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春天

　　门打开了，苏玉容的神情有些不耐烦。

　　“您二位还有什么事吗？”她怏怏地问。

　　李真意假装听不出她语气里的厌烦，他客气地问:“现在方便问些事吗？”

　　“就在这问吧。”苏玉容挡在门口，意图明显。

　　王敬水不乐意地“哎”了一声。

　　“妈妈！”

　　房间里传来了小女孩的声音。

　　苏玉容的表情变得柔和起来，她扭过头朝屋里喊:“慧慧，你去茶……去餐桌坐着，妈妈的螃蟹马上蒸好了。”

　　“妈妈，今天怎么吃螃蟹？”

　　李真意听到慧慧清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大概是从卧室朝着餐厅走，他从苏玉容侧着的身体和门之间的缝隙，看到了客厅的样子，和上次来的时候区别不大，比印象里更整洁了些。

　　“你的吴威叔叔和熊芃林叔叔送过来的。”

　　苏玉容温柔地回答了慧慧的问题，接着又把头扭回来，恢复了不耐烦的表情，她语气生硬地解释:“不好意思，慧慧今天有点感冒，没去上学，有什么事我们改天再谈。”

　　“好，那下次再聊。”

　　李真意很绅士。

　　…………

　　“哥，你还想问啥啊，这苏玉容我看着也没什么嫌疑。”

　　王敬水挠头。

　　李真意心不在焉地敷衍了两句。

　　他已经打开了很多纸盒子，找到了那些不寻常的小石头，但总是缺了一条线，不能把这些石头串起来。

　　距离案发已经过了二十来天，顶多再过十天，杨勇的尸检报告就能出来。

　　如果没有凶手，他又要如何跟蒋方明和杨父解释，才不会惹来他们的不满，不影响到自己未来的晋升之路呢。

　　…………

　　李真意和王敬水回到了派出所，刚进大门，前台的座机响了，李真意比王敬水更快一步接起电话。

　　“喂，北海路派出所。”

　　“我找个姓李的警察。”对面是名女性。

　　“我就是，您哪位？”

　　“我是文铁公司的陈总。”

　　噢，李真意想起来了，文铁公司确实有个领导姓陈。

　　“杀害杨勇的凶手抓到了吗？”

　　“陈总，尸检结果还没出来。”

　　“怎么要这么久？”

　　“按照流程，确实需要这么久。”

　　“那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还需要一段时间，您是有什么事吗？”

　　这个陈总对杨勇的死还挺上心。

　　“我们公司是非常关心员工的，如果是加班的时候意外死亡，是要赔付赔偿金的！”

　　原来是因为这个才上心，李真意有点无语。

　　“陈总，赔偿金很多吗？”李真意突然想戳一戳陈总的心窝子。

　　“这个我不清楚，小余……小余过来下！”陈总当了真，顺嘴喊了小余。

　　李真意等了几秒，电话那边传来了小余细细的声音:“李警察好。”

　　“你们公司死亡赔偿金怎么赔？”

　　小余细声细气地回答:“李警察，工伤死亡赔偿标准是国家统一规定的。”

　　“噢？不是按之前的工资待遇计算？”李真意对这方面并不算精通。

　　“那是工伤赔偿，不是工伤死亡，工伤赔偿的计算有点复杂，是要按照杨勇的月平均薪资来计算，杨勇去年的评级是良好，他的月工资是……”小余身为人资十分尽责，她试图教会李真意如何计算工伤赔偿。

　　李真意打断了她的话。

　　“你们公司还评级？”

　　“我们公司每年都评级，有优秀、良好、及格、不及格。”

　　“有人拿不及格吗？”

　　小余的声音稍微变小了一秒又恢复了正常，李真意猜她可能是在点头:“有的，一年有一名员工拿不及格。”

　　“拿不及格会怎样？”李真意刨根问底。

　　“连续两年不及格会辞退。”

　　“陈靓拿过不及格吗？”

　　小余停顿了几秒，最后回答:“陈靓去年拿了不及格。”

　　…………

　　李真意耐心安抚了陈总几句，表示结果出来了一定第一时间通知文铁公司，陈总勉为其难地挂了电话。

　　王敬水靠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正在休息，一只手还揉着腰。

　　李真意把话筒扣回座机后直直地盯着王敬水不作声。

　　王敬水有些发毛:“盯着我看干嘛啊？我就揉揉腰。”

　　“敬水，我想我们还得去趟文铁公司。”李真意沉吟。

　　“啊，还去文铁公司干嘛啊？”

　　“再去看一次监控。”

　　…………

　　这是李真意第三次看文铁公司的监控。

　　文铁公司的总经理刘总十分配合，没有半点抱怨。

　　王敬水不太理解为什么还要看监控，因为整段画面实在是过于简单，即使再看一万遍，仍旧挑不出什么毛病，怪只能怪杨勇运气不好，摔倒的时候陈靓刚好外出买零食了。

　　这次监控从九点开始放起，直到下午两点，没有人的地方监控都是倍速播放，只有在有人的时候，李真意才会停下来一帧一帧细看。

　　“哥，你是不是有什么发现？你可不能瞒着我啊！”王敬水嘀咕。

　　李真意皱眉沉思，他倒是想瞒，但他也没什么发现。

　　这段监控就像是陈靓的免责声明，明明白白地告诉李真意，她从始至终没有和杨勇说过一句话，没有触碰过杨勇一下，甚至两人接饮用水都不在同一个饮水机上，没有轨迹相交的任何可能性。

　　监控很快就再次到了结尾，李真意依旧一无所获。

　　王敬水试探着问:“要不咱们先回派出所再讨论讨论？有什么问题再过来。”

　　李真意睨了王敬水一眼。

　　王敬水立马笑嘻嘻地解释:“哥，我老婆出差了，今早在食堂吃的，稀饭馒头不顶饿，马上午饭了，再说这监控就五个小时，一会就能看完。”

　　一会……就能看完……

　　李真意猛地转向监控屏幕，他的视线落在了屏幕右下方的时间上。

　　他的牙齿严丝合缝的咬在了一起，带动着脸部的肌肉逐渐形成一个僵硬的表情，嘴角边的口轮匝肌紧绷成一条直线，像极了死亡心电图。

　　…………

　　郝建秀摇摇头:“我这只有我们公司的监控，楼下的监控不归我们公司负责，你要去找楼管。”

　　“楼管怎么联系？”

　　“要问综合部。”

　　小余忙上忙下，终于联系上了楼管。

　　李真意要求调看杨勇死亡当日的电梯监控，以及电梯口到一楼便利店之间的监控。

　　楼管是个年轻男人，自称姓娄，娄管鼓捣了一会，调出了当天的监控，幸好离事发当日没超过一个月，监控还没被覆盖。

　　王敬水饿得前胸贴后背，实在忍不住斥巨资买了一根原味烤肠先垫垫肚。

　　早上十一点，陈靓进了电梯，她的个头不高，黑色的短发，看起来比现在脸要稍微圆润些。

　　十一点零一分，电梯到达一楼，陈靓出了电梯，前往便利店。

　　十一点十分，陈靓从便利店出来，手上拎了个袋子，袋子里似乎装了瓶饮料。

　　十一点十一分，陈靓离开了办公楼，大概是去外面的超市了，也许是一楼光线充足的原因，陈靓的脸似乎又变小了一圈，和现在差别不大。

　　李真意神情严肃，一帧一帧地看。

　　王敬水嚼嚼嚼了一会，有些心疼:“这烤肠真贵啊，这么小一根居然要四块钱。”

　　李真意眼睛盯着屏幕，嘴里忍不住损王敬水:“因为贵才吃的这么斯文吗？”

　　王敬水一口将剩下的烤肠吞进嘴里，腆着脸凑到李真意旁边，含糊不清地说:“哥，看得咋样了？”

　　口水混合着烤肠的残渣溅到了李真意的脸上，李真意露出了嫌弃的表情擦了擦脸，他扭过头刚准备训两句王敬水，身形却突然停住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王敬水的脸颊一声不吭。

　　王敬水吓了一跳，嘴巴也停止了蠕动，他做了个您继续的手势，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半分钟内，李真意变换了几个表情，最终归于平静。

　　“走吧，敬水，我看完了。”

　　李真意朝王敬水仰了仰头，他率先走出了监控室。

　　娄管在外面等着，李真意心情不错地感谢娄管的配合，娄管连连表示这都是应该的。

　　也许人出生的时候是平等的，但当职业被世俗分成了三六九等，人也就有了三六九等。

　　出了办公楼，王敬水跟在李真意身后小声地问:“哥，现在去哪儿？”

　　看样子是被李真意刚刚反常的表现吓了一跳，王敬水现在打心眼里觉得李真意真得找个老婆，不然这也太沉浸式上班了。

　　“嗯……去哪儿……回去，回去吧，去吃饭，你不是饿了吗，回去吃饭。”

　　李真意心不在焉，到晚上吧，快到晚上，他心想，他需要一个人独处，好好捋捋这些石头。

　　…………

　　书桌上的小台灯看起来年代很久了，造型落后，外壳发黄，但被打扫得很干净，没有丝毫灰尘。

　　这是李真意高中时得到的一个小台灯，他很珍惜，这十多年里灯泡坏了好几次，他都想办法修好了。

　　现在这个小台灯开着，发出暖黄色的光，照在桌子前伏着的李真意的脸上。

　　李真意面前摆着好些张纸，有通讯记录、就医记录和购药记录，还有一盒药，盒子已经打开，说明书被抽出来摊在了桌面上，说明书的旁边是李真意的手机，手机屏幕上是李真意拿自己手机拍的杨勇手机里的聊天记录，他没有把杨勇的手机带回家，只是用自己的手机拍了些照片。

　　李真意看着这些东西，心里叹了口气。

　　小石头已经收集齐了，那根线也已经找到了，现在该把它们串起来了，是串成项链的形状呢，亦或者是串成钥匙的形状？

　　李真意用手指摩挲着桌子的边缘，心里犹豫不定。

　　手机里跳出来了一条消息，李真意用手指把手机拨正，看到是小赵发来的:“冲冲冲！明天去吃烤羊吧？！”

　　李真意不自觉笑了笑，他回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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