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茧自缚

　　我与雾心的关系进入了一个奇怪的阶段。
　　这是暑假过后的情况，而这种状态已经有三个月了。
　　学习的疲倦让我进入了一个麻木的状态，我不想说话，不想走路，不想吃饭……
　　身外之物的匮乏更加坚定了我的一个想法，即我正在物质化，我将变成一个学习机器，工作在叠高的试卷中，而情绪与生活，已经被压抑在书本之下。
　　滴答，指针走过，豢养了寂寥与静谧。从不停歇，只会埋头前进再前进的时间，究竟又在等待什么呢？
　　是让我变得沉默与疲倦吗？
　　我曾以为人是不会变的，至少心性与心理能力是不会变化的，可是我错了，我察觉到自己心里的变化，我感到一阵害怕，我害怕自己变成了一个陌生人。
　　潜意识正在操纵我的人生，而我却称之为命运。
　　我欺骗自己，这是“命运”对我的捉弄，命定如此，我就该如此。我放弃抵抗，我让自己沉沦。
　　这里宛如北极，四周都是企鹅，我不觉得冷，却异常孤独。
　　可我却异常劳累，失去了所有力气。
　　在痛苦的状态下，我失去了爱人的能力。
　　所以我开始远离雾心，我不想让她看到我的脆弱与变化，我不愿看到她失望的眼神，我不愿忍受她的担忧，我不愿清醒地看到她为我痛苦的表情。
　　所以我只能惨淡地朝她笑一下，安慰地劝说她我只是累了，需要一个人休息一下。
　　翻开草稿纸，我在上面写下了一首诗歌:
　　“身体里变化的每一秒都让我害怕
　　我界定不出变化的好坏
　　或者是
　　我无法准确为好坏之分下定义
　　一颗心像坟墓上的石块沉甸甸卧在我胸膛里
　　我没有自信、力气或勇气去一一说明
　　我的体内有着什么也不想理解的自己
　　有想要理解一切的自己
　　有在远处观望的自己
　　有不断变化的自己
　　有过去的自己
　　还有无数个自己
　　在反复进行着看不见尽头的争斗
　　我会选择哪一条路
　　或者是回头
　　看着过去的我站在生命中央
　　迷茫地望着未来的我
　　我觉得自己像仰望星辰的蝴蝶
　　绚丽旖旎
　　触不可及
　　为什么我会回头看
　　张望那个不成熟的自己
　　难道是因为我再往坏方向挪动
　　数量可观的记忆堆砌在我狭窄的身体里
　　造就了现在的我
　　而我必须
　　一而再再而三的确认
　　我的变化
　　这是一次恐惧的破茧
　　放过我的生命
　　我只是
　　因为驾驭不了挥霍不完的时间
　　所以一而再、再而三虚度光阴的年轻孩子”
　　“你知道你考得有多差劲吗？”妈妈站在我面前，双手撑腰，表情失望又愤怒地看着我。
　　“我知道了，下次我会考好的。”抬头看了一眼妈妈的表情，我低垂下头，轻轻点点头，淡淡说道:“下次我会考好的，这次发挥失常了。”
　　“你看你这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的，装给谁看，没考好就不能正视自己的错误吗？硬是要装成这种脆弱的样子给谁看啊？”
　　“……我知道了。”我站起身，慢慢地走进房间，打开试卷，呆呆地望着上面扭动的字体。
　　我怎么看不懂这些字了，它们模模糊糊地爬在纯白的试卷上，扭动着躯体，仿佛是无数只蛆虫在爬行。
　　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喉咙，我吐了出来。
　　纸张翻页，台灯开合，坐在考场上，我盯着原先属于我的位置，心里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愤怒，我一定要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位置。
　　我不再以旁观者的姿态俯视我的人生，我松开缠绕在我身上的提线木偶，走进了局中，现在开始，我成为了局中人。
　　获奖证书颁发下来，我是全国三等奖。
　　技不如人，我已经很满意了。
　　“能拿三等奖为什么就不能拿二等奖一等奖别人能拿为什么你不能拿？”妈妈指着奖状大声怒斥道。
　　我没有理会她，我径直走向房门反锁，门外，妈妈正愤怒的敲门。
　　省级二等奖颁发下来，我成为了学校里的一个焦点，在人潮汹涌中，再次销声匿迹。
　　大家都有自己的少年心事，而热烈的激情只是一个缓冲的岛屿。
　　我可能有些恢复了，想到这一点，我莫名有些高兴。
　　趁着吃饭的时间，我跑去雾心的教室，趴在窗户边静静等待着她的出现。
　　雾心轻而易举地就占领了我视野的中心，我看着她微笑的样子，心里一种说不出来的恐慌占据了我的心绪。
　　一只手拍上了肩膀，但不是我的，是雾心的。
　　一个男生正拍着她的肩膀大笑，雾心转身与他对视，他们相视而笑，身边萦绕着青春的悸动。
　　粉色的气息从他们的身上溢出，满溢的无法预知的爱从他们之间喷涌而出，化为千丝万缕的丝线，慢慢缠绕上我的脚踝，最后蔓延到脖颈……
　　就在我将要窒息在丝线绞杀的前一秒，徐潇拍了拍我的肩膀，疑惑地问道:“老同学，在这里看什么呢？看沈雾心吗？”
　　我的肩膀一颤，转头望去，我看到了他眼里瞪大双眼，溢满泪水的我。
　　我连忙擦了擦眼泪，假装无事道:“没事，我就是来看看，挺久没见了，我想看看她在干嘛？你最近还好吗？”
　　“我一直挺好的。”徐潇拍了拍自己的胳膊，伸了一个懒腰，举手投足间都是懒散的气息，我知道，这是一种胜利的态度，他知道自己的人生很幸福。
　　“倒是你，最近你可杀疯了吧？那麽多奖状，可以啊你。”
　　我笑着点点头，没说话。
　　我们就静静站在原地，看着远处的晚霞变幻着自己的形态。
　　“你为什么站在这里？”我有些了然地问道。
　　“还不是因为我的座位被沈雾心占领了。”徐潇有些愤恨地说道:“明明就是前后桌，每天却要我来给他们传纸条，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
　　“还有这个肖宇，明明我们是最好的哥们，怎么把我给放一边了，为爱情所困的笨蛋!”
　　我侧头看着他有些隐忍的情绪，轻声说道:“你觉得他们是认真的吗？”
　　“什么意思？”徐潇转头看我，眼泪还有一些未被压下的泪水。
　　“他们的感情。”我淡淡说道。
　　“应该可能不是吧。”徐潇挠挠头，转头看着晚霞，眼里有些茫然。
　　“其实我也不知道，谁知道呢？”我轻轻叹了一口气，转头说道:“那我们聊点别的吧。你记不记得，你之前送给我一把伞，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回忆一下。”
　　“当然，那时候你在下面扫地，突然就下了一场暴雨，把你淋得措手不及。当时我看你有点可怜，发善心的我给你送了把伞。我是不是很善良啊？”
　　“当然是，抽象哥。”我淡淡笑了笑，仿佛那些日子还在昨天。
　　“不过你也是很神奇了，我看你淋了雨也不躲，就站在雨里淋着，想生病逃学啊？”
　　我回忆着当时的感受，那天刚好被妈妈骂过，心里挺悲凉的，刚好下大雨了，我也没心情躲雨了，就这样淋着挺好的，还能洗去身上的痛苦。
　　“就当洗了遍心灵吧。”我淡淡说道:“有时候能有外界来表达自己的情绪也是一种勇气不是吗？”
　　“那当然。”
　　“只是我没有想到，那么多人里，只有你给我送伞了。”
　　“我可是绝世大好人。要是你以后找不到工作了，可以来我公司，我给你留一个保洁的位置。”
　　“那真是万分感谢了。”我撑着下巴淡淡说道。
　　我们站在窗台，静静地听着窗内人的笑声。
　　“喂，你难道不难过吗？”徐潇戳了戳我的手臂，情绪低落地问道。
　　“难过啊，那又有什么用呢？”我苦笑着望着蓝色的水泥护栏。
　　怎么可能因为疲倦就不明白孤单的滋味，和你争吵后走在回家的路上，苍白的月光映照着那条白雪覆盖的小巷……
　　我摆了摆手，递给徐潇一个面包，回头望了徐潇落寞的神情，轻声说道:“祝你开心，记得吃点，别太难过。”
　　徐潇愣了愣神，走上前几步喊道:“以后来我公司，我一定给你开高薪。”
　　我笑着踏上阶梯，随着震落的，是我的眼泪。
　　吵吵嚷嚷中，我更加坚信一直以来就怀有的一个想法：爱情绝非浪漫之地，而是地狱。
　　我蜷缩起身体，继续退回旁观者的席位，看着时间从我身上流逝。
　　人这一生，怎么会只爱上一个人呢？
　　那些情感的需求，又要从哪些人身上获取呢？
　　我解剖开雾心的内心，思索她选择的原因。
　　一方面，只有这样，我才能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另一方面，我想给自己一个解脱的机会。
　　画出思维导图，按着她的说法，她是穿越而来的。
　　如果她上一世与我在一起，却呈现出悲伤的情绪，说明我们之间并不幸福，那么她不选择我，是正确的选择，对她来说，是新的一段人生，她有权让自己更加幸福。
　　那她为什么要和肖宇在一起呢？
　　流言四起的风声里，她为什么会选择他呢？
　　假设雾心与我的亲近是因为上一世我们相爱，那么她对我好，是出于本能，而我却视为爱……
　　那么她的选择无可厚非。
　　思考间，圆珠笔被我折成两半，碎片刺入我的指尖，我盯着血液滑落在纸面，掩盖着“爱”的事实，心里诡异地笑了。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我被自己吓出冷汗，用力锤了锤自己的脑袋。
　　“你真是个变态。”我对自己骂道。
　　事实仍未证明，我还需要证据。
　　我要开始自己的调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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