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之希冀

　　再次感受到时间的流逝，是在警报声里。
　　红蓝色的灯光在浓厚的白雾里发出刺眼的光，恐惧如同一棵穿透黑暗破土而出的种子，弥漫在四周的微热和叹息如数传入我的体内。
　　“是煤气！”人群拥挤地躁动里，清晰入耳的话语像一根银针，扎入我的脑海。
　　呜咽声传来，雾气渐渐被太阳驱赶而散，人群也一哄而散，一切都重新归于平淡。
　　风尘仆仆地影子跌跌撞撞地闯入我的视野里，这个男人一把抓住我的手，如同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嘴里不断念叨着:“煤气！煤气！”
　　“都死了吗？都死了吗？”
　　抽泣声好像永远都不会停。
　　连呼吸声都变轻了，他就这样被冻结在那里。
　　对面的房门再也不会打开了，封闭的纸条拍打着黑红色的木门。
　　从某处传来了打破寂静的声音，男人所以才漠不关心地将视线移向了声音的源头。
　　被撕布般尖厉的孩子哭声吵醒，他低头盯着自己的心，如同灵魂一般飘走了，隐匿在了白色的风中。
　　人来车往，尘土飞扬，热热闹闹，像一个世界在路过。
　　直到小雨呆呆地抬起头，轻声问道:“奶奶、妹妹和阿姨去哪里了？”
　　我盯着自己的手，静静地没有说话。
　　希之动了动透明的身体，微笑着朝我眨了眨眼睛。
　　树叶在灯光里翻转，河岸的路灯张开充血的双眼。
　　晃悠悠似的一级台阶一级台阶慢慢走下去，希之每走下一级台阶，就淡淡地笑着回头看着我。
　　秒针的嘀嗒声一滴一滴落在水面，月光孤单地趴在河面上。
　　抽泣声好像永远都不会停。
　　“你害怕了吗？”希之站在灯光下，朝我淡淡地微笑着。
　　无法说明内心的情绪，我的嗓子充满着像蜂窝一样嗡嗡作响的陌生热气。
　　“如果忘不掉，就记着吧。”希之轻轻笑着，抬眼看着路灯的光，笑着说:“只需要把痛苦的情绪消化掉就好了。”
　　秋千前后轻轻晃动，希之坐在我身侧笑着望向我。
　　我们心有灵犀，无须多言。
　　但我还是想对希之说：谢谢你，谢谢你陪在我身边。
　　希之荡起双脚，轻轻地哼着歌，火红的石榴花在眼底盛开。
　　痛苦就这样悄悄地被转移了。
　　假期的末尾，热风吹起掉落的红色香樟叶，悄无声息地飘在水面。
　　告别了小雨，我来到了学校附近租了一间房子。
　　这间房子原本是一间停车库，后面被人改造出租，才拥有了如今的面貌。
　　白色的泥墙上，几块嫩绿的苔藓悄悄地往上攀爬，窗边的蜘蛛网还捕捉着清晨的露珠。
　　一张桌子，一张床，一些洗漱用品，简简单单地收拾好房间，我拿出几张画纸，开始今天的工作。
　　几支纯白色芍药配上几支蓝色大飞燕，插入几支蓝星花与浅黄色的玫瑰。我一笔一划地勾勒在图纸上，暖黄的灯光跳跃在纸面上。
　　抓不住时光的尾巴，开学的钟声即将响起，我脑内的思绪不断纠缠，最后拉长为一根绷直的线。
　　时间的压迫如山体滑坡般从四面八方涌来，我飞快地思考着光阴的空缺处。
　　清晨，微热的气息已经在阳光中弥漫，拉开卷帘门，在一阵刺耳的声音里，我租下了这个店面。
　　林木姐姐站在我身旁，双手叉腰高兴地说:“真好，一切都会向好的方向发展的。”
　　伸了个懒腰，林木姐姐转过身，忧虑地看着我，出声提醒道:“不过，时间真的够吗？我怕你来不及。”
　　“我仔细想过了，应该没问题的，不过有些事情还是要麻烦姐姐帮忙了。”我淡淡地笑着说。
　　“小事情！”林木姐姐摆了摆手，拨动着手边的黄玫瑰笑着说:“我还要谢谢你暑假来帮我忙呢，你这小孩，给你钱也不要，让人很担心好不好？”
　　林木站起身，有些无奈地看着我，轻声说:“有什么困难一定要和我说，知道吗？”
　　我淡淡笑了笑，轻声说:“麻烦姐姐了。”
　　我递出一叠画稿，放在透明的袋子里，轻声说:“这里有一些想法，可能用得上，姐姐你拿着吧。”
　　林木叹息着看着我，轻轻笑了笑说:“很棒了，不要太为难自己了，我会帮着你的。”
　　我笑着点点头，轻声说:“那一切都要麻烦姐姐你了。”
　　“小事情，so easy!”林木笑着眨了眨眼，轻轻拍了拍我的肩，笑着说:“姐姐定会带你杀出重围!”
　　“我一定全力以赴。”
　　时间钟表走过一圈又一圈，我周转在花店与花店之间，终于在开学前几天将一切尘埃落定。
　　木架子上摆着各种各样的单支花朵，暖黄色的灯光温柔地披在花面上，走入店铺里面，是简单地设计花束，几只搭配在一起，在灯光下淡淡地释放清香。
　　楼梯转上二楼，是各种各样的花，成簇地堆放在角落，如同夏日的晚霞，溢满在木质地板上。各种各样的花艺纸分类摆放在架子上，在暖色的灯光照耀下如同日落时的碎金。
　　日落之后，纯白的月亮印在蓝黑色的夜空里，渐渐变得圆满无缺。
　　将深绿色的叶子扫入垃圾桶，林木抬起头看着我，笑着说:“欠我的钱，限你一年内还清，虽然我不差钱，但是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能不能做到？”
　　“能。”站在温暖的灯光下，我歪着头靠在架子边，轻声说着。
　　“为了让你尽快还钱，所以我决定这一年我将会来帮你。”林木丢下扫把，快步跑到我面前，骄傲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流光的眼睛里倒影着我的身影，喉咙逐渐被堵塞起来，艰难地吸了一口气，我淡淡地笑着说:“真的谢谢你，谢谢你。”
　　未发泄的情绪就像沉入湖里的一粒沙，一粒一粒堆积成泥，稍微搅动变浑浊一片。
　　那些疲惫在这一瞬间到达顶点，我抱着林木温暖的胸膛，心里有着说不出的哽咽。
　　“等我有钱了，我一定报答你。”我轻声说着。
　　“傻孩子，你姐我不缺钱的。”林木撇过头，轻轻地抹了抹眼睛，笑着说:“以后请我吃大餐就好。”
　　“一定！”
　　月光透过窗户，满满当当地拥挤在我的心里。
　　坐在重点班的教室里，周围都是互相认识的同学，或许来自同一个学校，或许来自同一个补习班。
　　欢声笑语里，孤独被悄悄放大了。
　　望着阳光下被染成蜜色的课本，我死死捏着手指，在疼痛的作用下，手指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让我在生命的每分每秒里都有收获吧……”我在心里暗自祈祷着。
　　沉下情绪，我走在思绪的冰川里，这是希之经常迷失的地方。
　　寒冷，无限的寒冷如同一缕缕缠绵的丝线，紧紧地勒住呼吸。
　　痛苦地走到冰面的裂纹处，我坚决地跳了下去。
　　红枫与柏树还在深深地扎根，黑暗的湖面上，只有这一处才有着短暂的光明。
　　纯白的雪花纷纷落下，我伸出手，将雪花紧握在手心，热气让雪花消逝，化为透明的水流。
　　踏上土地，我看着靠在红枫树下的希之，痛苦与沉重的锁链如同血管一般，生长在她的身体里。
　　听到声音的心弦，希之微微睁开眼，淡淡地笑着。
　　“你来啦？这里现在有点冷，你不应该来的。”希之边说边摇摇头。
　　“是我的问题，如果我能控制住我的情绪的话，就不会下雪了。”我抱歉地坐在希之身边，轻轻地抱住了她的身体。
　　刺痛的寒冷连接着我的心脏，我想这片湖面，一定藏着绝世的凄艳，才会让我们如此悲痛。
　　“我怎么会怪你呢？你都不会怪我。”希之靠在我的肩头，淡淡地笑着说。
　　“说起来，这一片黑暗，说不定是我带来的呢，如果不是我的选择，或许这里会明媚阳光吧。”希之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轻声说着。
　　“不会，没有你，或许就没有这片安宁的地方了。不怪你。”我摇摇头。
　　“也不怪你。”希之笑了，蹭了蹭我的脸颊。
　　“不怪我们，也不怪其他人，我们只要幸福才是最重要的。”接住一片落雪，希之轻声说:“怪谁都没有用呢，那就不要回头细想了吧。”
　　雪花化作水滴，流淌在希之手心的纹路里。
　　“你和雪花有一个共同点。”希之笑着看着我，轻声说。
　　“是什么呢？”
　　“好久不见。”希之紧紧抱住我，笑着说:“我会等你的，你不要着急，身体最重要。”
　　“你和雪也有一个共同点。”我笑着说道。
　　“是什么呢？”
　　“安心。”我轻声说。
　　“我喜欢温暖。”希之捡起一片红枫，在手里悠悠地旋转着，最后轻轻放在我的手心。
　　“下次见，珍重。”希之淡淡地微笑着，消失在一片红色的树叶海里。
　　记忆散落成碎片，又瞬间紧紧聚合在一起。呼吸之间，我清醒在一片花堆里。
　　剪掉一只红玫瑰的花枝，插入湿润的绿色花泥里，昏黄的灯光有一种夕阳西下的错觉。
　　盯着灯光的发光处看去，我刺痛地移开了眼睛，意识终于清醒，我捧起冷水，擦了擦脸。
　　现在是凌晨一点，包好最后一束花，我写好备注，放在了架子上。
　　明天就会有人来取的，林木姐姐也会在的。
　　安排好一切，我锁上门，借着巷子的灯光回了房屋。
　　城里的月光被电光取代，失去了清冷的意味，看着窗外暗淡的月色，树影在昏黄的灯光里翻转着叶片，河面上的月亮微微颤动，一切都沉溺在寂静里。
　　再次清醒，忙碌的一天又开始旋转。
　　那些情绪被抛之脑后，我忙得没时间孤独，孤独像已经风化的干尸，我不认识了。
　　带着许多早餐走入校园，一笔笔跑路费，一个个硬币，都是无比重要。
　　那些触手可得的机会，我一个也不想放过。
　　呜咽的哭声里透出深厚的胆怯、痛苦和无限的疲惫，我不知道是我的狼狈，还是希之的疼痛。
　　抽泣声好像永远都不会停。
　　孤光中闪烁着一点萤火，我走到树下，坐在了希之身旁。
　　手上的萤火虫一点一点的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希之朝我淡淡地笑了笑，轻声说:“萤火虫。”
　　“好久没见过了。”我捧起小小的光芒绿色的萤火点亮着我们的双眼，微风簇成浪花，轻轻一吹，无数萤火散作满天星河。
　　“我会陪着你的。”希之淡淡地笑着说。
　　“我会拉起你的。”我贴着她的头发，轻声说。
　　“这些痛苦，它们挤得我看不见你了，所以我把它们关起来了。”希之朝我笑了笑，乐呵呵地眨了眨眼。
　　我自认为，我的不幸，以及不能吐露心声，只能默默忍受的样子，是成熟的表现。
　　可是这种忍耐背后的伤痕，却缓缓地缠绕在希之身旁。
　　“我该怎么办呢？”我轻声问道。
　　“大胆往前走，我永远支持你。”希之拍了拍我的肩膀，声音轻柔地润泽着流血的伤口。
　　我心怀伟大的梦想，我想拯救身边的一切痛苦，想让大家都能幸福。
　　但我也想过一种心满意足的生活，就这样简简单单的，平淡地走下去。
　　希之笑着说:“我觉得，这两种选择都不太对。”
　　“因为你就是你，所以你的未来幸福光明。”
　　“我们归寂，就是一个顽强不屈，生机勃勃的大树。”
　　“无论如何选择，只要是你的选择，就是最好的。没有任何一条路能够限制你生长。”
　　“如果有，那一定是坏人。”
　　“我希望你自由飞翔，追逐梦想，希望你能拥有幸福。”
　　亲切的语言直通心灵，那无数次的迷茫，受到无数次的质疑，在此刻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总以为自己信念坚定，可外界的声音就像洪水猛兽一般，将我吞没。
　　但万事都充满光明，富有希望，因为有爱我的人和我分担一切。
　　“我为你的坚持感到自豪，也为你的痛苦感到煎熬。”
　　红枫的树叶飘飘地下落，在地上撒下一片红色。
　　躺在大片红色里，我走出了梦境。
　　我没有哭泣，我没有迟疑，一切都像甜蜜的梦境一般，我飞快地向前赶路。
　　越叠越高的试卷，越写越多的笔芯，越来越亮的花店，越来越近的梦想，停驻的蝴蝶开始震动翅膀。
　　“为什么给花店取名叫‘归之希冀’呢？”林木靠在橙红的花束边，眨着眼好奇地问。
　　“因为一切都会往希望走去。”我笑着点点头，拿出一束绿色的洋桔梗。
　　“好名字，很诗意。”昼宁接过花束，淡淡地笑着说。
　　“好毅力，很顽强。”我朝她点点头，笑着说。
　　“助力每一个梦想。”昼宁按了按脑袋，轻声说。
　　“注意休息，身体更重要。”我轻声提醒道。
　　“你也是。”昼宁摆了摆手，示意没事。
　　“走了，明天见。”
　　“明天见。”
　　“她每天都来呢。”林木轻声说，眼神里有些好奇，转了一圈，林木突然转过身笑着说:“看来真的很喜欢花呀！”
　　我朝她笑了笑，轻声说:“可能是送人的吧。”
　　“是送给朋友的吧，朋友可真幸福啊！年轻人真是浪漫啊，我年轻的时候，也是无限风光呢。”林木看着暖色的灯光，眼睛微微眯起。
　　“不过我现在也风光依旧！”林木甩了甩头发，笑着拿起一朵红玫瑰别在了黑色的头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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