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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测
“到我们了。”后面说话的人推了推还在发呆的同僚。
“哦哦。”那人终于打起精神来。
这可能是他一生中唯一一次进宫,可得好好珍惜才是。
唉,正七品的京官,若让州县的百姓们来说,也是顶大的了,更是其余八品、九品小官们羡慕的存在。
但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其中滋味。放在京城外面,一级的官阶,都能压死人,何况皇亲国戚、公侯伯爵、一二三四品官员们满地跑的京城。
上朝可都没有他们排宫门的份儿。
今日是运气好,才捞到进宫的机会。若放在平日,焉有他们芝麻小官的事?连进宫门的机会都没有。
……
徐乐蓉终于被公孙仪放了下来。
她手微微一顿,慢慢地从他脖子上松开。
公孙仪轻笑一声,站直了身子。“跟着我的动作来。”他轻声在她耳边道。
徐乐蓉瞬间便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
这是要她继续装聋么?
她微微点了点头。
公孙仪隔着红盖头,摸了摸她的头,而后被凤冠硌了一下。
他失笑着收回了手。
徐乐蓉心里再次“砰砰砰”急促地跳了起来。
隔着一方红盖头,她还是察觉到了放在她凤冠上那一丝轻轻的力道。
她抿了抿唇,不让它翘得太过。
方才,陛下是在摸她的头吗?
“见过陛下。”未等徐乐蓉担心自己失控的心跳声被公孙仪听了去,齐声的问安声便落入她耳中。
这是?
还未等她细想,公孙仪已经为她解了惑:“太妃们平身。”
原是太妃们。
记得她入宫前,常嬷嬷和自己说过的话:“姑娘入了宫,便得将宫务接过来。”
常嬷嬷眉眼温和,语气十分慈祥:“姑娘莫怕,陛下将老奴派到姑娘身边,便是来协助姑娘的。”
“陛下登基一年多,后宫事务无人掌管;但六局二十四司自有体系,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出差错。”
那时她便疑惑地“问”过常嬷嬷:【不是有太妃们么?】
那时,常嬷嬷只微微一笑:“姑娘说笑了。太妃们已移居永寿宫,若无陛下许可,哪里能够出宫门。”
那眼下,是陛下将太妃们放出永寿宫的么?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耳中传来窸窸窣窣、一派环佩叮当的声音,鼻尖萦绕着轻微的脂粉香气,甚至盖过了陛下身上清苦却十分好闻的味道。
徐乐蓉定了定神,及时止住了过于发散的心思。
“吉时已到!”司仪礼官的声音响亮,带着一股穿透力,不仅传入徐乐蓉耳中,也传到了殿外。
朝臣们皆站在殿门外,远远望着殿中布置,面面相觑之后,皆是苦笑一声。
原以为能进殿中观礼,却不想,会是这般局面。
自先帝逝世后,搬进永寿宫的太妃们终于出了宫门。
有她们一群位高的太妃们在,很容易便将其余朝臣们的位置挤占过去。
何况,婚礼进行的地方,可是在祈华殿。
祈华殿是什么地方?可是太祖皇帝定下来,安置大燕帝后排位的地方,且是元后才有资格进入。
大燕建朝时日尚且不长,祁华殿里不过安置了太祖皇帝、太皇太后、先帝和柳太后的牌位而已。
便是当初先帝的继后、刘皇后的牌位,也不能供奉在这里。
但朝臣中无人敢反对。
徐国公一派自是站在贵妃那边的,周阁老那边,敢怒却不敢言。
无他,月前借着商议景亲王公孙景阳和未来景亲王妃周英宜的大婚日子,金銮殿上他们可是闹了好大一个没脸,甚至把柄都还被帝王牢牢攥着。
敢反对?一顶结党营私、意图谋反的帽子随时可以盖到头上,那一家老小便可以断头台上齐聚了。
“夫妻对拜!”
这一声入耳,徐乐蓉眼睛登时便红了,清泪缓慢划过面颊,但她一丝不苟地完成了最后一拜。
直到她起了身,“啪嗒”的轻微一声,才传入公孙仪耳中。
公孙仪身子一顿,已经看到了地上的水滴,没什么犹豫,他上前一步,将他的新娘抱了起来。
身子忽然便腾空而起,徐乐蓉下意识抱住他的脖子。
“别哭。”她听得他在自己耳边低声道。
徐乐蓉抱紧公孙仪,头一偏,靠在他脖子上。
他的安慰一如两年前,没什么效果。
徐乐蓉的泪水成串滴落,顺着他的衣领子滑落进他贴身的中衣,又凉又烫,带着湿意。
他无奈地叹气,抱起人就往殿外走。
大婚仪式已成,他该带着他的贵妃回寝殿了。
司仪礼官见贵妃娘娘被帝王抱走,也不慌不乱,依旧按着原本的节奏唱道:“礼成!”
最后本还有一句“送入洞房”的,但他好险在要出口的瞬间咽了回去。
这里是大燕皇宫。
他方才主持的是是帝王和贵妃的大婚,可不是寻常人家的婚仪。
朝臣们见公孙仪出了殿门,还抱着贵妃娘娘,已经不感诧异,只恭恭敬敬地跪下。
“恭喜陛下,恭喜贵妃娘娘。”公孙仪在百官的恭贺声中,脚步未停。
徐国公跪在队伍最前列,望着帝王将他的小孙女抱走,越走越远,鼻尖发酸。
但一股难掩的欣慰又再度涌上心头。
陛下他,方才和自己的孙女,可是按民间夫妻的成婚仪式来进行的婚仪。
公孙仪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徐伯文站了起来,将父亲从地上搀扶起。“父亲,我们回府罢!”他温声说道。
徐子容定定地站在原地,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他四叔徐季全经过他身边时拍了拍他的肩膀,才回过神,跟在长辈们身后朝宫道方向走去。
祁华殿在前朝,坤宁宫在后廷偏正中方向,便是公孙仪腿长走得快,也花了小半个时辰。
这期间,徐乐蓉的眼泪便没有停止过。
她抱着公孙仪的手倒是一路都没有放开过,将他身上的几层衣裳都浸透了。
若非顾忌着宫中司仪的脚力,他早就运起轻功将人带回来了,何至于心焦地哄了小半个时辰,也没能将人哄住。
“日后,你便住坤宁宫。”
公孙仪这一路,话便没怎么停过。
“常嬷嬷留给你。想来你也听她说了,她会协助你掌管宫务。”他从未如此话多过,但奈何人是他招惹的,再怎么样他都只能受着。
公孙仪轻轻拍着她的背,感受着她微乱的呼吸,有些想不管不顾地掀开她的盖头,看人是否已经哭到昏过去了。
但手都已经放在红盖头一角,还是顿住了。
罢了,他花费了三个月的时间,给她准备了这样一场婚仪,可不能在最后破坏了它的完美。
他想,他要她日后想起进宫这一日,心里还是甜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上心,分明她进宫是徐国公的请求,到头来,费心劳力的人却是他自己。
许是,感念她祖父当年的救命之恩,和在漠北时她爹娘在不知他身份的情况下对他的关照?
“常嬷嬷是我母后的人,”提及柳太后,公孙仪声音有细微的涩意,“她当年也协助过我母后管理宫中庶务。”
徐乐蓉听他哄了一路,早已想停下哭泣,但眼泪这种东西,不是她想停就停的。
他越说,她眼泪便越发汹涌。
凶猛的情潮冲刷着她的心,当日默念着《诗经??卫风??氓》入睡的坚定被冲得溃不成军。
公孙仪。
她再次在心里默念着他的名姓。
她从未指望过他为自己做些什么,可她还未进宫,他便给了他能给的最大的关照。
她甚至有些昏了头,开始胡乱地猜测他心里是不是也有自己的位置。
但一句“常嬷嬷是我母后的人”及时拉回了她的神智。她品着他话中的艰涩,终于止住了眼泪。
而此时公孙仪已经将她抱入坤宁宫,一路进了内殿。
雕花床上铺着松软的被褥,公孙仪将她抱坐在床上。
“我要掀开盖头了。”他道,很快见到一个双目红肿的新娘。“哭了一路,”他有些无奈,“眼睛不疼?”
徐乐蓉接过他递来的素色帕子,盖住了眼睛。
哟?这是害羞了?
公孙仪心里的闷气散了些许,他开始替她拆解着凤冠,问她:“可是不愿意入宫,才哭得这样厉害的?”
徐乐蓉闻言,摇了摇头,依偎进他的怀里,抱住他的脖子。
从素璇院到徐国公府府外花轿,再从花轿到祁华殿,最后从祁华殿到坤宁宫,她一路被他清苦却动人的体息包裹着,渐渐也少了些陌生和不适应。
现下这样被他抱坐在怀里,她居然也没有任何忸怩和害羞,只极速适应了他的体温和胸膛。
分明,她和他,今日也不过是近距离见的第二回而已。
“真是不愿意入宫才哭啊?”公孙仪见她摇头,却依旧想要逗她。
徐乐蓉再次摇摇头。
陛下明知道的……明知道,她不是为这个而哭。
她以为,她这一辈子只能当个妾,纵然那个人是他。
但她不曾想到,他会亲自去徐国公府迎亲;也不曾想到,祈华殿中,她跪拜的,是大燕帝后。
她更不曾想到,他会以正妻之礼迎娶她。
她在大燕皇室玉牒上,记录的是贵妃之位;但在他公孙仪心里,她是他的妻。
酸涩中缠绕不绝的甜蜜欢喜和感动都快要将她溺毙,她方才哭累了,现下只想好好抱着他。
“我的婚服都被你的眼泪浸湿了。”公孙仪摸了摸她的脸,这姑娘真的好能哭。
他初次见她,她哭了两回;他今日娶她,她又哭了两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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