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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打一耙
终于等到了,时喻站起身,有一种尘埃落定前奇异的释然,找了处隐蔽的角落将手中的眼药水给藏起来。
又快步走进卫生间,对着镜子仔细端详:镜中人眼眶泛红,带着未散尽的湿意和倦色,像阳光下的冰花那般脆弱不堪,正是他想要的效果。
做完这一切他静静地等待白语安的到来。
“咚咚”
微弱的敲门声几不可闻,力道也是那么绵软无力,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生怕惊醒屋中沉睡的人。
声音只响了一遍便沉寂下去,幸好时喻估摸着时间,竖起耳朵时刻留意门口动向,这才没有错过。
开门前,一个念头不受控地闪过:如果自己没听见,白语安会怎样?
当然,也只是想想,时喻并不想知道答案。
仅剩不多的良心正隐隐地谴责着他。
门外,白语安同昨晚来时那样,低着头,额前过长的碎发垂落,严严实实地遮住了他此刻的神情,一言不发。
两人面对面,坐在两张单人沙发上彼此沉默。
白语安来时已是月上中天,清冷的银辉透过窗户洒落一地。
夜莺在窗外偶尔啼鸣,夜风穿过光秃的树林,枯瘦的枝桠在风中发出细微的呜咽,卷下片片凋零的黄叶,在寂静中簌簌飘落。
漫长的死寂在室内弥漫。时喻一直微垂着眼帘,仿佛被窗外风过林梢、叶落归根的声音所吸引,专注地以此分辨着月夜下的景象。
时间在他刻意的凝神倾听中,仿佛被抽成了真空。
某一刻,白语安仿佛耗尽了所有勇气,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生锈的铁片在粗粝的砂纸上反复摩擦,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
“不是那样的……对吗?”
白语安那话说得没头没尾,时喻却听得分明。
回答他的只有死寂。
仿佛方才泣血的询问,不过是场幻听。
白语安的手放在膝盖上,止不住地剧烈抖动,肌肉痉挛。
他缓缓抬起头,露出红肿的眼睛,脸上泪痕交错。嘴角止不住地抽搐,未语泪先流。
喉咙里像卡着刀片,每每吞咽都混着铁锈味,疼得厉害,声音沙哑。
“你……为什么不说话?”他艰难地吐出最后几个字,语尽,他全身力气被尽数抽空,脊背彻底塌垮。
他卸力般倒下,重重地砸在沙发上,浑身瘫软,顺着坐垫边缘滑落。
对面依旧沉默。
从白语安进屋到现在,时喻始终低着头,发丝垂落,将脸遮得严严实实。
窗外寒鸦凄切,叫声嘶厉,狂风呜咽,猛烈撞击窗户,那声音一下下敲得白语安心脏紧缩。
强光劈过,映得他眼底煞白,轰鸣紧随其后,在耳边炸开。
“轰隆——”
下雨了。
他后知后觉到。
突如其来的暴雨吓得他灵魂颤抖,瓢泼大雨倾泻而下,猛烈地砸在窗户上。
雨点密集地砸在玻璃上,汇聚成水痕,连同白语安的泪水止不住地落下。
极端的情绪在他体内横冲直撞,他绷到极致,身子近乎抽搐,这附有死亡意味的沉默让他彻底崩溃。
积压许久的心绪因这场雨,莫名其妙地爆发了。
“不是那样的是不是!!!”他声嘶力竭,像野兽陷入绝境后,濒死前的怒吼。
吼出来的瞬间,他被自己这从未有过的失态给吓住。
他绝望地捂住脸,泪水从指缝溢出。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歇斯底里,像个疯子。
羞耻感如翻滚的岩浆,灼烧每一寸皮肤,他里里外外都腐烂个彻底。
不用照镜子都知道,他现在的样子一定、一定丑陋至极。
从前在贫民窟,他最鄙夷憎恶的,就是那些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吵得面红耳赤、青筋暴跳的人。
他们在他的眼里是愚昧、无知、粗俗的具象化。
是永远洗不去的肮脏底色。
是他无法改变的出身,刻进灵魂里的烙印。
引以为耻的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然成了曾经最憎恶的模样。
还是在时喻面前。
在他极力想挽回对方的时刻,暴露出如此丑态。
他痛恨自己的不堪,骨子里的自卑使得他在青年面前自惭形秽,以至于再次生了逃跑的念头。
哪怕今日是兴师问罪来的。
反观时喻,在他嘶吼后,仍然沉默,如同一尊静默的雕塑。
这种无动于衷比任何反应都令人窒息、无力。
所幸白语安注意到他的肩膀在微微颤耸,还有他放在腿上的手,此刻正死死地攥着裤子的面料,泄露了主人此刻的心绪不平。
这细微的破绽,如黑暗中碰撞的火花,白语安像是抓住了什么似的,再也顾不得其他。
他猛地从地上爬起,跌跌撞撞奔向时喻,膝盖磕上茶几角,钻心的疼痛也未让他的动作停滞分毫。
视线摇摇晃晃,他再也支撑不住,脱力般跌坐在白发青年的脚边。
他死死拽住时喻的裤脚,如同溺水之人抱住浮木,脸上写满哀求,固执地盯着对方,声音染上哭腔:“告诉我不是真的,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猝不及防被白语安猛地一拽,时喻身形摇晃,差点从沙发上摔下来。
他勉强稳住身形,没闹出笑话,估计时机差不多,语气刻意带着冰冷的僵硬:“就是你看到的那样,都亲眼所见了,还有什么好问的。”
嗓音果然因长久的沉默而异常沙哑、干涩。
任谁来都能听出些不对劲。
更何况落在如今极力寻找证据想要为时喻辩解的白语安耳中,更是变了层味道。
他再反复咀嚼时喻刻意的生硬,以及倔强般撇过头,不愿与他对视的模样,微小的烛火骤然在死寂的心中燃起。
窗外,狂风暴雨依旧,猛烈的风非但没有吹灭白语安心中的残烛,反而助它熊熊燃烧成燎原烈火。
他执拗地拽住时喻远离他一侧的袖口,试图将他整个人给拉回到自己面前。
他一边费力地扯着那截衣袖,一边眼含期许地问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是有苦衷的!是不是应明烨他威胁你?”
在他锲而不舍地拉扯下,时喻终究拗不过他,无奈地转了过来。
终于得偿所愿,白语安满心欢喜。目光却在见到时喻的正脸后凝固。
指尖松脱,袖口悄然滑落,声音戛然而止,像被人再次扼住喉咙。
该怎么形容那双眼睛?
本该如寒潭墨玉般清透无波的眸子,此刻布满细小的血丝,张牙舞爪叫嚣着朝白语安扑过来。
瞳孔骤然紧缩,他克制住想要逃离的本能,自虐般地看下去,干涸的泪水毫无征兆地滚落。
转头间,白发从耳后滑落,恰好遮住破碎的眼眸。发丝掩映间,他看见青年眼尾刺目的殷红。
如被烫到般,他再也看不下去了,身子跌坐回去,后背狠狠地撞上茶几,他也毫无察觉。
他失魂落魄地坐着,怔怔望向青年,泪眼朦胧。
恍惚间,他发现自己好像大错特错,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下意识想捂脸,却生生僵在半空——他没有资格在时喻面前羞愧。
这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
他都干了些什么啊?
净若琉璃的花朵因他的自私贪婪,变成如今这般破碎,几近凋零。
强烈的冲动让他想重重地扇自己耳光,又害怕突兀的响声,会惊吓到时喻。
到底谁给他的底气来质问一个为他默默承受一切的人?
看着白语安浑身写满追悔莫及,时喻这才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望着对方那早已肿成核桃的眼睛,语气中满是深深地无奈与疲惫:
“我……有把柄在他手上,不得不打工偿还。”
把柄?
白语安大脑嗡嗡作响。
画面毫无预兆地在他眼前划过——
巨大的落地窗外,夜色沉沉,青年提着垃圾袋匆匆离开的身影,在窗上一闪而过。
玻璃上那道模糊的身影越来越清晰,他仿佛又回到了昨夜。
一同响起的,还有电话里隐约传来的、被记忆扯得破碎的声音:“……还债……学费。”
“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白语安失神地翕动着嘴唇,梦呓般低低地、翻来覆去地咀嚼重复。
一切的一切瞬间有迹可循。
青年哪里是背叛他,分明是为了他以身入局,孤身入泥潭。
谁都可以误解他、鄙夷他、唾弃他……唯独,他不可以。
时喻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啊!
“轰隆!”
电光撕裂长空,映照出白语安面色惨白,雷声轰鸣,几乎要震碎他的五脏六腑。
蚀心的疼痛瞬间让他惊醒。
想通关窍的瞬间,他猛地扑上前,眼里的光亮得吓人。
“时喻,你从应明烨身边离开好吗?我会想办法搞到学费的,你不必为了我这样……”
说到最后,仅存的力气消耗殆尽,他耷拉着脑袋,慢慢地滑跪到地上,声音也随之低沉。
也因此错过对方眼底的那抹诧异。
仅从只言片语中,时喻瞬间就想通前因后果。
昨夜,白语安可能并非是为了蹭饭,而是陷入小说主角最常见的经济危机。
重压之下的苦闷无处宣泄,唯有向他倾诉。
也有极小的概率,白语安被逼入绝境,走投无路来找他借钱。
时喻更希望是前者,比起讨不到债的债主,他宁愿做心理导师。
这也意味着,他昨天那么迅速敏捷的身手,还是被白语安敏锐地捕捉到了,简直像背后长了眼睛。
也多亏这一眼,阴差阳错地让他误以为自己听见了通话内容,于是转头去找应明烨借钱?
这自作多情的误解确实让他完美洗白,甚至还为这次行为背后,镀上了一层古早狗血苦情剧的色彩。
但是时喻木着张脸,无语凝噎。
他看着就那么像一个大公无私、舍己为人的圣父吗?
更让他眼皮子直跳的是白语安不同常人的脑回路:学费找谁借不行,就非得找死敌借钱吗?
他看起来难道就这么蠢?而且他贫穷的气息已经完全藏不住了吗?
就因为应明烨他家最有钱,所以就必须得找他借?
……
槽点太多,时喻握紧拳头,强行压下心中千言万语。
好说歹说目的达成了,他不动声色地偏过头,确保白语安能看到他脸上垂泪欲泣的神情。
“太迟了,”他语速很慢,喉结艰难地滚动,字字清晰:“已经……无法挽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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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语安就像是古早虐文里,挖肾掏心掏肺虐身虐心后,只要看一眼时喻悲伤的模样,一眼泯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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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再次声明一下,白语安不是攻,攻是F4,然后四人if线
白属于工具人,他和时喻两个人本质上属于截然相反的、各种思想上。包括他现在对时喻也不是爱,别看他从头哭到现在,但都是为了他自己。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就像有人抢走他的玩具,他会痛哭流涕地挽回,但那眼泪是为了玩具而流的吗?
不是,是为了他自己,因为这是他唯一的玩具,甚至是靠些卑劣手段窃取过来的玩具,所以患得患失。
一旦失去了,他也许再也找不到下一个玩具。
这种无法挽回的失去,对白语安而言有种非同寻常的意义,后面会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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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时喻也确实不算是什么好人,感觉有一点点全员恶人(包括白,阴暗扭曲白切黑),所以对于坑白语安还是F4他基本上毫无负担,一定一定不是圣父类型的,单从这一章也能看出来

二编:删了存稿箱400,优化表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