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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联欢会
“什么玩意?直接通过?”
黎青一时不知该哭该笑,僵在那。
审核的老师扫了她一眼:“直接过还不好?都怪老谭,刷下去那么多节目,现在节目都没了。”
“可……”
成功是成功了,但黎青说不上多开心,胸腔弥漫着淡淡的不安。
她浑浑噩噩地走出练习室,发现柳澍和刘川趴在单向玻璃上张望,耳朵紧贴着。
难怪刚刚老师往这边瞅。
一见她出来两人立马围上来,小心观察她的表情。柳澍手插在兜里:“没事的小梨子,这不算什么。”
刘川凑过来时带着股辣条味:“就是!这破联欢会,咱们还不稀罕参加呢!”
“在说什么!”
老师一声吼,吓得三人差点瘫了。
刘川嬉皮笑脸点头哈腰地给老师送走,他们才长舒口气。
黎青无奈地摸摸额头:“我通过了。”
“不信。”刘川率先否决。
“我不是质疑你啊,但是……这个老师很严格,你懂吗?他连李添乐的舞蹈都刷下来了。”
这回黎青真的惊讶了:“啊?她不是过了吗?”
“你不知道啊,过了的是班长的朗诵,李添乐我虽然不喜欢她吧,”柳澍拧开准备好的矿泉水,“但是她拿过省级奖,军训你没来,她有展示的,我记得好像是拉丁舞。”
黎青接过水,无话。
“冷死了冷死了我们快走吧,小六想来奈何忙着写试卷,刘姥姥真要查作业……”柳澍冷得直跺脚。
冰凉的水滑过嗓子,瞬间精神。
黎青注意到,楼梯拐角那里的阴影处,有个瘦瘦高高的人影。
天气和他的眼睛都是冷冷的。
柳澍和刘川拥着她回班,不方便对话,黎青只能张嘴,无声地说:“成——功——了——”
她也不确定陈最看清没,说完匆匆和他们往相反方向走了。
留陈最在拐角处多站了一会儿。
回班的路上,黎青解释了通过的原因,但没提自己私下练习的事。
“原来如此。”刘川得了好消息,又夸又捧地多说了几句,然后和兄弟们打球去了。
男生们无论春夏秋冬,好像都放不下打球。
柳澍搓着手,去捂黎青冻得发红的耳朵:“小梨子,你要真上台的话,会不会害怕?”
“嗯,说不怕谁信。”
长亭外的路冷寂,只有她们两个慢慢晃悠。
刚入学时,黎青总是惊慌如小鸟,柳澍带她跟其他同学一起玩,拉她一起去食堂,帮她说话。
她觉得自己蛮好的,但是柳澍更好,值得好的朋友,而自己算不算好朋友呢?
石子从脚边滚落到道旁,惊起路过的猫。
柳澍完全和她童年那本小说里的女主一模一样,她记忆最深的,是女主打架时的侧脸,鼻梁如山,人也如山一般沉稳可靠,在那就很踏实。
如果把这话说给柳澍听,她定是质疑的。
她会捋捋新做的头发,带着一身淡淡的香水味,去和她的朋友笑道:有人说我沉稳。
她跟男生的打闹被人误会成早恋,也不生气,只会跟黎青吐槽:我才没空,我要考大学。
柳澍会想一直跟自己做朋友吗?她会跟陆蕊她们打闹笑骂,对自己只是开开不痛不痒的玩笑,更多的好像是一种“相敬如宾”。
突然脖子上多了条围巾,黎青讶异地从思绪中抽离。
柳澍依然潇洒:“你手比我冷。”
啊……黎青把脸埋进围巾里,声音听不真切:“你真好。”
“什么?”
“我说,”黎青把围巾往下拉了拉,“我打算唱首老歌。”
时间多的是,她干脆就着冬风哼唱起来,起码在柳澍面前,她一点都不紧张,柳澍绝不会笑她。
歌词不难记,讲的是和朋友出去踏青,分别目送朋友远去。旋律和缓悠长,充斥着平淡的幸福感,也是黎青爱上这首歌的原因。
她还没有跟朋友出去玩过呢。
歌词最后一段越唱越轻:“去吧去吧,没关系的,我的朋友,明天见吧——”
一曲毕,黎青再次埋进围巾里:“真期待和你去游乐园。”
约好的游乐园迟早会来的。
这次,她真真切切地听清了回答:“我也很期待。”
*
元旦联欢会比想象中还要热闹。
漓南高中的元旦联欢会举办在12月30号,31号和元旦当天放假,今晚高一高二举办联欢晚会,高三依旧要上晚自习。
按照排好的座位表坐下,高一六班在右边第三排往后,白诗和翟茵用班费买了一堆饮料零食,以及一大把荧光棒。
刘川打开汽水,很不满意:“为什么五班那群孙子有大应援牌?我们只有这种细细的荧光棒,这鬼东西怎么发光?”
“掰一下。经费不够能咋办?”
“早说啊,我婶开小卖部。”刘川掏了几瓶拿去给女生们。
柳澍被话梅酸得表情失控:“报你名字能打折?”
刘川老实巴交:“不能,会涨价。”
周围一圈人:……
*
后台,黎青不断深呼吸,心情起起落落落落。
她提醒自己只要像昨晚练习那样就没问题,默念半天,但发麻的臂膀也在提醒着,她根本无法静下心。
最里面的教室充当女生临时更衣室,暖气开到最大,玻璃上很快浮起雾气。
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女生们聚在一起聊天,互相拉裙子背后的拉链或改妆,还有三四个女老师在帮忙化妆,气氛融洽和谐。
黎青站在角落里,歌词已经滚瓜烂熟,索性发起呆。
前一晚黎母风尘仆仆地回到家,听说她要参加元旦联欢会满脸惊讶。
“让老师拍给我看看。”妈妈这么说。
忐忑烟消云散,黎青欣喜地点头,承诺:“好!我一定会好好唱的!”
话放出去了,现在心脏怦怦跳个不停,不跳会死,跳得太激烈也会死。
靠左边的女老师穿了件灰色皮草,化着时髦的妆容,对黎青招手:“难得化妆的机会,你不化吗?”
黎青低头瞧瞧别人的礼服,再看看自己身上的校服外套,婉拒了老师的邀请,她觉得化不化应该没什么区别。
“当然要化!”
她定了两秒,意识到不是老师说的,感应到似的,回头去看。
果然,是柳澍和陆蕊。
陆蕊一路小跑,额角沁出细密的汗:“小梨子快快快!换这个!”
目光落在柳澍抱在胸前的褐色条纹纸袋,黎青不由自主地咬手指:“校服不行吗?”
“当然不行,穿这件!”
陆蕊上手掏出熨烫好的红色羊绒毛衣,还有一条毛茸茸的半身裙,垂下一圈小绒球,布料看着就舒适温暖,想必价格不菲。
生怕黎青拒绝,陆蕊和柳澍嬉笑着帮她脱下外衣,刚刚提醒化妆的女老师见状,笑着把合上的化妆包重新打开。
新衣服非常合身,衬得黎青气色红润了不少,发丝被卷成小小的波浪卷,柳澍拿着夹子捣鼓,在她的头发上编出一对小小的猫耳朵。
黎青晃晃脑袋,对发丝能编成猫耳朵这件事感到很新奇。
一道粉嫩的颜色遮盖住气血亏虚而苍白的嘴唇,她控制自己不去舔:“这个是口红吗?”
“是唇釉。”
黎青将唇釉记到了脑子里,想着以后长大了,她也要买。
期间柳澍和陆蕊没走,注意到黎青抠破皮的手指,两人对视一眼,突然拉过她的手,黎青在化妆不便转头,只能疑惑地拽了拽对方的手。
柳澍清清嗓子:“你知道家长的什么行为会毁了孩子吗?”
黎青惊讶极了,她俩居然还会认真讨论问题。不过陆蕊没立马接话,黎青虽然不明白要做什么,但略微思考给了答案:“我觉得,可能是打骂吧。”
“打胎。”
黎青:?
陆蕊:“原来如此。”
“你在原来如此什么?”
陆蕊没理,故作深沉:“我也考你们一个,请问青菜和什么一起吃会中毒?”
“嗯……没听说过啊。”
“毒药。”
黎青:……
柳澍:“搜得死内!”
也许是黎青无语的表情太过好笑,女老师憋不住嗤笑一声,成功让她们也绷不住大笑起来。
“是刘川先开始在班上说这些傻逼话的,”柳澍拍桌笑骂,“他问,什么东西会毁掉一锅粥?”
这个黎青知道:“老鼠屎!”
“不对。”
陆蕊答:“是他奶的假牙。”
够了。黎青不紧张了。
女老师没给她化浓妆,反倒是白诗被强迫画上红嘴唇,差点当场祭天。
气温直线下降,刚过八点,气温已经掉到1°,暖风熏得人脸通红,黎青觉得憋闷,起身想去透气。
走到门边忽然想起身上换了裙子,现在的温度要是出去的话……她默默转了方向走到窗边,掀开窗帘钻了进去。
厚重的雾遮住了景色,她想也知道外面是黑漆漆的一片,不需要看。
从前的冬天也是如此。
黎青喜欢冬天,这样她多了一个能玩的游戏,在窗上画画写字。画什么都可以,画满整面玻璃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想着想着,她手痒起来,有窗帘遮挡也不会有人发现她在做什么。
黎青抬手先是在窗上画了个老丁头,又在旁边画小猫,最后给老丁头加了对猫耳,乐不可支。
“黎青,马上到你的节目,去准备。”
老师的呼喊吓她一跳,手抖了抖,画歪了。
“来了。”
她紧张地应声,伸手胡乱抹去。
手心黏满化成水的雾,冰冷潮湿,连通到心脏,整个人为之一颤。
擦去的雾气后,露出了熟悉的眉眼。
黑压压的眉毛与睫毛下,闪过轻轻如水光般的光影,转瞬即逝。
幸好黎青遏制住了尖叫,认出来人后惊讶地长大了嘴巴。
“陈——”
可等她出来,陈最已经不见了,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黎青走到陈最刚刚站过的地方,左顾右盼,还是没发现,只好先去前边准备上台。
转身的刹那,余光瞥见窗户上有几个小字。
——别怕。
*
刘姥姥没法过来,所以托柳澍给黎青带话:“不想唱给我发消息,咱不唱了。”
黎青乐了:“那我不唱的话节目怎么办?”
“刘姥姥说他上。”
女老师皱眉:“好心,但恶意。”
“什么?”
“没考虑我们的耳朵,他唱歌和我家洗衣机似的。”
“很低沉?”
“我家洗衣机坏了。”
……
黎青眨眨酸涩的眼睛:“衣服才买的吧?”
“放心,洗过的。”
她不在意这个,而是问了一个小问题:“最近没出什么太阳,你们怎么晾干?”
“有烘干机啊。”
黎青点点头。
在登台前,她想起一件很久远的事。漓南多雨,天边总是低垂着灰白的湿云,透不过气。
三年级的班主任是个很严厉的老师,即使黎青免上体育课,也必须去操场站着,美名其曰呼吸新鲜空气。
某天非常不巧,黎母给校服洗了,干不了,责怪黎青不早说,数落半天,最后黎青只能穿着未干的校服去室外站着。
廉价的洗衣液,质量差的校服,布料黏在身上,凉意往里渗透,将她的心也静悄悄地濡湿了。
回去流了三天鼻涕,她咽下苦药,想着世界上有洗衣机,可不可以设计一个把衣服丢进去就能干的机器。
原来早就有烘干机这种东西了。
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甚至说不出好笑的话去逗朋友,不能明白朋友说的梗,好像十年前半湿的布料,过了这么久还紧紧黏在她身上,让她喘不过气来。
新衣服很贵吧,烘干机很贵吧。
没关系,她以后也会有的。
现在,她必须面对人生中的一大关卡,她不能让结巴这个词影响到她的人生。
所以她一遍一遍地对自己重复。
黎青,以后提到你的名字,不会再用唏嘘的眼神。
*
“下面有请高一六班黎青同学带来歌曲《草木青》。”
完蛋,开始头晕目眩了。
黎青动了动僵硬的四肢,机械地走到舞台中央。猫耳引起台下一阵哄闹和骚动,但这些黎青都听不清。
舞台装扮也符合歌曲,打扮得温馨异常,甚至做了一个假秋千道具。
黎青为了转移注意力,下意识四处张望。
这一眼,秋千上一抹熟悉的灰色映入眼帘——
灰兔子安静地坐在秋千上,像无数个等待她的晚上。
谁拿来的显而易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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