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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
深秋的寒意透过雕花木窗渗进屋内,烛火在微风中摇曳,在墙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王氏躺在锦缎床褥上,额间沁出细密的冷汗。明娘娘站在床尾,胭脂红的裙摆在烛光下泛着暗沉的光泽,像凝固的血液。
“十月怀胎,终得一子。”
明娘娘轻声说着,冰凉的手掌覆上王氏高隆的腹部。那双手指细长苍白,带着一种令人战栗的寒意。她轻轻抚摸着,突然指尖微屈,在肚脐下方不轻不重地一弹。
王氏猛地弓起身子,一阵温热的液体从腿间涌出,浸湿了身下的锦褥。剧痛如潮水般袭来,她咬住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
“等你出生,便是你娘得道之时。”明娘娘的声音轻柔得像一片羽毛,却让王氏瞬间清醒。这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刺穿了她最后一丝幻想——孩子降生之日,就是他们母子价值耗尽之时。
房门被无声地推开,一列侍女鱼贯而入。她们穿着统一的淡青色襦裙,脚步轻得如同猫儿。有人端着鎏金铜盆,有人捧着雪白毛巾,还有人拿着剪刀、丝线等接生用具。她们低垂着眼睑,面无表情,仿佛在执行一场早已排练过无数次的仪式。
王氏在剧痛中挣扎,汗水浸透了她的鬓发。她死死攥住床柱,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恍惚间,她看见窗外的梧桐树上,几只乌鸦静静地立在枝头,血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屋内。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婴啼划破了深夜的寂静。
王氏虚脱地倒在床榻上,半昏半醒间,她看见明娘娘抱着刚出生的婴儿站在烛光下。婴孩被裹在素白的锦缎里,只露出一张皱巴巴的小脸。明娘娘轻轻颠动着怀中的婴儿,哼唱起一首古怪的童谣:
“泥中仙,云中国~
旧王座下种新禾~
琉璃碎,金身破~
终生平等见真我~
假亦真,真亦假~
为奴为婢皆虚话
待到因果颠倒日
方知吾道胜韶华……”
她的声音空灵缥缈,每个字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烛火随着歌声轻轻摇曳,墙上的影子跟着晃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暗处起舞。
在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王氏不知从哪生出一股力气,猛地从发间拔下一根银簪,用尽全身力气向明娘娘的后颈刺去!
银簪精准地没入颈项,明娘娘的身子猛地一僵,怀中的婴儿险些脱手。她缓缓转过身,难以置信地看向王氏,唇角却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
“一起下地狱吧……”王氏气若游丝地说完这句话,便不堪重负地倒了下去。
被她压在身下的婴儿发出洪亮的哭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
当王氏再次醒来时,意料中的死亡并未降临。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更加华丽的拔步床上,身上盖着柔软的锦被。床前站着一排侍女,每人手中都端着一个紫檀木托盘,上面摆放着各式珠宝金银、锦衣华服。最让她心惊的是,一个侍女怀中正抱着她的孩子,那孩子睡得正香,小脸红扑扑的。
“您可是我们的贵客,我怎么能伤害您呢?”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王氏浑身一颤,刚生产完的伤口因这突然的动作而阵阵作痛。她艰难地转过头,看见明娘娘好端端地站在床边,颈项上却有一个明显的伤口,鲜血正从那里缓缓渗出——正是她刚才用银簪刺伤的地方。
“但,您‘杀’了我,对吧?”明娘娘俯下身,冰凉的手指轻轻抚过自己颈间的伤口,指尖沾染上一抹鲜红。
王氏尖叫一声,再次从枕下摸出一根不知何时藏在那里的银簪,发疯般向明娘娘刺去。一下,两下,三下……温热的血液喷溅在她的脸上、手上,可她眼前的明娘娘却依然站着,连唇角的微笑都没有改变。
“够了。”明娘娘轻而易举地抓住她颤抖的手腕,“让我来和你说说吧,亲爱的‘丑角’。”
她优雅地在床边的梨花木椅上坐下,整理了一下被王氏扯乱的衣袖。
“百日药……哦不,应该是安胎药,喝得怎么样?”
安胎药?王氏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几乎要冲破胸腔。
“我猜你并不愿意喝下那碗药吧,甚至是抗拒,但你无可奈何,因为有一把小刀抵在了你的脖子上。”明娘娘的声音轻柔得像情人的低语,却字字诛心,“到了第二天,有一名侍女来到你的房门前给你送药,至少在你眼里是这样的。百日后,你因为忍无可忍,杀害了一名侍女,那名侍女的死相极其残忍,被你开膛破肚。但你一转头,那侍女却不见了。而今天,你杀了我,而我又再次站在了你的面前,这是为什么呢?”
王氏惊恐地听着,身体因恐惧止不住地颤抖。她想起那些日子里若有若无的私语,想起神出鬼没的侍女,想起那柄总是适时出现的短刀……
“因为是假的啊。”明娘娘轻笑一声,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在寒风中摇曳的枯枝,“一切都是假的。你所谓的毒药是假的,抵在你颈上的刀是假的,那天给你送药的侍女是假的,你杀的侍女,你杀的我,都是假的,都是你幻想的。从始至终,都是你一人的独角戏,而我只需要给你一点点的心理暗示。”
她转过身,烛光在她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阴影:“自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人……在和我为你编织的剧本罢了。”
王氏呆滞地望着她,突然抓起“手中的簪子”狠狠扎向自己的咽喉!
预料中的剧痛没有到来。她低头看去,手中的“银簪”不知何时已经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空气中。
王氏的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放大,她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哀鸣,整个人剧烈地抽搐起来,随后猛地瘫软在床榻上,再无声息。
……
不知过了多久,王氏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醒来。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熟悉的木板床上,身下是粗糙的麻布被褥。窗外传来鸡鸣犬吠,还有邻居家孩童的嬉笑声。她怔怔地坐起身,发现自己怀中抱着一个熟睡的婴儿——正是她的孩子。
她颤抖着抚摸孩子的脸颊,温暖的触感如此真实。抬眼望去,屋内陈设简陋却熟悉,正是她曾经和丈夫居住的那间小屋。一切都仿佛一场漫长的噩梦,唯有怀中这个真实的生命,提醒着她那些经历并非完全虚幻。
她抱紧孩子,泪水无声地滑落。而在她看不见的角落,一片胭脂红的衣角在门缝间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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