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时

　　不知道是不是教育局减负政策带来的福利，这一年y高的课余活动多了起来。除开6月的艺术节，又在四月末增设了高二年级的3v3篮球赛。被压抑了许久的男生们都有些按捺不住，熊高扬从拿到赛程表开始就天天和体育委员一起，下课盯着分好的组别，研究各班的实力强弱。

　　“这也太投入了吧。”章旬从小卖部回来，路过看到熊高扬在每个班级旁标注了人名，后面还简短写了几个标签。

　　“知己知彼嘛。”郭骁把分布表推给章旬看：“咱班分组还行，第一场跟文科班打，打赢了下一场运气好的话没准能轮空。这一整个大组好像都没有太厉害的。”

　　章旬没和其他班打过球，拿起扫了一趟放回桌上道：“现在就知道能打好几轮了？”

　　“你这不行啊，对自己班一点自信也没有。”初中时熊高扬便和章旬认识，说起话来也不客气，伸出手肘碰了碰：“诶，你打不打？”

　　章旬问道：“咱班都有谁啊？”

　　“不换人的话就是我，郭骁和薛一鸣。薛一鸣就高中一起打过几次，还行。但是三个人不够，你要是来的话咱几个轮着上。”

　　郭骁是三班的体育委员，身高有一米九，和熊高扬都比章旬要壮实一些。薛一鸣个子不高，精瘦，但胜在灵活，运球有优势。虽然场上只有三人，编排队伍还是要考虑特征以及各人分工。章旬在外形上属于清瘦一挂，加进来正好。

　　“咱班在小组里估计输不了，怎么着也能进前四。”二十四个班分成四个小组，也就是说小组出线就可以保证是前四。见章旬不表态，郭骁复又补充道：“等碰上九班就难了，他们班廖晨阳据说特厉害，是个特长生。”

　　章旬捡了身后没人的椅子坐下，冲着熊高扬转过来的脸说道：“人家在第四组的，第一组碰上他们那得是最后一场了。想的有点远了吧？”

　　“你怎么就不能对自己班有点信心呢？白瞎了个跳高第三真是。这样，前面几场不用你，打到后面你再上，行不？”

　　章旬没再说话，略一思忖点了点头。他不是没有集体荣誉感的人，犹豫原因无他——小组赛是在晚饭时间，陈澜偶尔会送晚饭到学校。怕被母亲看见或是训斥不务正业的理由实在羞于启齿，只得将话题绕开。而半决赛和决赛都是在下午的大课间，基本没有影响。

　　熊高扬、郭骁、薛一鸣，加上章旬作为替补，一起在网上订做了球衣。熊高扬将快递拿到教室时引起了小范围的一阵喧嚣，不时有人去问比赛的时间和地点。临近上课人潮散去，章旬去找熊高扬拿了自己的一件，是14号。

　　临近五月，蛰伏已久的寒气已被彻底晒干，只剩一日胜过一日的春意在校园里四处穿梭。气温渐升，一团团火在少男少女的心里渐渐燃烧起来。

　　随寒薇其实没有真正看过篮球比赛，对篮球所有的了解都来源于《灌篮高手》，是陪弟弟随绍一起看的动画，虽说再想起这部动画心里还是会被那一场场比赛激起热情，但她对篮球实在算不上爱好，毕竟了解十分有限又没有亲历，充其量也只是粗略见识了一下其中的魅力而已。这次终于能亲眼看几场篮球赛，在班级耸动的热潮里难免也隐隐有几分兴奋。

　　真正到了比赛日才发现，这种不涉及班级荣誉的比赛日显然得不到老师的重视——晚饭时间跟以前一样只有半小时。比赛时间为上下半场各十分钟，加上五分钟的中场休息。

　　等到随寒薇匆匆忙忙吃完晚饭赶到操场找到3班与22班比赛的篮筐，下半场刚刚开始。离上晚自习还有十分钟，前几场看比赛的人很少。天色还亮着，夕阳下六个少年在篮球架下灵活地来回跑动。饶是她这个门外汉也能看出来两队之间的差距，隐约能感觉到22班打得有些被动。22班是文科重点班，全班六十多人，男生只有七个。随寒薇对3v3的规则不是很熟悉，只是远远看了一会儿，日光西斜有些刺眼，两方几次投篮都没有成功。又一次拿到球后，熊高扬把球朝地上一拍又迅速转回原地攻破防守，跑到篮下轻轻一跃，将球送入篮筐。随寒薇微微一笑，看了看表转身回了教室。

　　三班运气属实不错，第一轮的对手是文科班，第二轮抽签结果是轮空。三天之后，三班将和与十一班和五班之间的胜者角逐第一小组出线名额。

　　最后一节下课随寒薇并不着急去食堂，想着原也看不出什么门道，索性慢悠悠吃完饭随便扫两眼就好。没想到走到操场时场地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倒也不奇怪，毕竟这是决出四强的比赛，随寒薇到的时候比赛只剩下五分钟，三班领先十一分。

　　对手是同楼层的五班，也是理科重点班。场边人群中除了同班便没什么熟悉的人了，熊高扬没有上场，在靠近篮筐处和章旬聊天，两人手臂上各搭了件球服。

　　章旬也参加么？

　　时间越来越少，落后的五班抓住一切机会投篮，三班队员投篮时也被频频阻挡。一下冲撞后裁判一声哨响——五班撞人犯规，三班罚一球。

　　被撞的郭骁站在罚球线后接过球拍了两下，左手扶住球右手腕向下一扣，球在撞到篮板后停了两秒，打着转穿过篮圈落了下来。

　　随寒薇不禁跟着周围的人一起鼓掌——投球角度面向西侧，光线相当刺眼。这个视角下还能投这么准，体委的确很厉害。

　　比赛最终以三班领先九分结束，三班作为第一小组出线班级，两天后迎战第二小组的十一班。

　　左右只剩下两场比赛，半决赛当天下午第二节下课，姜经武大手一挥把本该留在教室自习的学生都放出去看比赛。

　　随寒薇顺着人流慢悠悠走着，到场地时比赛还没开始。每队的首发三人都已换好了衣服，做着热身。也有其他班级来看，人渐渐多起来，将场地半包围形成一个方框。

　　比赛马上开始，空气中缓缓流动着催促心跳的暗涌。水泥地特有的尘土气息浮在忽晴忽阴的天光里，篮筐下参赛选手三三两两说着话，看样子是在讨论战术配合。

　　章旬没有换球服，在有树阴的地方和熊高扬站在一处。十一班的三位选手站在另一侧，最高的一位看起来比郭骁还要高上一点。随寒薇的入学身高是一米六三，在班级队列里一直是靠前的位次，对班上高个子同学的身高一直不太了解。据说郭骁有一米九，目测下来章旬估计是一米八出头。

　　教导主任走到场地中央，示意比赛开始准备跳球。清亮的哨音迅疾一出，熊高扬原地跃起。然而十一班的选手更胜一筹，冲天而起在头顶将球拨了下去。人群中议论声响起，隐约听见十一班这位名叫“张风遥”。

　　篮球触地的啪啪响快得摄人心魄，3v3比赛的节奏点密集不容分心。比赛一开始节奏便掌控在张风遥的手里，身高赋予他极大的优势——他接球，转身，稳如钢钉的下盘撑着背身向后一靠，薛一鸣便跟着踉跄后退一步。张风遥轻松将球送进篮筐，动作流畅得有了几分优雅。

　　三个人的队伍极其讲究配合，内线筑起的高墙给郭骁的投篮也造成不小的阻碍，被十一班的外线死死缠住。得分成本陡然升高，郭骁的跳投没有太好的发挥空间，只得靠频繁的挡拆换防创造机会内线投篮。饶是如此三班比分也一直在落后——很明显靠薛一鸣一个人防住张风遥太过吃力，抛开实力不谈单单身高的差距就令人无法忽视了。十一班两分两分去得，三班却只能一分一分去追。熊高扬留在内线打配合的时间越来越长，高强度对抗突破屡屡受阻的情况下，郭骁的动作渐渐失了标准性，眼见投篮手感冰冷僵硬起来。

　　记分牌上的数字冷峻而无情：3：0，8：3，12：5。愈拉愈大的分差如划在泥土上的树枝，一笔一笔在心里刻出沟壑。

　　上半场七分钟时，三班叫了暂停。

　　心跳节奏被哨声叫醒轻松了几分，然而时间并不长，随寒薇看到熊高扬和郭骁各灌了几口水，而后拍拍薛一鸣的肩膀。章旬换上球服，跟两人低语几句便走向球场，比赛继续。

　　十一班战术依旧，拿到球便精准地吊向篮下的张风遥。他习惯性向后一靠，准备照旧清退身旁的防守。尖锐的鞋底摩擦地面声响在耳畔，张风遥跟篮筐中间倏地卡出了磐石般的阻力。来不及多想球便勉强出手，砸在篮筐边沿高高弹起。

　　视线尽数被篮球拉至空中，没有人再关注地面上的球员了——直到一个平地拔起的身影骤然腾空，手臂高高举起将球轻巧勾下。

　　章旬！场边的人群中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带着震惊与希望的低声的欢呼。

　　落地后章旬并无半分犹豫停顿，似是早早料到了身旁的张风遥一般，盯着对方一秒后持球左转正欲举高，复又突然向右转身将球重重拍在地上。

　　“熊高扬！”

　　在章旬的一声低喝前熊高扬已掠向前场，“砰”的一声后触地的篮球划出低平的弧线，穿越人群稳稳落入熊高扬手中。最大的阻碍尚在章旬身边，熊高扬轻松上篮得分，12：7。

　　许是观众都还摒着呼吸，球进网的声音竟有了几分清脆悦耳。熊高扬跑过来和章旬击了下掌，掌心相碰后人群中响起喝彩与哗然。

　　“三班，加油！”

　　激动与振奋在三班的队伍里升腾而起，随寒薇看到有几个人喊得涨红了脸。分差还在，比赛的局势也仍不清楚，但宁静无波的池塘水面被投入了一颗石子，十一班不再掌握制空权，章旬的出现如一针药剂，动摇了张风遥在内线的绝对统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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