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丧人

　　慕随不愿和此人过多寒暄，随意应付两句便走了。
　　好在有林一梦吸引对方的全部火力，并没有怀疑到慕随身上。
　　离开那个鬼气沉沉的地方，模样可算松了口气。
　　他飘在慕随身侧，问：“怎么样了？那只手是不是？”
　　不待他说完，慕随便“嗯”了一声。

　　“是，这只手的主人，就是小小的母亲。”慕随呼出一口气。
　　如今这只手能够行动，完全就是鬼咒的力量驱使，那只能说明，小小的娘，已经成为了鬼。
　　还被镇压在府邸中。
　　“手上有字。”沐漾盯着慕随手上把玩的右手，道。

　　慕随低头去看，手臂内侧隐隐显现出几个字。
　　一出府邸，外面的天空就回归到原来的时间点。
　　月光并不透亮，慕随不大能看清上面的字。
　　沐漾一个个读出来。
　　“旧妇又新娘，肮脏血不还。美人供乐，轿子抬恶，室中浸酒，任人玩乐。”

　　只有这一句话，诡谲奇异的一句话。
　　看到上面的字，慕随心里总是不安。
　　在沐漾把那行字念过一遍后，缓缓消失，右手也软趴趴没有骨头似的被慕随抓着。
　　“哎呀，看来又有委托给我去解决了。”
　　慕随拍拍右手，回身望向那座府邸。

　　红墙绿瓦，锦绣高墙，金玉满堂。
　　而里面则是束缚着，一名女子冤死的魂魄。
　　“刚好，林一梦还在里面。”
　　出来的时候许清涧一副抓人的模样，慕随猜他没找到林一梦，让人跑了。

　　“走吧，我猜，今夜肯定有不少人看好戏呢。”慕随一扬长发，肆意无拘。
　　“好。”沐漾跟在慕随身后。
　　碎花小镇不大，而许清涧的那座府邸，已经是碎花小镇中最大的房屋。
　　简而言之，许清涧是碎花小镇中的富人。
　　“他能有那么多银两，全靠金玉满堂。”慕随站定在碎花小镇的告示牌前。

　　夜深，周围没什么人，仅有零星屋子亮着灯。
　　这里也到处都是百合花香。
　　刚来碎花小镇还没发现。
　　而在许清涧的府邸中被这花熏得差点吐了几次的慕随，不得不注意到碎花小镇中的花，全是百合。

　　她为了掩饰右手的腐臭气味，折了朵百合别头上。
　　沐漾见她不喜，便自作主张摘了她头上的花，扔了。
　　慕随瞥他一眼，默许。

　　告示牌上的纸张大多都是很久之前贴上去的，发霉发臭。
　　只有几张，是最新贴上的。
　　慕随草草略过一眼，手上符咒闪现，随即，一张告示被她贴了上去。

　　她笑着一侧目，发现沐漾赫然也在贴告示，只是那张纸已经泛黄，还不太能看清上面的字。
　　“咦？”慕随惊讶一声，看完那张纸上的内容，捧腹笑起来，满意拍了拍他的肩膀。

　　翌日，鸡鸣时便有人早期耕耘，有人路过告示牌时下意识一瞥，慢悠悠走过去。
　　须臾，那个挑着担子走出去的人缓缓倒退回告示牌前，扔下担子，细细看着上面的字。
　　崭新的宣纸印在老旧木板上，很是显眼，没多久，有关许清涧私藏金玉满堂的消息就传了出来。

　　“你听说了吗？许大人他屋中那些金银财宝，都是，都是叫恶鬼给他炼化的！”
　　“那则寻回金玉满堂鬼咒的告示圣人在几年前就发布了吧，一直没有找回来，居然在他手上！”
　　“昨天，我去参加许大人的婚宴，酒吃多了，一睁眼，外面天都黑了，你猜我看到什么？嘿，许大人的新婚妻子正在吃人！”
　　“云都在通缉一个叫沐漾的，我记得没错的话，许大人之前是在云都缉鬼司干过的吧，都是抓鬼人，你说他会不会？”
　　“还有还有，那位许大人的同僚，名叫陈旭的，惨死洵江，莫不是知道了什么，被……”

　　几张告示，瞬间叫许清涧在碎花小镇中积累的名声跌倒谷底。
　　第一个看见告示的人早就不知道是谁了，只用一个时辰，关于许清涧的传闻就满天飞。
　　一阵风似，怎么都抓不住。

　　慕随和沐漾坐在茶楼中听曲。
　　她一个人一间包厢，位置不错，低头就能见到楼下形形色色，议论纷纷的人。
　　茶几对面，慕随好心也给沐漾准备了茶具，虽然对方喝不了。
　　慕随嘴角噙笑，茶杯碾着唇瓣，讥笑道：“墙倒众人推。”

　　沐漾：“现在要回许清涧府邸吗？”
　　慕随仰头，将茶水一饮而尽，把茶盏往茶几上狠狠一放，淡淡评价：“不好喝，一股子铜臭味。”
　　说罢，起身朝外走，沐漾会意，亦步亦趋跟上。

　　茶楼外，碎花小镇已然变天。
　　人人对许清涧的八卦津津乐道。
　　慕随绕了几条巷子，每一条都有人在笑谈许清涧的事。
　　“他这会儿想必是要气坏了。”
　　慕随笑意盈盈。
　　“我们走正门去？”沐漾问。

　　慕随手一摆，没心没肺又理所当然：“哎呀，你是不是傻，我们干了坏事，当然是翻墙啦。”
　　言语间，她摸到了许氏府邸外围。
　　府邸的红墙很高，但慕随轻而易举就翻了过去。
　　身姿似轻鸿，脚点地，手一撑，便翻上墙头。
　　她低眸，瞧向沐漾，思索一下，朝他伸手：“哎，你能不能上来呀？”
　　她许是忘记了，沐漾是一只鬼，一只能穿墙的鬼。

　　沐漾站在下面，被她长发扬起的光迷了眼，他怔愣顷刻，眸子弯起来，飘上去，握住了慕随的手。
　　鬼感受不到温度，沐漾却觉得，自己被烫了一下。
　　等两……一人一鬼翻墙过时，慕随才想起来什么，回头瞪了沐漾一眼：“我差点忘了，你是可以无视障碍的，你耍我？”

　　沐漾笑得满眼桃花胡乱开。
　　“没有，”顿了一下，“是因为我喜欢你。”
　　慕随斥责的话喉头卡住。

　　“沐漾。”
　　有人猝不及防叫了一声。
　　慕随回头，沐漾下意识闪到她身前。
　　旋即被慕随没好气推开。
　　“林一梦，怎么藏在这？”慕随挑眉。
　　躲在灌木丛和重重树影下的，可不就是林一梦。
　　只是他此刻狼狈，发丝凌乱，衣衫不整，挂满绿叶白花。

　　林一梦怨气快比这府邸被镇压的鬼还重了。
　　他一眨不眨盯着慕随：“你说呢？那个许大人能用鬼咒控制金银，这里就差墙不是金子砌的了。
　　我费老大劲才藏了一个有点草木的地方。”
　　慕随：“那你还挺幸运的。”
　　林一梦：“我还没说你呢，你是不是在外面干了什么大事？早上我就没见那个姓许的追我了。”

　　慕随似笑非笑：“你就那么确定我干的？”
　　林一梦白眼一翻：“你刚刚爬墙进来，那么大动静还指望我瞎吗？碎花小镇中就我们几个抓鬼人，不是你还能是谁？”
　　慕随便笑：“嗯哼，我干的。”
　　“我要是没把外面整那么混乱，你估计就被许清涧抓住，挫骨扬灰了。”

　　林一梦：“别小看人，以前我没你厉害，现在可不一样了。”
　　慕随对此只是笑笑。
　　林一梦：“不过你回来干嘛，你也想要金玉满堂？”
　　慕随无语，她踱步在院子中，没好气回他。
　　“我需要那东西？我接了委托，回来杀人。”
　　“要杀人？那只能是接鬼的委托了。这个府邸有鬼？”林一梦疑惑。
　　他以为这里就只有许清涧这个能使用鬼咒的抓鬼人。

　　慕随不咸不淡应了一声。
　　“你和许清涧打了一场，有没有受伤？”慕随随便关心道。
　　“这倒是没有，他打得挺急的，我估计是怕打慢了会发生些啥。”

　　他们互相交换信息，慕随顺口就把自己的事告诉林一梦。
　　对方闻言差点拍案而起，怒不可遏。
　　“这个许清涧，居然利用我姐留下的鬼咒干出这种事！”林一梦猛地折断一支百合花，决然道，“我必叫他生不如死。”

　　“叫谁生不如死啊？”幽幽声音自不远处传来，刚开始还很远，下一秒就陡然逼近。
　　“？！”
　　破空声骤然袭来，林一梦未尽之言收起，扭身抗敌。
　　漫天剑雨落下，他们处于地面，竟无一处可躲。

　　沐漾冲到慕随身前，鬼气化盾，拦住攻向慕随的剑刃。
　　林一梦拔剑而起，铮铮声清脆嘹亮。
　　他将剑立身前，边退边以剑挡剑。
　　剑雨过后，地上流出一滩金子溶液。
　　它似有意识聚集到一块，最后，幻化出一个人形来。

　　许清涧不怀好意盯着他们两个人，嘴角咧起：“原来是有两个小虫子啊，昨天我还真信了你的鬼话，不小心放你走了。”
　　慕随一动不动，原地屹立，有沐漾在，她可以不必有后顾之忧。
　　她灿然而笑：“哈哈，给自己的蠢找理由呢？”

　　他们现在实在别人的府邸中，形势对自己是极为不利。
　　可慕随并不在乎般，自由挑衅许清涧。
　　少女的手择了一支百合，摊掌伸出，最后当着许清涧的面，蹂躏撑碎屑。
　　少女嗓音似真似幻，她往前踏出一步，“只敢依靠鬼咒的废物，怎么，连抓鬼人最基本的符箓都不会画么？”

　　许清涧恶狠狠瞪这慕随，他本意先杀林一梦，可留下慕随的命。
　　她长得出色，可以留下来。
　　但既然她那么不识好歹，那就都一起杀了吧！
　　“找死！”许清涧略过林一梦，五指成爪，指甲上覆盖金银利刃，募地扑向慕随。

　　后者任风吹起一身青衫，没有后退。
　　她阻止了沐漾使用符咒的动作，双臂交叉于胸前。
　　指间夹符咒，其中有一张最为夺目的符纸。
　　许清涧看见那张符，想后撤已经来不及，他面容大骇，堪堪停在慕随前几寸地方时。
　　被她慢悠悠甩上了符箓。
　　除了让他心惊的那张，其他都好应对，他聚集金银在身前变做盾。

　　可惜，巨大的人流轰然炸凯，离火符噼里啪啦燃烧，金银融化，露出许清涧难以置信的面孔。
　　慕随吹掉手上的灰烬，懒散：“哎呀，下手重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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