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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何芳走后,秦晴想起张丽的话。
她认为何芳也跟她一样,因为这件事感到难过。
方夏深的房门半敞,她推开门,就看见书桌前坐着方夏深。他听见她进来的声音头也没抬。
走到他跟前,她气呼呼地说:“你怎么这样啊,为什么要答应那个坏女人?”
“不为什么。”
“她是你亲妈吗?”秦晴叉腰,“我看她一点不像你亲妈。说扔就扔,整整十年,看都没来看过你。现在倒好,一来就要带你走。这连起码的尊重都没有!”
方夏深不说话。
秦晴接着说:“你不能留下吗。我妈会很开心的。只要我妈开心,我做什么都可以。我把我的房间让给你,我的房间是最好的,视野好,阳光充足,你要什么我都可以让给你……”
方夏深沉声道:“本来那个房间,就是我让给你的。”
“可是只要你想要,我妈都能给你。我妈对你难道不好吗?”
眼前的方夏深一动不动。
她走上前,遮住他书桌上的试卷:“别看了。”
“快考试了。”芳夏深闷闷地说道。
他的头低垂着,一直盯着右手。
右手紧握着一只黑色的水笔。
手背青筋爆出。
松开手,皮肤呈现一片苍白,要过很久,血色才能恢复。
“她不配做你妈。”
芳夏深苦笑:“秦晴,她是我的监护人。”
谁都没法和监护人争,法律上认定监护人是第一责任人,不管怎样都会判给监护人的。秦晴觉得,芳夏深说张丽是他监护人,能让她好受些。
“十八岁就不需要监护人了,你能自己做决定。”
不知从哪里来的一束光,照进方夏深的眼眸里,点燃了深处的火焰,看向秦晴的时候,那双眼睛忽地一闪,比烟火还美,还炙,灼烧世间一切。
“嘭!”
随后一声“咔哒”的关门声。
“晴儿。”门口响起何芳的叫喊声。
秦晴连忙出去,见到何芳手里提着好几个袋子。何芳把左手的袋子递给她:“今天来不及烧饭了,在食堂打的菜,先凑合着吃。”
接着又问:“小方在房间吧。”
“嗯。”
秦晴留意到何芳的右手提着一个平常不太背的黑色皮包,严丝合缝地拉着拉链,被她揣在怀里,看着像是什么十分要紧的东西。她从包里取出一个黑色的塑料袋,松开袋口,往里面仔仔细细数了数,重新合上袋子。
见何芳往方夏深的房间走去,秦晴把装菜的袋子往桌上一放,跟着走过去。
秦晴站在方夏深房间的门口。
“拿着,这是阿姨的一番心意。到了你妈家,不要委屈自己,多点钱好傍身。”
从黑色塑料袋里取出一个袋子,袋子里还有个袋子,总共拿了五次,最后才露出里面崭新的红色纸币。
纸币被摆在桌上,用橡皮筋捆着。
“这里有两千元,你放在身上,平常吃饭买文具的时候用。”
纸币被重新一层一层地装进袋子里,最后进了黑色塑料袋,何芳的手左右一拧,打了个结实的结。
袋子被她推到方夏深的面前,她说:“你藏好。”
说完,她将手伸进口袋里,掏出一个类似的黑色塑料袋,只不过比这个要小一号。拆开塑料袋,又是好几层袋子,终于露出一张卡,她递给方夏深。
“这张卡你收好,我刚改了密码,是你的生日。里面有两万,别让你妈知道了。”她咳了咳,尽量挑拣好的话说,以免伤到孩子的心,“你爸以前欠的钱挺多,我怕你妈会把你的钱拿去。这是阿姨的钱,不给她。”
方夏深摇摇头,推开钱和卡。
“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不肯要阿姨的钱。你知道阿姨辛苦,从来不捣乱,学习好,对晴儿也好。这些钱就当是阿姨借给你,以后你还要上大学,学费很贵,到时候如果你不够,阿姨还能借你点。哎,这就是别人说的投资,你看阿姨眼光好能投资你,所以你以后一定要有出息。”
钱和卡被装进黑色的塑料袋里,安静地摆在桌上,窗透着小缝,微风轻轻挤进来,扬起压着的试卷一角。
试卷的前面有一叠书,是方夏深借来的关于高中的各科书籍。
风悄悄翻开最上面的那本书,书页“哗啦啦”地响起,最后停在满是字的一页。
远处暗淡,灯光燃亮。
小径上,何芳带着包走着,走了老长一段路才走到公交车站。站牌处没有人,站着等车的时候,她伸手打死好几只蚊子,公交车才晃晃悠悠地到来。一上车,“呼啦”一声,公交车便驶进幽深而又闪亮的高树马路中。
最后一班车走后,站牌附近的蚊子越发猖狂,围着孤灯打转,大约觉得了无生趣,便开始不停打转,飞啊飞啊,就这么朝着小区飞来,东撞西跌,不知飞了几个小时,飞入一片漆黑。
“嗡嗡嗡……”
“哎,好吵。”睡梦中的秦晴挠着额头上的小红包,醒过来,双手伸出,用力向空中一拍,也不知道拍死了蚊子没有。
吵闹的声音倒是没有了。
双手撑在身后,她微微抬起头,眯起眼睛往右边看。
燃亮的红色光点居然没有了,蚊香熄灭。
她只好起身,推开身上那条薄被,胡乱在抽屉里摸了摸,摸到一个打火机。蹲下身,“啪”地按下打火机,火苗窜起,燃亮眼前的小空间。
将火凑到蚊香前,那黑色的末端开始散发袅袅烟火。
过了几秒钟那团火就逐渐往里深入,手一松,火焰瞬间熄灭。
“该死的蚊子,扰人清梦。”
扶着床沿,秦晴站起身,本想回床上继续做梦,却发现房门下的缝隙中透着一丝光亮。她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弯下腰查看,果然是外面的灯光。再次轻手轻脚地走回床边,她拿起桌上的闹钟,掀开窗帘一角,外面的月光混着灯光照进来,闹钟上的秒针“哒哒哒”走着,时针指向十二,现在是十二点二十分,正是做春秋大美梦的时候。
谁不睡觉,还在外面溜达?
顺手拿了闹钟和打火机,秦晴蹑手蹑脚地过去,手轻轻放在门把手上,转个圈,门缝里透出“吱吱”声,一道微弱的灯光从客厅照过来。侧身从门缝里挤出来,循着灯光走去,客厅的光忽然闪了闪,紧闭的阳台上迎风立着一人,双手撑着铁质栏,上半身前倾,双眼凝视远方,手指用极缓的叩击发出难耐的沉闷。他背对着秦晴,后脑勺的一撮短发微微翘起,被风吹得一动一动,于是她的心也跟着一颤一颤。
忽然间,秦晴就想起停电那回。
一如眼前的场景。
透墨的天际盘旋顶端,升腾莫名的孤独弥漫。
*
周末很快就过去。
方夏深虽然住了很多年,可是东西只用一个包就装走了。
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何芳难受得连午饭都吃不下。秦晴也只吧啦了两口,就端着碗筷去清洗。水龙头的水潺潺而流,淋在碗筷上,溅起水渍,伸手揉了揉鼻尖的那滴水,秦晴忽然间就落下了泪。
将清洗干净的碗筷整理好,她来到餐桌前倒了杯水喝,“咕噜噜”灌下一大杯。
路过何芳的房间,房门未关,她怕打扰何芳休息,迈进半步,想要将房门关紧,一眼瞥见躺在床上的何芳正拿着胳膊捂着眼睛。
阳光从窗户流泻,刚巧洒满她的全身。
辗转片刻,她面朝墙壁,伸手在眼角抹了抹。
“妈。”秦晴不由自主地叫了一声。
床上的何芳听见声音,平躺正身,微微抬头,视线向下转过。
一双眼睛红彤彤的,像兔子。
*
后来,何芳和秦晴心照不宣地按部就班,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谁都没有提起这件事。家里少了一个人,她们装作那人从来没有存在过。
只不过,没多久,何芳就收到了张丽的结婚请帖。
何芳决定带着秦晴去参加婚礼。
“妈,就是这里。”
面前是一家普通的饭店,饭店门口有几个停车位,停着几辆车。何芳推着自行车站在饭店前,秦晴站在自行车的另一边,两人抬头看向饭店的招牌,招牌端端正正,“星河饭店”四个金字嵌在黑色的长方形板上。招牌有些旧,“星河饭店”的河字少了一点,但又被人重新用另一种不是很搭的颜色点上一笔。
四周墙壁有些灰白,上面许多刮痕,像是被小孩子胡乱划拉几笔。
难得饭店门口有一个位置专门让人停靠自行车。
“妈,锁好车了没?”
何芳半蹲着,弯腰在车子的后轮处不停摸索。大半天过去,还没有把钥匙取出来。秦晴凑近,想要伸手去帮忙,却发现她的双手竟然在抖,所以那钥匙总是拔不出来。
“就快了。”何芳一用力,那枚小小的钥匙就从锁孔里出来。
攥住钥匙,她伸手把着车把手,将自行车的车头往左边移一点,车身往右偏,再将车头往右挪一挪,车身又偏往左。
“哎,这车平常都能放正,这次怎么都不行。”何芳松开手,心里却是乱糟糟的,“算了算了,我们快进去吧。”
跟在何芳身后,秦晴进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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