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有眠

　　手中的手机微震，许莞翻掌瞥了一眼。

　　昨天说明天见的人此刻发来一条信息，只有简短两个字：
　　【在哪？】

　　明明隔着屏幕，她却似有预感，抬头向外看了一眼。

　　树稍被风吹动，葱郁繁茂的枝叶簌簌落下，疏影婆娑间，隐约可见一人从庭院中走来。

　　许莞的心瞬间被人揪住，呼吸停滞一拍。

　　她回过头来，澄澈如镜的双眼终于漾开涟漪。

　　“是。”

　　在宋渡山错愕的目光中，许莞缓缓提起唇角，像是在确定地告诉他，又像在询问自己。

　　“我喜欢他。”

　　她从前并没有喜欢过谁，所以其实并不清楚“喜欢”具体是种什么感觉。
　　她只知道，她在看见江回州的每一刻，心跳的频率都是与见到他人不同的。

　　这世界上很少有人对许莞来说是特殊的，而他恰巧就是其中一个。

　　宋渡山还想再说些什么，门被人从外猛地推开。

　　两人齐齐看去。

　　宋渡山并不意外江回州会出现，同为男人，又对同一人有相同想法，他们很轻易就能看透对方的心思。
　　从上次晚会的交锋他就能明显感觉出江回州对许莞的占有欲。

　　许莞不会喜欢被束缚。
　　宋渡山恨恨地想，江回州跟她根本就不合适。

　　他的视线落在门把手上对方攥得微微发白的指节。

　　“你怎么来了？”许莞眼睛瞟向窗外，双颊染上可疑的红晕。

　　江回州的喉间轻滚，眼尾紧绷：“医生说让你去医院复查，我来接你。”

　　宋渡山忽然明白过来，轻嗤出声。

　　装什么镇静？不就是找借口试探许莞吗？
　　还以为他有多大把握呢。

　　“可是医生没有给我打电话呀。”
　　许莞扬起手机翻看。

　　江回州不由分说走过来牵住她的手腕：“因为留的是我的电话。”

　　刚好今天许莞的头还有点晕，所以她很快信以为真，回身道别：“那宋总，我们就先走了。”

　　宋渡山垂眸后退一步，乌黑柔软的发顶正对她，模样像极了一只落魄小狗。

　　江回州视若无睹，神色自然揽着她的肩往外走：“医生过会该催了。”

　　李闻在门外已等候多时，当完秘书又被拉来当司机，他的脸上没有丝毫不悦，尽是对涨工资的喜气洋洋。

　　“去上次那家林记。”江回州一面为许莞拉开车门，一面对他吩咐。

　　“林记？”许莞拧眉，“不是去医院吗？你在骗我？”

　　她忽地凑过来，歪头看他，一脸不高兴。
　　好像一旦他承认在骗她，下一秒许莞就会气愤地跳下车。

　　“你又不喜欢这里。”江回州面不改色说。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你很了解我吗？”许莞拉过安全带系上，随口反驳。

　　此处偏僻寂静，偶有一两只鸟雀飞过，低语轻啼，所以江回州的心跳声在一片无声中显得震耳欲聋。

　　许莞回头对上他沉沉的目光。

　　她似有所感，心跳也逐渐加快，呼吸不由自主放慢下来，不知不觉竟和他心口处的韵律同拍。

　　江回州时常在想，许莞是个那么喜欢逃避的人，她总蜗居在自己的壳里，旁人敲她的门，她探出头来看一眼，又很快缩回去。

　　他愿意无数次敲那扇门，只为开门的那一刻她的神思都落在他身上。

　　时间久了，或许让他生出一种他能进得去那扇门的想法。

　　可昨天晚上他看到许莞回复宋渡山的消息，他竟少见地生出一丝慌张。

　　江回州一贯运筹帷幄，棋局对弈尽在掌握，但多出棋盘的这一格，他也束手无策。

　　她为什么要答应宋渡山吃饭？难道她真的喜欢他？

　　江回州彻夜未眠，心中嫉妒得快要发狂。

　　宋渡山算什么？许莞才认识他几天，能比得上他们的这么多年吗？
　　宋家的确家大业大，可将来西北影视基地项目落成，他是主要投资方，和谁合作不就是他一句话的事？宋渡山能有他有用吗？

　　他牙都快要咬碎。
　　辗转反侧直至天明，江回州终于下定决心。

　　即便许莞真的和宋渡山在一起了，那也没关系。
　　他有的是办法让她待在他身边。

　　所幸，他来的还不算太晚。

　　“莞莞。”江回州缓缓开口。

　　“我当然没有完全了解你。”他郑重道，“但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再认识你多一点？”

　　突如其来的表白将许莞钉住，不知是自己还未康复的大脑作祟，还是自己肾上腺素飙升，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心脏快要从喉咙中跳出来。

　　她下意识向驾驶位上的李闻看去，却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自觉下车了。

　　许莞嘴巴微张，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许莞。”江回州捉住她躲闪的眼神，迫使她和自己对视。
　　“你不愿意吗？还是说……”

　　“你有其他喜欢的人了？”

　　他声音低沉平淡，但眼底却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我没有。”她缓缓否定。

　　江回州垂眸，话锋急转，带上些楚楚可怜：“其实有也没有关系的，我不介意你谈两个。只要你最喜欢的是我……就可以。”

　　许莞大惊失色，眼睛瞪得圆圆的：“你胡说什么呢？”

　　“那你同意吗？”

　　她沉默下来。

　　许莞是个悲观主义者，凡事在最初她都会预想最坏的结果。
　　就像现在，她在想如果和江回州在一起，他们分手时她会很难过吧？
　　林暮秀知道了也会想要利用他，她不想他们之间的关系掺杂金钱利益。

　　所以为了不承受最后的痛苦，她往往会选择在一开始就不投入太多感情。

　　可是人和人能一样吗？

　　许莞问自己。

　　一件事不想投入精力可以不去注意它，可以远离它，那人的感情怎么能控制得住呢？

　　她止步不前，却又蠢蠢欲动。

　　等待的过程漫长又煎熬，像是在等候属于自己的判词。

　　江回州看着她，竟觉得她有几分残忍。

　　“想好了吗？想…”他凑近许莞，身上冷冽清甜的气息骤然包裹住她。

　　许莞内心的纠结、焦躁奇迹般放缓。

　　多日来的疲惫在此时被缓慢释放出来，在她四肢游走叫嚣，她几乎立刻想要睡个好觉。

　　许莞闻着江回州身上令人安心的气味，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冒出来。

　　和江回州在一起的话，是不是就可以经常见到他和他待在一起了？
　　那她…是不是就能睡个好觉了？

　　试试吧。
　　有个声音在诱惑。

　　给江回州一个机会。
　　也给她自己一个机会。

　　长达半分钟的沉默过去。

　　许莞轻吐出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
　　“我们可以试试。”

　　江回州总算得到宣判，心也渐渐落下来。

　　他收起脸上的惺惺作态，阴霾一扫而空，急不可耐地探身拉过许莞的手，强硬地把指节塞进她的指缝，十指相扣。
　　动作自然得像是相识许久的恋人。

　　许莞不自在地动动手指，也没挣扎开。

　　“那，我们现在去吃饭？”

　　江回州按亮手机，准备叫李闻回来。

　　手臂上倏然搭上一只纤细清瘦的手阻住他的动作。

　　江回州不明所以。

　　“可是我现在还不饿。”

　　“那好，那你想去做什么？我陪你。”江回州俨然切换上男朋友的口吻。

　　许莞咬咬嘴唇，长久的失眠好不容易有了解决的办法，她迫不及待想要睡个安稳觉。

　　“我们可以一起睡个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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