事许惊桂提前离席，所以此时天色还早。许惊桂暂时还不想见到江方好，便吩咐车夫去往百草坊。
站在百草坊外围，就能看到江方好所说的大柳树。
此时步入夏末，枝繁叶茂，看着十分养眼。
百草坊，是本朝最大的药材交易集市，虽没有千年的灵芝万年的人参，但是偶尔走大运百年的也能看到，是最大的民间医家汇集之地，同时也是最繁荣的粮食交易之地。
“你看看我这米，颗颗香甜饱满，包你吃了晚上做梦都能想起······”
“你看看，这叶子都焉了，便宜点，便宜点，我就买了······”
“孩他爹，这是家里最后一点粮了······”
许惊桂下车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偶尔拿起路边摊贩上的几株药材，看后点点头，又将其放回去。
身后跑来一个扛着东西的小孩，撞上了许惊桂。
幸好婢女眼疾手快扶住了她，没有摔倒，可那小孩就没那么幸运。
小孩爬起来，将地上的东西捡起大叫声“对不起”，跑开了。
看这行色匆匆的模样，应该是家中有人等着背上的东西救命吧。
许惊桂摇摇头。
许惊桂向柳树走着，药材粮食摊贩渐渐变成医馆。来往之人大多粗布麻衣，但身上补丁少了不少。
已能见到柳树粗大的枝干，还有几个高高挂起写着“今日义诊”的旗幡。
“百草坊中大夫几乎都出自乡野，虽医术比不得世家之中供养的那些，但是胜在经验丰富，要价低廉。
为了给学徒们积累经验，各家医馆商量在柳树之下设置义诊，每日由他们坐诊，不收取一分钱，但只看，生死由天，是走投无路之人最后的希望。”
婢女在一旁给许惊桂解释。
“你去过吗？”
许惊桂回头看着婢女询问。
“奴婢没有。但是奴婢的家人去过，没撑过来。”
“什么意思？”
“奴婢后面才知道此事。”
婢女平静的语气，似乎说的是他人经历。
“后来幸得良人，让我遇见小姐。”
此话说得许惊桂小脸一红，埋头往前走。
许惊桂摸着柳树粗糙的纹路，想象这江方好在树下讲学的模样，笑了出来。
“求求你们，救救我妹妹，救救她。”
许惊桂抬眼望去，这不是那个撞到她的孩子吗，他身旁躺着的应该就是他妹妹。
孩子前面站着的老者，摇头说道，“对不起，老夫能力有限。”
“老师，你也不行吗？她还小。”后面那位年轻女子蹙眉说道。
老者将手背到身后，叹了一口气，“我们终其一生所了解到的可能只是别人的启蒙。孩子，对不起，我们无能为力。若是能找到药王谷的人，或许会有一丝希望。”
可药王谷只受朝廷传唤，看诊昂贵不说，二十三年前，药王谷就下令不准弟子与皇城和虞洲来往。直到三年前江方好才将这规矩打破，可皇城中药王谷弟子也只有她一个。她连讲学都会拒绝，更别说看诊了。
孩子抱着妹妹的身体大哭，年轻人低头不敢看，周围的人仍然龟速往前进，这样的事几乎每天都会发生。
老者拍拍女子的肩，“时间长了，见得多了，心就不痛了。但是身为医者，你要记住今日的感觉。”
“小孩，你撞了我，我还没原谅你呢。”
众人通过许惊桂身上的气派，便知地位不一般，内心为小孩捏了把汗。
小孩的视野闯入绣着金色牡丹的裙边，下意识的抱着许惊桂的大腿。
“姐姐，求你救救我妹妹。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求你救救她，我给你当牛做马，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撞你的。”
婢女向前走一步，想将他抓下来。
许惊桂抬手阻止了她，抓起一抹发尾食指一圈一圈地绕着。
“你再不放手，我可就真不救了。”
小孩立刻放开手，月白色衣服上出现两团刺眼的黑印。
许惊桂蹲下，为那个小女孩把脉，心中已有打算，站起身将所需的药材告诉年轻人。
听完，女子立刻冲进最近的医馆抓药。医馆早注意这边的事，也没阻拦。
“请问姑娘是哪家门士？”
许惊桂低头看着黑印，略带伤心地说，“不算哪家门士，就学过一点皮毛，让各位见笑了。”
此话一出，老者点点头不再询问。
这世道，都不容易，偶尔的一次善心罢了。
天上的太阳火辣辣的，几个好心人在许惊桂的指导下，将妹妹转移到柳树下躲阴凉。
一个时辰之后，年轻人端着药走了过来。
孩子接过药，小心地喂妹妹服下。
女子也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接着看诊。
许惊桂放下心来，吩咐婢女买糕点。
老者见许惊桂松开的眉眼，不耻下问地向许惊桂请教问题。
许惊桂慢慢解释着，老者频频点头。
“感谢姑娘解答这困扰老夫多年的疑惑，我死而无憾了。”
许惊桂打断老者的行礼，“我只是个传话者，真正为你解答的另有其人。今日因为你，我也明白了一件事。”
原来被这些问题困扰的不止她一个。她传达的也是当初江方好对她的解惑。
老者沉浮一生，看出许惊桂不想在这上面多聊，指着女子对许惊桂说道：
“她虽是女子，却是老夫最有悟性最勤奋的弟子。但是我的学识有限，已不能再教她更多。不知姑娘可否收下她。”
“这不行。”许惊桂收起笑容。现在的她是许府的小姐，而小姐是不会医术的。
“姑娘虽为药王谷中人，却不似那里冷心冷情。”
“老人家说笑了，我不是药王谷的人，我自幼体弱多病，久病成医，那妹妹症状与我幼时相似，放手一搏而已。”
“这世道何其艰难，老夫学医半生，行医又半生，才摸到这栏槛。希望姑娘救救我弟子，救救这百姓。”说完那老者屈膝，竟是想用跪拜之礼要挟。
许惊桂如何受得起这一拜。
“我答应，答应，行了吧。你先起来，受你一拜我不知要折多少寿。”
许惊桂大声的回话让众人的目光再次汇聚。
女子起身想往这边走，却被叫住。
“老人家，您的弟子，我肯定不能收。这医，本就不该是少数人的专权。”
老者看着许惊桂眼中的熟悉的炽热目光，笑着点点头。
“妹妹你醒了，太好了你醒了。”
孩子一边朝许惊桂磕头，一边说，“谢谢恩人，谢谢恩人。”
因为太过用力，地上石子又多，头已经磕破了皮，却还是没有停下。
“好了，别磕了。”许惊桂将视线转到老者身上，“老人家，您那里缺不缺几个跑腿的，我家里有些不要的书等着人丢。”
老者还未答话，许惊桂就见婢女已经买好糕点走过来。
“天色不早了，我也该走了。这里距离我要去的地方可还有一段路呢。”
许惊桂挥挥手，洒脱的离去。
老者走到那两个小孩的面前，对他们说：“走吧，今日起你们就跟着我。”
许惊桂到江方好府上的时候，夜色已深，门口那两盏大红灯笼高高挂起，灯下站着等人回家的良人。
许惊桂见到江方好的那一眼，心中闪过一暖。
许惊桂走到江方好的面前，尴尬地笑了笑，“路上发生一件小事，所以来得有些晚。”
“无妨，许姑娘如此有趣，等多久都可以。”
许惊桂听到此话，苦笑两下。“接下来几天，就麻烦江姑娘了。”
“荣幸之至。”
江方好拉着许惊桂进了前将军府。
将军府历经多年沧桑，多次修缮，时间的打磨给他添上厚重的氛围。
可凉风吹过，许惊桂只感受到后脊背发凉，在心中为接下来的日子祈祷。
江方好拉着许惊桂左拐右拐，终于见到前方亮着暖光的屋子。
“许姑娘，你的房间在这，我就住隔壁小院，若是有问题，可叫门口小厮唤我。”
许惊桂点点头，表示明白，随后抬脚迈入接下来要住的房间。
江方好也跟着进到房间之中。
许惊桂的手细细抚摸着桌子的纹路，打量着房间的构造和装饰。
“许姑娘对这房间可还满意，若有不喜欢的，立刻叫人去改。”
“江姑娘烦心了，我很满意。”许惊桂一点说，一边向屋内更深处走去。
只见床头架上的一盆花吸引住了她的目光。
江方好看见了许惊桂目光凝滞之处，开口说道：“这是我师姐留下的兰草，在谷中无人照料，所以搬来此处我亲自照看才能放心。”
许惊桂听此，内心又颤动一下，双手颤抖着摸上细长的叶片。
江方好看着眼前以往发生过千百次的场景，眨了一下眼，垂眸望地。
许惊桂转头扯出一笑，“今日我累了。”
“那我就不打扰许姑娘休息，我们明日见。”
许惊桂点点头，“明日见，晚安。”
江方好后退着离开了房间，站在院门口，看着许惊桂吩咐其他人提热水洗漱，随后熄灯安寝。
来日方长，既然已到身边，那便不会轻易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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