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迷雾
刚回到联合基地没多久,天敬贞突然得知了沙锦和柳开江被李队长送回来的消息,而当他得知现在的柳开江精神濒临崩溃、正在病床上发疯时,他更是不顾一切的赶了过去,来到了医疗部,以最快速度跑到了沙锦和柳开江的病房所在的楼层。
病房前,站着好几名想要进去的医护人员,但他们现在脸上的表情充满了为难和恐惧,而此时的天敬贞也更隔着一道门听到了柳开江那令人心碎的嘶吼声,仿佛都能让他想象到柳开江在里面发疯的样子。而当他看到董部长和李队长都在门口时,他立马跑了过去,一脸焦急地向他们了解情况。
董部长无奈的告诉他他们两人是在最高统帅部大楼门口被人发现的,被人发现时他们已经奄奄一息、几乎没有生命体征了,身上布满了明显被人残忍折磨过的各种痕迹,连人样都没有了,然后他就立马让人对他们俩进行紧急抢救,同时叫李队长来把他们送到了这里,自己也顺便跟了过来,想要了解一下他们这次刚刚结束的“地下之旅”的详细情况。
当天敬贞狂奔到柳开江和沙锦的病房门口时,他发现董部长和李队长也在,而当他透过玻璃向门内看去时,里面正在发生的一切更是让他瞳孔地震。
柳开江猛地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到极致的尖啸,身体像濒死的鱼一样在病床上疯狂弹动!他双手死死地抓挠着自己的脸和脖子,在那些本就狰狞的淤痕上抓出新的血痕,眼神彻底涣散,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被彻底吞噬的恐惧和疯狂!
而此时的天敬贞看着屋内柳开江正在像一个精神病发作的患者一样近乎疯狂的在从床上发疯,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无视了别人对他的阻拦,打开病房门就闯了进去。
“面具!面具!不要!不要过来!别碰我!别碰我——!”病床上的柳开江语无伦次地嘶吼着,双腿乱蹬,踢开了身上的薄被,整个人陷入彻底的癫狂状态,仿佛那些戴着微笑面具的恶魔已经破门而入,再次将他拖入无间地狱!
天敬贞的心脏被这一幕狠狠攥住,几乎停止跳动,那滔天的怒火和蚀骨的心痛瞬间化为最直接的本能。
他一步抢到柳开江床边,在柳开江的指甲即将再次抓破自己脸颊的瞬间,猛地俯身,双臂如同最坚固的锁链,带着千钧之力,却又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温柔,将那个疯狂挣扎、嘶吼不止的身体死死地、紧紧地抱进了怀里。
“啊——!”柳开江发出一声更尖利的惨叫,仿佛被滚烫的烙铁灼伤。他所有的恐惧和疯狂瞬间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如同困兽般在天敬贞的怀里疯狂地扭打、撕咬、踢踹! 牙齿狠狠咬在天敬贞的肩头,隔着薄薄的衬衫,瞬间刺破皮肉,鲜血的咸腥味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
天敬贞的身体猛地一僵,肌肉瞬间绷紧如铁,喉咙里溢出一声极低的闷哼,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紧接着,柳开江胡乱抓挠的手指带着绝望的力量,狠狠划过天敬贞的颈侧、脸颊、手臂。
布料撕裂的声音清晰可闻,尖锐的指甲如同小刀,瞬间在他裸露的皮肤上划开一道道长长的、皮开肉绽的血痕。温热的鲜血立刻涌出,顺着天敬贞线条冷硬的下颌滴落,洇湿了他深灰色的衬衫前襟,晕开一朵朵刺目的暗红。
从未在战场上负伤、被誉为“不破壁垒”的天敬贞,此刻身上纵横交错、鲜血淋漓的伤痕,每一道都来自于他怀中这个崩溃的灵魂。
剧烈的疼痛如同电流般窜过全身,却奇异地将他心中那焚毁一切的怒火浇熄了,只剩下一种更深沉、更浩大的痛楚,如同最汹涌的暗流,将他彻底淹没。
他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收紧了臂膀,将柳开江更深地、更紧地嵌入自己的怀抱,用自己的胸膛和臂弯,铸成一个隔绝地狱的血肉囚笼。他用自己的身体,承受着怀中人所有失控的、源自地狱深处的痛苦和攻击。
“好了...开江...好了...”天敬贞的声音低沉得如同最深处的大提琴,紧贴在柳开江剧烈起伏的耳边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能够穿透灵魂风暴的稳定力量。
那声音因为强忍剧痛而微微沙哑,却蕴含着前所未有的、足以抚平惊涛骇浪的温柔。
“是我...天敬贞,我在这里...抱着你...感觉到了吗?”他的手臂如同最坚固的堡垒,承受着怀里身体每一次疯狂的撞击和撕扯,纹丝不动。“没人能再伤害你,那些人...那些东西...都消失了...被我赶走了,我在这里...这里只有我,你现在安全了开江...你现在安全了...”
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声音低沉而平稳,如同最古老、最安魂的咒语。他的嘴唇几乎贴着柳开江被汗水和泪水浸透的鬓角,温热的气息拂过那冰冷颤抖的皮肤。
他的一只大手紧紧箍住柳开江剧烈起伏的腰背,另一只手则带着无穷的耐心和难以言喻的怜惜,一遍又一遍地、极其轻柔地抚摸着柳开江汗湿的后颈和紧绷到极致的脊背。
那抚摸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如同最精密的疏导,试图将那侵入骨髓的恐惧和痉挛一丝丝抽离。
时间在血腥味、汗味、泪水的咸涩味和天敬贞低沉持续的安抚声中艰难地爬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柳开江最初的、歇斯底里的挣扎和撕咬,如同撞上礁石的狂潮,在持续不断的、温柔的抚触和低沉坚定的声音环绕下,那狂乱的力道开始出现一丝微不可察的凝滞。
他撕咬天敬贞肩膀的牙齿,力道在不知不觉中松懈了,不再带着啃噬骨头的狠劲,只剩下一种无意识的、虚弱的叼啄,如同溺水者本能地咬住救命的绳索。
他胡乱抓挠挥舞的手臂,动作幅度也渐渐变小,那疯狂拍打、抓挠的力道,变成了虚弱而混乱的推拒,指尖偶尔划过天敬贞颈侧翻卷的伤口,也只是带来一阵轻微的刺痛,不再有撕裂皮肉的狠戾。
天敬贞敏锐地捕捉到了怀中躯体这细微的变化,他心头那几乎将他撕裂的痛楚猛地一缓,随即被一股更加汹涌的、带着血腥味的酸涩柔情取代。
他收紧了环抱的手臂,将下巴轻轻抵在柳开江汗湿凌乱的发顶,继续用那低沉到极致、却穿透力极强的声音,一遍遍呼唤他的名字,一遍遍宣告他的安全。
“开江...是我...天敬贞,你安全了...你已经出来了...都结束了,我抱着你...我在这里...谁也带不走你...谁也伤不了你,放松...开江...放松...把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出来吧,我在这里...我接得住...”
柳开江的身体终于在天敬贞这持续不断的、带着血腥气息的温柔牢笼中,彻底耗尽了最后一丝狂暴的力量。
那紧绷如弓弦的肌肉如同被抽去了所有筋骨,猛地松懈下来,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木偶,彻底瘫软在天敬贞宽阔而温暖的怀抱里。只剩下无法控制的、剧烈到整个身体都在随之抽搐的痛哭。
那哭声不再是惊恐的尖叫,而是被彻底摧毁后的、从灵魂最深处涌上来的、无边无际的悲恸和委屈。他死死地攥着天敬贞后背被撕破的衬衫布料,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仿佛那是他唯一能抓住的、不会沉没的陆地。
滚烫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浸透了天敬贞肩头被咬破的伤口和胸前纵横交错的血痕,混合着鲜血,带来一阵阵灼热的刺痛。
“对...对不起...天敬贞...对不起!”柳开江的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裹挟着浓重的哭腔和无法承受的自责与屈辱,断断续续地砸在天敬贞的颈窝里,“是...是我...没用,我...我求饶了,我...我像条狗一样求他们...别打了...别弄了...我...我受不了...太痛了...太可怕了,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弄伤你了...对不起!”
他语无伦次,巨大的痛苦和劫后余生的脆弱彻底击垮了他所有的防线,只能像个孩子,在最信任的人怀里宣泄着所有的恐惧、委屈和那被碾碎一地的尊严。
天敬贞的心,被这破碎的哭诉和滚烫的泪水彻底泡软了,泡化了。
那些伤口的刺痛此刻变得微不足道,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神圣的慰藉。
他收拢双臂,将这个颤抖哭泣的身体更深地、更紧密地拥在怀里,仿佛要将自己全部的力量和温度都渡给他。
他低下头,干燥而温热的嘴唇轻轻印在柳开江汗湿的、沾满泪水的额角,一个无比珍重而怜惜的吻,如同羽毛拂过最脆弱的花瓣。
“没事了开江...没事了...”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心碎的温柔,每一个字都像最温暖的泉水,试图涤荡那些黑暗的记忆,“不是你的错...你活着...你回来了...这就够了...比什么都重要,那些伤...是我的勋章...证明我...抱住你了...”
他宽厚的手掌依旧在那剧烈起伏的脊背上,一遍遍,轻柔而坚定地抚过,传递着无声的承诺和庇护,“哭吧...把所有憋在内心的东西...都哭出来吧,我在...我一直都在...”
病房里只剩下柳开江撕心裂肺的痛哭声,和天敬贞低沉如磐石般的安抚。沙锦蜷缩在自己的病床上,身体依旧在无法控制地颤抖,空洞的双眼望着相拥的两人,麻木死寂的眼底深处,似乎也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名为“羡慕”的涟漪,随即又被更深的黑暗吞没。
他默默地、艰难地翻了个身,背对着那令人心碎的一幕,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紧了身下的床单,指节泛白,仿佛要将那无边的痛苦和屈辱,重新压回灵魂的最深处。
天敬贞维持着拥抱的姿势,一动不动,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岳,承载着怀中人所有的风暴。直到柳开江那撕心裂肺的痛哭声渐渐转为断断续续的抽噎,身体的颤抖也不再那么剧烈,只是依旧死死地攥着他的衣服,仿佛那是连接现实的唯一绳索。
天敬贞才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松开了些许怀抱的力道,但手臂依旧稳稳地环在柳开江的腰侧,提供着坚实的支撑。
他低下头,看着柳开江哭得红肿不堪、布满泪痕和血污的脸,看着他微微颤抖、失去血色的嘴唇,心头那阵酸楚的柔情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伸出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一点一点地揩去柳开江脸颊上冰冷的泪水和污迹,动作小心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他的指腹带着薄茧,划过那些细小的、新添的抓痕时,柳开江的身体会敏感地瑟缩一下。
“好了...”天敬贞的声音依旧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疲惫与深沉,“哭出来...就好了...”他的目光落在柳开江依旧死死抓着自己衬衫前襟的手上,那手上同样布满淤青和细小的伤口。他犹豫了一下,没有去掰开那紧握的手指,而是任由他抓着。
就在这时,病房的另一侧,一声极其微弱、如同濒死叹息般的呻吟响起。
天敬贞的目光瞬间如利剑般扫了过去,沙锦不知何时已经醒了。他静静地躺在白色的病床上,身上同样盖着薄被,只露出同样布满伤痕的头颈和肩膀。他的眼睛睁着,却空洞地望着惨白的天花板,里面没有任何焦点,没有一丝光亮,如同两口干涸枯竭的死井。
往日那张总是洋溢着爽朗笑意、如同永不熄灭的“小太阳”般的脸庞,此刻只剩下死灰般的沉寂和一种被彻底掏空灵魂的麻木。他的嘴唇干裂起皮,微微翕动着,刚才那声微弱的呻吟似乎耗尽了他仅存的气力。
“沙锦?”天敬贞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目光锐利地审视着沙锦的状态。沙锦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视线空洞地滑过天花板,最后落到了天敬贞脸上。
那目光里没有任何情绪,没有恐惧,没有痛苦,甚至没有一丝属于活人的生气,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令人心悸的荒芜。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几声干涩的摩擦声,如同破旧风箱在艰难抽动。
过了好几秒,才挤出几个沙哑得不成调的字,“天...哥...” 这声呼唤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投入死水,柳开江的身体猛地又是一震,覆盖在天敬贞手掌下的那只冰冷的手,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反手死死抓住了天敬贞的手腕,指甲几乎要嵌进天敬贞的皮肉里。
他猛地抬起头,惊恐万状地看向沙锦的方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像是看到了什么比那些施暴者更可怕的景象。
“别!”柳开江的声音破碎尖锐,充满了绝望的哀求,“别说!求你了沙锦!不要...不要说出来!”他剧烈地摇着头,泪水疯狂地甩落,身体再次试图向后蜷缩,仿佛沙锦即将出口的不是话语,而是会将他重新拖回地狱深渊的钩索。
天敬贞反手用力握紧柳开江冰凉的手指,传递着无声的力量,同时目光如磐石般落在沙锦脸上,声音低沉而清晰地穿透柳开江的恐惧,“沙锦,告诉我,你俩在地下到底经历了什么!”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和深沉的承诺,“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每一个细节!这他妈到底是谁做的!”
沙锦的目光依旧空洞地停留在天敬贞脸上,仿佛没有听到柳开江绝望的哀求。他干裂的嘴唇再次翕动,那麻木死寂的眼底,终于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古井,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漾开一圈圈深不见底的恐惧涟漪。
这恐惧并非爆发式的惊骇,而是沉甸甸的、如同黑色沥青般粘稠的绝望,将他空洞的双眼缓慢地浸染、淹没。
“我们...”沙锦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耗费着他残存的生命力,“在地下...那扇门后面...空气...是腥的...然后...黑...”
他艰难地回忆着,眼神没有焦距地飘向虚空,仿佛穿透了病房的墙壁,再次坠入那深不见底的黑暗。
“醒来...”他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咕哝,像是吞咽着带血的玻璃渣,“...椅子上..绑着...绳子很紧...勒进肉里...”他的身体开始难以抑制地轻微颤抖起来,病号服下瘦削的胸膛起伏得更加剧烈。
“对面...坐着开江...他也...被绑着...眼睛...红的...全是血丝...” 沙锦的叙述断断续续,破碎不堪,夹杂着沉重的喘息和喉咙里压抑不住的呜咽。
他努力地、极其艰难地拼凑着记忆的碎片,仿佛在泥沼中跋涉,每一次抬脚都带着撕裂灵魂的痛楚。
“灯...好亮...一盏...在头顶...照得...眼睛要瞎掉...像...在太阳底下...被剥皮...”他下意识地抬起那只没有输液的手,枯瘦的手指颤抖着,徒劳地想要遮挡眼前并不存在的刺目光源,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周围...都是黑的...墨汁一样的黑...看不到边...然后...然后...”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变得尖锐而恐惧,“...那些东西...在黑的边上...摆着...一排...一排的...”
他的呼吸骤然急促,如同破旧的风箱被疯狂拉扯,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尖锐的哨音。
他的眼睛猛地瞪大,瞳孔深处那粘稠的恐惧瞬间沸腾、炸裂。他死死盯着病房角落里一片相对昏暗的阴影,仿佛那里正无声无息地陈列着那些他口中描述的、来自地狱的造物。
“...钳子...铁的...冰的...上面...还有...干了的...血...”沙锦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濒死的寒气,“...钩子...弯的...尖的...发亮...还有...锤子...带刺的...皮带...很多...很多瓶...药水...颜色...红的...绿的...黄的...还有...电线...连着..盒子...嗡嗡响...”
他语无伦次,身体筛糠般抖动着,描述出的每一个物件都像是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在他自己残存的理智上。
“我的机甲...没了...”沙锦的语调忽然变得异常清晰,带着一种被彻底剥夺力量的绝望空茫,他低头看向自己枯瘦的手腕,仿佛那里还残留着冰冷金属的触感,“武器...通讯器...所有...都没了...只剩...”
他扯了扯身上单薄的病号服,一个苦涩到极致的、比哭还难看的扭曲表情在他死灰般的脸上闪过,“...这层布...和...短裤,像...待宰的...牲口...”他猛地闭上眼睛,似乎被这赤裸裸的认知再次刺伤,两行浑浊的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滚落,滑入鬓角。
“我说了...”沙锦的声音陡然激动起来,带着一种被彻底践踏的愤怒和绝望的控诉,他猛地睁开眼睛,死死盯住天敬贞,“我说了!我是谁!联合侦察纵队!副大队长!沙锦!”他几乎是嘶吼着报出自己的身份,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血淋淋的肺腑里抠出来,“...我命令他们!立刻停止!释放我们!否则...最高管理局...不会放过他们!”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眼神燃烧着最后一丝属于战士的、不甘的怒火,但这火焰在下一秒就被更深的绝望和恐惧扑灭。他脸上的肌肉痛苦地抽搐着,眼神里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骤然熄灭,只剩下死灰般的余烬。
“没用...”沙锦的声音瞬间跌落谷底,变得如同呓语,充满了被彻底碾碎的无力感,“...他们...不说话...像...聋子...像...石头,面具...脸上...戴着...黑色的...布...只露出...眼睛...没有光,冷的...像...冰窟窿里的...死鱼...”他描述着,身体抖得更厉害,“...好多人...从黑的地方...走出来...围过来,很高...很壮...墙一样...堵着光...”
柳开江在角落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幼兽濒死的呜咽,身体蜷缩得更紧,几乎要把自己揉碎。
天敬贞握着他的手猛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手背上青筋虬结。他下颌的线条绷紧如刀锋,目光死死锁在沙锦脸上,眼底深处酝酿着足以焚毁一切的风暴。
“第一个...过来...”沙锦的声音陡然变了调,不再是叙述,而是被拖入噩梦最深处的、无意识的痛苦呻吟。
他的眼神彻底涣散了,瞳孔放大,仿佛灵魂已经飘离,只剩下躯壳在机械地复述那地狱的景象。
“...拿钳子...冰的...碰到我的...手指...”他猛地抽回那只原本被天敬贞覆住的手,死死抱住自己的手臂,身体蜷缩起来,牙齿开始咯咯打颤,发出令人心悸的碰撞声。
“...捏住...指甲...我的...小指...”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生理性的剧痛反应,“...慢慢...往下...撕...扯...”
他猛地倒吸一口冷气,身体剧烈地向上弓起,如同一条离水的鱼,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嗬嗬声,仿佛那非人的痛苦正再一次降临。
“...肉...连着筋...断了...好痛...好痛啊——!!!”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惨叫从他喉咙深处迸发出来,瞬间撕裂了病房死寂的空气!
柳开江如同被这声惨叫刺穿了心脏,身体猛地弹起,发出一声更加尖锐恐惧的尖叫,双手死死抱住头,整个人缩成一团,疯狂地颤抖起来,嘴里语无伦次地哭喊着,“不要!不要!停下!求求你停下!别碰他!别碰他——!”
天敬贞霍然站起!高大的身影如同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狂暴的怒意和几乎将他撕裂的心痛在胸腔里疯狂冲撞!
他下意识地想要去按住柳开江,又想去查看沙锦的状态,脚步沉重地钉在原地,手背上的青筋根根暴起,指关节捏得咔咔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将眼前的一切彻底毁灭!
“然后...是开江...”沙锦在剧烈的喘息和呜咽间隙,眼神空洞地投向柳开江的方向,那目光里没有责备,只有同病相怜的、深不见底的痛苦和绝望。“...他们...换人...拿锤子...很小...铁的...敲他的...膝盖...侧面...一下...一下...”他模仿着那动作,枯瘦的手指神经质地、一下下地敲击着自己的膝盖骨,发出沉闷的“笃笃”声,每一下都让柳开江的身体随之痉挛。
“...不是...骨头...是...筋...和肉...里面...碎掉的声音...”沙锦的声音如同梦呓,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精确,“...闷闷的...噗噗的...像...踩烂...熟透的果子...他叫不出来...嗓子...哑了...眼睛...凸出来...全是血...”他的描述如同冰冷的解剖刀,精准地剖开那残酷的画面。
柳开江的呜咽变成了彻底崩溃的嚎哭,他死死捂住耳朵,身体蜷缩到极致,仿佛要将自己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他们...喜欢...听声音...”沙锦的眼神空洞地扫过病房,仿佛在寻找那些看不见的施暴者,“...关节...脱开...的声音...脆的...‘咔哒’...像...折断...树枝...他们...掰开江的...手指...向后...手腕...也...向后...‘咔哒’...‘咔哒’...”他每模仿一声那恐怖的声响,柳开江的身体就剧烈地抽搐一下。
“...还有...电...”沙锦的声音陡然变得飘忽而恐惧,瞳孔再次放大,聚焦在虚空中某个不存在的恐怖仪器上,“...贴片...黏糊糊的...凉的...贴在...胸口...腰上...大腿...然后...开关...一按...”他猛地全身绷直,如同被无形的电流狠狠贯穿。
喉咙里发出“呃呃”的窒息声,眼球不受控制地上翻,露出大片眼白,身体在病床上剧烈地弹跳了几下,像是被钓离水面的鱼,接着软软地瘫倒下去,只剩下急促而紊乱的喘息,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额发和病号服。
“...很烫...又很冷...骨头...在跳舞...在唱歌...脑子...炸开...全是...白光...和...尖叫...”他断断续续地描述着电击的余威,声音微弱得如同游丝。
“...痛昏过去...很好...”沙锦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解脱的麻木,“...但是...不行...”他的眼神陡然变得怨毒而恐惧,“...针...很粗...扎进脖子...或者...手臂...冰的...药水...打进去...心脏...跳得像...要炸开...眼睛...自己...睁开...脑子...清醒得...像...被...冰水...浇透...”
他艰难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哨音。“...必须……看着...必须...醒着...看着...自己...被...怎么弄...看着...对面...开江...被...折磨...”
沙锦的目光再次投向柳开江,那眼神里的痛苦几乎要化为实质,“...他哭...喊妈妈...喊队长...喊我,让我救救他...喊...杀了他...他们...学他喊...学他笑,面具...后面...在笑...我知道...他们在笑...”
沙锦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崩溃的愤怒和绝望,“...戴着...微笑的...面具!黑色的布...上面...画着...大大的...弯起来的...嘴!白色的...牙齿!他们在笑!一直在笑!看着我们...像...畜生一样...扭...听着我们...像...狗...一样...叫!他们在笑啊——!!!”
沙锦歇斯底里地嘶吼出来,身体因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剧烈痉挛,猛地侧过身,对着床边剧烈地干呕起来,却只吐出几口苦涩的胆汁。
他剧烈地咳嗽着,涕泪横流,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只剩下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哀鸣。
就在这时—— 砰!
病房的门被一股大力猛地推开,狠狠撞在墙壁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李队长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脸上惯常的沉稳被一种罕见的、带着铁青的凝重所取代。他锐利的目光瞬间扫过病房内的一片狼藉和惨状,天敬贞血迹斑斑、衬衫撕裂的狼狈,怀中柳开江崩溃哭泣的脆弱,以及病床上沙锦死寂般的背影。他眼底掠过一丝沉痛和愤怒,但立刻被更紧迫的指令压下。
“敬贞!”李队长的声音如同出鞘的军刀,斩断了病房内粘稠的悲伤和压抑,“柯委员长紧急召见!命令你、我和董部长三人,立刻、马上到他的办公室!”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天敬贞,“最高优先级!刻不容缓!” 天敬贞的眉头瞬间拧成一个死结,眼底翻腾的杀意和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喷薄而出。
他抱着柳开江的手臂下意识地收得更紧,仿佛一松手怀中的人就会消失。
“不去!”他斩钉截铁,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不容置疑的拒绝,“我他妈现在没空!我的两个兄弟快被自己人折磨死了!他他妈怎么不管管!”
李队长一步踏进病房,靴子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重的回响,目光如炬地逼视着天敬贞,“柯委员长亲令!事情紧急,关乎...”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天敬贞怀中依旧在抽噎颤抖的柳开江,以及病床上毫无生气的沙锦,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千钧之力,“关乎柳开江和沙锦被袭击的真相!还有刚刚发生的全球坍塌事故!敬贞,这是命令!也是线索!”
“真相”和“线索”这两个词,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天敬贞紧绷的神经上。他眼底的怒火瞬间被一种更加冰冷、更加锐利的寒光所取代。
他猛地低下头,看向怀中依旧死死抓着他衣襟、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柳开江。柳开江也抬起红肿的泪眼,眼神里充满了刚刚宣泄过后、更深沉的无助和茫然,以及一丝对“真相”本能的恐惧。
天敬贞的心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他深吸一口气,那气息如同带着冰碴,刺得他肺腑生疼。
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万般不舍地,轻轻掰开了柳开江紧抓着他衣襟的手指。那冰冷的、伤痕累累的手指离开他染血的衬衫时,柳开江的身体明显地瑟缩了一下,眼神里那刚刚被安抚下去的恐惧又有了重新凝聚的迹象。
“等我回来。”天敬贞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如同最沉重的誓言,他直视着柳开江惶恐不安的眼睛,一字一句,“我会带着真相回来,我保证”。
他抬手,用拇指指腹最后一次,极其轻柔地擦去柳开江眼角滑落的泪珠,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诀别的郑重。
他霍然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身未干的血迹和凛冽的杀气。他没有再看沙锦,目光如淬火的刀锋般投向门口肃立的李队长,以及门口阴影处,董部长那同样凝重肃穆的身影。
“走!”天敬贞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他大步流星地走向门口,每一步都踏得沉重无比,仿佛脚下踩着的不是地板,而是敌人的骸骨。染血的衣摆在他身后划出一道决绝而肃杀的弧线。
黑色的专车如同沉默的幽灵,在特殊通道上一路疾驰,将联合基地的钢铁丛林和刺眼的医疗部灯光迅速甩在身后。
车窗外,城市景象以一种不真实的速度向后飞掠。霓虹灯牌在暮色中闪烁,勾勒出扭曲的光影,像是窥视巨兽的眼。
远处,几栋摩天大楼突兀地倾斜着,如同被无形巨手掰断的巨人残骸,断裂处裸露的钢筋狰狞地刺向灰蒙蒙的天空,那是“全球坍塌事故”留下的、无声而巨大的伤疤。
灰尘如同肮脏的薄纱,低垂笼罩着整座城市,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末日余烬的气息。
车内一片死寂,只有引擎低沉压抑的嗡鸣,以及三个人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浓重的血腥味从天敬贞撕裂的衬衫和伤口上弥漫开来,混合着车内皮革和尘埃的味道,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战场般的氛围。
他靠在冰冷的真皮座椅上,闭着眼,下颌绷紧如刀锋,颈侧和脸颊上翻卷的伤口在昏暗的光线下更显狰狞。血迹已经半凝固,呈现出暗沉的紫红色。
他没有处理,仿佛那些伤口是某种耻辱的烙印,又或是某种亟待复仇的凭证。
董部长坐在他对面,这位平日总是带着几分儒雅和圆滑的人类文明高层,此刻脸色同样凝重得如同铸铁,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裤腿的褶皱,目光透过深色的车窗,落在外面那些巨大的坍塌创口上,眼神深处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忧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
李队长坐在副驾驶,背脊挺得笔直,如同随时准备出击的长矛,他通过后视镜,目光锐利地扫过天敬贞染血的侧脸和董部长凝重的神色,嘴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人类文明最高管理局的黑色尖塔在暮色中拔地而起,如同冰冷的墓碑,沉默地俯视着伤痕累累的城市。车辆无声地滑入地下深处戒备森严的专用通道。
厚重的合金闸门无声开启又闭合,每一次开合都带着沉闷的、令人心悸的液压声响,仿佛巨兽的咽喉在吞咽。
通道内光线冷白刺眼,墙壁是毫无装饰的、反射着冷光的合金板,空气里弥漫着臭氧和金属的冰冷气味。压抑感如同实质的水银,沉甸甸地灌注进车厢。
电梯无声而迅疾地上升,当冰冷的金属门滑开时,一股更加凝重的、混合着旧书卷、昂贵木料和无形威压的气息扑面而来。柯委员长的办公室占据了整个顶层。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灰霾笼罩下如同巨大废墟模型般的城市全景,那些坍塌的巨构如同城市躯体上溃烂的疮疤,触目惊心。
办公室内部空旷得近乎冷寂,深色厚重的实木办公桌如同岛屿般矗立在中央,后面是占据了整面墙的巨大书架,上面整齐码放着的厚重典籍和档案盒,像沉默的士兵。
柯委员长就坐在办公桌后。他穿着剪裁考究的深灰色中山装,身形并不魁梧,甚至有些清瘦,但那双隔着镜片望过来的眼睛,却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蕴含着洞察一切又掌控一切的、令人心悸的力量。
他面前的桌面上,摊开着一份厚厚的、边缘标注着鲜红色“绝密”字样的报告书。
天敬贞三人无声地走到巨大的办公桌前站定。空气中弥漫的威压几乎让人难以呼吸。
天敬贞肩头的伤口在冷气的刺激下隐隐作痛,但他站得如同标枪,染血的身影与这肃穆到极致的空间格格不入,又带着一种无声的控诉。
柯委员长的目光缓缓扫过三人,在董部长和李队长脸上稍作停留,最终定格在天敬贞身上。他的视线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扫过天敬贞颈侧翻卷的伤口、撕裂的衬衫、以及胸前那片暗红的血渍,镜片后的眼神微微波动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深潭般的平静。
“坐。”柯委员长开口,声音不高,甚至算得上平和,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膜,如同冰冷的玉石相击,在这空旷的空间里激起微弱的回响。
三人依言在办公桌对面的厚重皮椅上坐下。冰冷的皮革触感透过薄薄的衣物传来。天敬贞的坐姿依旧挺直,目光锐利如鹰隼,毫不避讳地直视着办公桌后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
柯委员长没有立刻说话。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摊开的绝密报告书上,指尖无意识地、极其缓慢地敲击着光滑的纸页边缘,发出几不可闻的“笃、笃”声。
这细微的声音在极度寂静的办公室里被无限放大,如同某种倒计时的秒针,一下下敲在人的心弦上。他的目光越过三人,投向落地窗外那片暮色沉沉、伤痕累累的城市景象,眼神深邃如同蕴藏着风暴的夜空。
“柳开江同志和沙锦同志,”柯委员长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稳,但每一个字都像经过精确的打磨,带着金属般的质感和不容置疑的分量,“他们的遭遇,整个委员会上下,感同身受,并致以最深切的慰问。”他的目光重新落回三人身上,特别是天敬贞。
“相关区域,最高级别的搜索和清洗指令,”他顿了顿,指尖在报告书的某个位置轻轻点了点,那里似乎标注着地图坐标,“已经全面下达。由特别行动组执行,确保...不留死角”。
“特别行动组”五个字被他念得极轻,却像两块沉重的寒冰投入死水,董部长的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下,李队长的眼神则瞬间锐利如刀锋。
“清洗?”天敬贞的声音如同冰面下的暗流,低沉而危险地响起。他捕捉到了这个词背后蕴含的、远超普通抓捕的血腥意味。
柯委员长看了他一眼,镜片后的目光深邃难辨,没有直接回答天敬贞的质问,仿佛那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措辞。
“当务之急,是稳定。”他的指尖离开了报告书,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姿态沉稳如山,“全球范围内的坍塌事故,初步统计报告,你们应该已经看到了”。
他下巴微抬,示意了一下桌上那份绝密的文件,“一百一十七处主要城市节点,一百零三处大型地下庇护所入口,一百零二处战略储备库...结构性崩解。原因不明,模式诡异。非外力冲击,非地质变动。更像是...某种内在的、系统性的...腐朽。”
他选择了“腐朽”这个词,声音里带着一种冰冷的、审视般的疏离感,仿佛在评价一件物品,而非亿万生灵赖以生存的根基。
柯委员长的目光再次转向天敬贞,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不容回避的压力。“天敬贞大队长。”他的称呼正式而冰冷,“联合侦察纵队,作为管理局最精锐的触角与尖刀,你们在底下获取的数据和样本,是目前唯一可能与此关联的、具有突破性的线索。我要求你们,”他的声音陡然加重,带着金属般的命令质感,“不惜一切代价,以最高优先级,理清此次坍塌事故的根源!找出这一切异变的真相!”
他微微前倾身体,隔着宽大的办公桌,那无形的威压如同实质般迫近,“这不仅仅关乎重建,更关乎我们文明...能否在下一个‘坍塌’来临前,找到立足的基石。“
”时间...是人类文明现在最奢侈,也最匮乏的资源”。
他的话语里没有明显的威胁,却字字千钧,将一座名为“文明存续”的沉重冰山,轰然压在了天敬贞的肩头。
办公室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窗外城市遥远而模糊的嗡鸣,以及那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巨大压力在弥漫。天敬贞清晰地感受到柯委员长话语背后那深不见底的寒意。
柳开江和沙锦的血债,被轻描淡写地归入“清洗”的范畴,而真正的重心,则落在了那诡异莫测的坍塌和真相后的秘密上。真相被包裹在重重迷雾之中,而他们,被推向了迷雾的最深处,既是探索者,也可能...是祭品。
“清洗行动由谁主导?目标范围具体是哪里?特别行动组的权限是否足够彻底?”天敬贞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冰冷如铁,每一个问题都像锋利的匕首,直指核心。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锋芒,穿透镜片,毫不退缩地迎上柯委员长那深不可测的视线。柳开江颈侧深紫色的掐痕,沙锦描述中那微笑面具下冰冷的眼睛,还有那回荡在酷刑室里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关节脱臼声...这些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烫着他的神经,让他无法接受对方那近乎敷衍的“感同身受”和语焉不详的“清洗”。
柯委员长交叠的双手纹丝未动,指尖依旧保持着那份沉稳的弧度。他镜片后的目光在天敬贞染血的肩头和颈侧伤口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里没有波澜,却像最精密的扫描仪,读取着每一道伤痕蕴含的信息。
那目光让天敬贞感到一种冰冷的审视,仿佛他身上的血污和痛楚,也只是评估报告上的一组数据。
“特别行动组的权限和行动范围,由最高安全条例直接界定。”柯委员长的声音平稳依旧,如同在宣读一份既定章程,每个字都带着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权威,“他们的目标,是彻底清除威胁源,确保类似针对我管理局精英人员的恶性事件,不再发生。细节...属于执行层面,不必在此讨论。”
他巧妙地用一个“安全条例”和一个“执行层面”,将天敬贞所有关于追凶的质问轻描淡写地挡了回去。
他微微抬起下颌,目光掠过天敬贞,扫过面色凝重的董部长和眼神锐利的李队长。“至于你们的问题,”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疲惫,如同坚冰表面掠过的一丝水汽,却更显其下深不可测的寒冷,“答案,或许就藏在地下的迷雾里,藏在那些崩塌的结构深处”。
他的指尖再次落回那份摊开的绝密报告书上,指腹在纸页边缘标注着复杂能量图谱和数据流的位置轻轻划过,留下一个无形的印记。
“找到它,用你们最擅长的方式,穿透那些黑暗,带回...能让我们理解这场灾难的语言。”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实质的枷锁,再次锁定了天敬贞,“天大队长,记住,有时候,真相本身...就是最危险的猛兽。它能撕碎表象,也同样能...吞噬那些急于揭露它的人,好自为之”。
“吞噬...揭露者...”天敬贞咀嚼着这句冰冷的话语,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他猛地注意到,柯委员长在说出这句话时,目光似乎若有若无地扫过了自己颈侧那道被柳开江失控抓出的、翻卷的伤口。
那眼神里一闪而过的...是什么?是警告?是怜悯?还是一种洞悉了某种宿命轨迹的了然?
“去吧。”柯委员长收回目光,身体微微后靠,重新陷入宽大皮椅的阴影之中,仿佛刚才那沉重的对话耗去了他不少心力。他挥了挥手,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结束意味。
“行动报告,直接递交给董部长。等待‘暗戟’的初步反馈。至于坍塌事故的深入调查...天大队长,我希望在四十八小时内,看到你的初步方向评估”。
沉重的合金办公室门在身后无声地关闭,将柯委员长那深不可测的目光和令人窒息的威压隔绝在内。走廊里冷白刺眼的光线和恒温空调送出的、带着消毒水味道的冷风,瞬间包裹了三人。
董其锋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后背的衬衫已被冷汗微微浸湿。李队长依旧挺直如松,但紧绷的下颌线条和紧握的拳头,泄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
天敬贞站在冰冷光滑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没有立刻移动。他微微仰起头,目光穿透走廊尽头巨大的落地观景窗。
窗外,灰霾如同巨大的、肮脏的裹尸布,低垂笼罩着整座伤痕累累的城市。
暮色深沉,远处那些坍塌的摩天巨构如同被斩断的巨人残肢,在昏暗的光线下投下扭曲而庞大的阴影,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仿佛大地本身张开了无数通往深渊的巨口。
城市稀疏的灯火在其中挣扎明灭,脆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柯委员长最后的话语,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在他的耳际,“真相本身...就是最危险的猛兽...吞噬揭露者...”还有那若有若无瞥向他伤口的一眼...那眼神深处,绝非简单的警告。
它更像是一种确认,一种洞悉了某种可怕关联的、居高临下的俯视。
柳开江撕心裂肺的哭喊,沙锦死寂麻木的侧影,与报告中那些冰冷标注着“结构性崩解”、“内在腐朽”的城市废墟影像,在他脑海中疯狂地交织、碰撞!
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混合着焚烧一切的狂怒,如同来自地狱最深处的熔岩,在他被柳开江抓伤、咬伤的每一寸皮肤下奔涌、咆哮!
那些伤口,此刻仿佛连接着更深、更黑暗的真相脉络,灼痛感直抵灵魂深处。
他站在那里,染血的身影在最高管理局冰冷光滑的廊壁映衬下,如同一尊沉默的、浴血的复仇雕像。
脚下的城市在暮色和尘埃中苟延残喘,巨大的阴影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兽,匍匐蔓延。而柯委员长办公室那扇紧闭的合金门后,仿佛还残留着那句冰冷预言的回响。
关于真相,关于猛兽,关于吞噬。
天敬贞的指关节捏得咔咔作响,颈侧伤口的血迹在冰冷的空气中,已凝结成暗紫色的痂。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