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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烧
许茗夏在二楼站了很久,直到楼下传来严昕喊她吃水果的声音,才慢吞吞地往下走。
拿起一块西瓜,甜腻的汁水漫过舌尖,她却没尝出多少滋味,脑子里反复晃着严澈说的话。
晚上躺在床上,她抱着手机翻周清衡的朋友圈,那张合照还在最顶端,评论区的热闹已经淡了些。
她点开和周清衡的聊天框,输入又删除,最后只发了句:【你在干嘛?】
几乎是秒回:【刚打完球回来,准备洗澡了。】后面跟着个擦汗的表情。
许茗夏盯着屏幕,忽然想问他“以后想考哪个城市的大学”,手指悬在键盘上,却怎么也按不下去。
犹豫了半天,她换了个话题:【今天我哥跟我说他分手的事了。】
周清衡很快回复:【嗯?严澈哥?】
【嗯】许茗夏打字,【因为女生要转学,他们就分了。】
那边沉默了几秒,发来一条长一点的消息:【是挺可惜的。但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不用太担心。】
许茗夏看着这句话,心里稍微松了点,又有点说不清的委屈。他好像总能轻易看穿她的心思。
她没再回,去了卫生间洗漱,回来的时候发现手机在震动,是周清衡的视频请求。她愣了一下,指尖在屏幕上顿了半秒才划开。
屏幕里很快出现周清衡的脸,刚洗完澡,发梢还带着点湿意,水珠顺着下颌线往下滑,滴在干净的白T恤上。
他身后是亮着暖灯的房间,书架上的书摆得整整齐齐。
“还在想这事?”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水汽氤氲过的温润,比平时轻些。镜头里,他微微蹙眉看着她,眼神看得很清。
“我跟你说过,我们不一样。”他忽然收了笑,语气认真起来:“别拿别人的事套在我们身上。”
许茗夏把手机支在床头,自己往后缩了缩,下巴搁在枕头上,看着屏幕里的人:“哪里不一样?”声音有点闷。
周清衡笑了笑,镜头晃了一下,大概是他调整了坐姿。“我们现在就在一个班,”他看着镜头,眼神认真得像是能穿透屏幕,“以后也会努力往一个方向走。反正至少现在,我没想过分开的事。”
许茗夏深吸了一口气,心里那点沉甸甸的担忧,忽然就被吹散了大半。她吸了吸鼻子,小声说:“知道了。”
“早点睡吧,”周清衡拿起手机,镜头晃了晃,重新对准他的脸时,嘴角已经弯起来,“明天要不要出来?我发现一家书店,有你上次说的那本书。”
许茗夏立刻点头:“好啊。”
“晚安......”他想了想又说:“我们不会分开的。”
“嗯......晚安。”她飞快地说完,赶紧按了挂断。
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她有点发烫的脸。许茗夏把手机往枕头边一放,翻了个身,望着天花板。
或许未来真的有很多不确定,但至少此刻,他眼里的认真是真的,说要一起走下去的话也是真的。
够了。
***
第二天一大早,阳光把院子里的绣球花晒得发亮。
许茗夏打开衣柜,挑了条淡蓝色的连衣裙,裙摆上绣着细碎的白花纹,是她去年夏天买的,一直没怎么穿。
换好裙子,她对着镜子扎了个低马尾,拎起小背包往门口走,路过玄关时跟张阿姨说了声“出去啦”,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
约定的地点在街角的咖啡馆门口。她到的时候,周清衡还没到,便靠在墙边等他。
没过几分钟,就看见他从街对面走过来。
许茗夏刚扬起笑,脚步却顿住了——七月的大太阳底下,周清衡居然戴着黑色口罩,外面还套了件灰色的薄外套,拉链拉到顶,把半张脸都埋在衣领里。
她迎上去,刚站定就看见他额角沁出的汗珠,顺着口罩边缘往下滑,“这么热的天穿外套?不热吗?”
周清衡没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往阴凉处退了半步。他站在那里,肩膀微微垮着,不像平时那样挺拔。
“要不今天先不去书店了?你回去再睡会儿?”
周清衡赶快摇了摇头,说:“没事。”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从口罩里传出来,闷闷的,带着明显的沙哑,像被砂纸磨过似的。
许茗夏问:“感冒了?”
他还是摇头,抬手扯了扯口罩,露出的下巴线条绷得很紧:“走吧,去书店。”
说完便率先往前走,脚步有点沉。
许茗夏皱了皱眉,眼明心亮的她早就看出来了,于是快步追上去,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用力往回拉。
周清衡没防备,被她拽得一个趔趄,转过身时还带着点懵。许茗夏没给他反应的机会,伸手揪住他外套的领子,稍一用力就把他往下扯。
他像是被这股力道带着,顺势弯下腰,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
许茗夏抬手,把自己的额头轻轻靠在他的额头上。温热的触感传来,比她的体温烫得多。
“你发烧了。”她肯定地说。
周清衡这才反应过来刚才那一连串的动作,像是被烫到似的,猛地往后退了一步,伸手把她拉开些距离,声音沙哑得更厉害了:“别靠这么近,会传染。”
他的耳朵红得厉害,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别的原因,抬手想重新戴好被扯松的口罩,指尖却有点抖。
许茗夏站在原地没动,看着他泛红的眼角和苍白的脸色,刚才那点担心彻底涌了上来:“都发烧了还出来?为什么不告诉我?”
周清衡避开她的视线,声音低低的:“不想让你白等。”
他昨晚确实没睡好,因为洗了冷水澡的原因后半夜开始发烧,嗓子又干又疼,早上挣扎着起来想跟她取消约会,却又实在舍不得。犹豫了半天,还是吃了药出门,想着或许能撑过去。
她伸手拉住他的手腕,语气不容置疑:“跟我去药店,买了药就送你回家,今天什么都别干了。”
周清衡还想说什么,对上她认真的眼神,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能轻轻“嗯”了一声。
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许茗夏的指尖微凉,恰好能抚平他掌心的燥热。
这种被人管着的感觉,陌生又让人安心。
他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沙哑的嗓音裹在风里,轻轻飘飘的。
许茗夏闻声立刻回头,眉头还蹙着,眼神里带着点气:“还笑?都烧成这样了有什么好笑的?”
周清衡的笑声戛然而止,像被戳破的气球。他看着她微鼓的脸颊,忽然就怂了,下意识地放软了声音:“对不起……”
尾音还带着点没散的沙哑,却乖乖巧巧的,像个做错事的小孩。
许茗夏被他这反应弄得一愣,心里的气顿时消了大半。她瞪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只是拉着他的力道松了些,脚步却没停,径直往前面的药店走。
进了药店,许茗夏拉着周清衡直奔药架,熟门熟路地挑了退烧药和感冒药,又想起他沙哑的嗓子,顺手拿了盒润喉糖。
医师给周清衡量了体温,又看了看喉咙,说只是普通感冒引起的发烧,开了几包中成药,嘱咐了用法用量。
周清衡全程没怎么说话,就乖乖地配合,只是在许茗夏转头问他“还有哪里不舒服”时,轻轻摇了摇头。
出了药店,周清衡坚持要自己拎着药袋,许茗夏说:“送你回去。”
周清衡跟在她身边,脚步还是有点虚:“不用,我自己可以……”
许茗夏回头瞪他一眼,他立刻闭了嘴,眼底却漾开点笑意。
到了他家楼下,许茗夏往后退了半步:“那我就不上去了,免得被你爸妈看见,问起来不好说。”
他抬头看她,声音还有点哑:“他们今天都不在家。”
许茗夏愣了愣:“那你一个人?”
周清衡点了点头。
“怪不得生病了,”许茗夏跟着他往楼道里走,语气里带着点嗔怪,“一个人在家就是不行,烧起来都没人管。”
周清衡听着她的话,脚步顿了顿,回头看她时,眼里带着点浅淡的笑意:“现在不是有人管了吗?”
许茗夏被他说得脸上一热,别过脸去按电梯:“请你少贫嘴。”
他家在12楼,房子不算小,收拾得干净整洁。客厅的落地窗敞着,风把窗帘吹得鼓起来,带着点外面的热气。
周清衡转身想去厨房倒水,被许茗夏一把按住:“坐着别动。”
她把药袋往茶几上一放,径直走进厨房,找到杯子接了温水,又回头问他:“药怎么吃?医师说的我记下来了,你再看看?”
周清衡走过去,靠在厨房门口看她。
她穿着浅蓝色的裙子,站在灶台前,手里拿着手机对照着药方,认真得连耳尖都透着点红。
他忽然觉得,生病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
“按你记的来就行。”他说。
许茗夏没抬头,从药袋里拿出退烧药,又拆开一包中成药,仔细数了数量放进杯子里,兑上温水搅了搅,药味立刻弥漫开来。
“先喝这个,”她把杯子递给他,语气不容置疑,“有点苦,忍忍。”
周清衡接过杯子,药汁温热,带着浓重的苦涩味。他仰头一口气喝下去,眉头都没皱一下。
许茗夏又给他倒了杯温水。
他喝完水,刚放下杯子,就被她推着往卧室走:“去睡觉,盖好被子发发汗,醒了就好了。”
“你呢?”周清衡抓住她的手腕,眼神里有点不舍。
“我在客厅待着,”许茗夏拍了拍他的手背,“看会儿书,等你醒了再说。”
她把他推进卧室,看着他躺在床上,又扯过薄被盖在他身上,掖了掖被角:“快睡吧。”
周清衡看着她俯身的样子,阳光透过窗帘缝在她脸上,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她转身关了卧室门,只留了条缝。客厅里很安静,只有窗外的蝉鸣和风拂过窗帘的声音。
许茗夏坐在沙发上,拿起茶几上的一本书翻着,却没怎么看进去,原来照顾人的感觉,是这样的。
看了一会书后,许茗夏在客厅里慢慢踱了几步,目光落在靠墙的木质展示柜上。
柜子分了几层,摆着些奖杯和相框,她走过去,指尖轻轻拂过玻璃面。
最显眼的是张全家福,嵌在深色相框里。周清衡站在中间,看起来也就十一二岁,比现在清瘦些,穿着白色T恤,头发短短的,眼神却已经有了现在的沉静。
他左边站着应该是他妈妈,穿着米白色连衣裙,眉眼弯弯的,但看起来有点忧郁。右边是位穿着警服的叔叔,是他爸爸,身姿笔挺,眉眼和周清衡有几分像,只是更严肃些,嘴角却微微扬着,透着难得的柔和。
许茗夏对着照片看了好一会儿,心里忽然有点恍然——难怪周清衡身上总带着点沉稳的气质,原来家里有位警察爸爸。
她又往下看,旁边还有几张小些的照片。
一张是周清衡更小的时候,大概五六岁,穿着背带裤,手里举着个变形金刚,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脸颊肉嘟嘟的,和现在的清冷模样判若两人。
许茗夏忍不住笑了一下,拿出手机把照片拍了下来。
看着那些照片里的笑,那些定格的瞬间,许茗夏恍然间看到了周清衡成长的轨迹。
许茗夏正对着那些照片看得出神,忽然听见卧室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她心里一动,轻手轻脚地站起身,悄悄走到卧室门口,把门往里推了条缝。
透过缝隙,能看见周清衡正坐在床边,背对着门口,肩膀微微晃动着,像是刚睡醒。他的头发睡得有些凌乱,几缕碎发垂在颈后。
许茗夏推开门走进去,轻声问:“感觉好点没?”
周清衡转过头,眼神还有点迷糊,像是没完全清醒。他抬手揉了把头发,指尖蹭过额角,哑着嗓子点了点头:“嗯。”
她走过去,拿起桌上的体温枪对准他的额头。“嘀”的一声轻响,屏幕上跳出数字。
许茗夏凑近看了看,比刚才在药店量的降了不少,已经在正常范围内了。
她松了口气,把体温枪放回去,眉眼都舒展了些,“看来药还挺管用。”
周清衡“嗯”了一声,伸手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大概是他睡前倒的,还剩小半杯。
他仰头喝了两口,喉结滚动着,干燥的嘴唇似乎润了些。
“要不要再睡会儿?”
他放下杯子,摇摇头,眼神清醒了些。
“那我去给你倒点温水。”
她说着就要转身,手腕却被周清衡轻轻抓住了。他的指尖带着点刚睡醒的温热,眼神落在她脸上,带着点没散的倦意。
“不用。”他声音还有点哑,眼神望着她,带着点刚睡醒的依赖。
许茗夏愣了愣,周清衡见她还站着,示意她坐到床边的椅子上。
她依言坐下,刚调整好坐姿,周清衡就倾过身来。
他上半身微微前倾,双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掌心带着点温热,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背,动作很轻。
他慢慢低下头,许茗夏坐的位置比床高点,周清衡将额头轻轻抵在了两人交握的手上。
卧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窗外隐约的蝉鸣,和他轻缓的呼吸声。他的呼吸落在她的手背上,温温热热的。
许茗夏僵在椅子上,不敢动,也不敢说话。
她能感觉到他微微发颤的指尖,还有抵在手上的额头传来的温度——比刚才退烧后又暖了些,却不是发烧的烫,是带着点依赖的温热。
许茗夏明白,生病时的人总是格外脆弱些,哪怕是平时再沉稳的周清衡,此刻也卸下了些防备,露出点藏在骨子里的柔软。
于是,她悄悄松了松手指,反过来轻轻回握住他的手。她能感觉到他的指尖顿了顿,随即更紧地攥住了她。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投下一小块光斑,亮得有些晃眼。许茗夏看着他垂着的发顶,心里忽然变得软软的。
周清衡的额头刚在交握的手上靠了没几分钟,门外突然传来钥匙转动锁孔的声音,“咔哒”一声轻响,在安静的屋子里格外清晰。
两人同时抬头,许茗夏下意识地想站起来,手腕却被周清衡按住了。
“你别出来,我去看看。”他低声说,眼神示意她留在原地,随即松开手站起身,快步往客厅走。
许茗夏点点头,心脏“怦怦”跳得厉害,悄悄挪到门后,屏住呼吸听着外面的动静。
周清衡站起身,轻轻带上门,转身往客厅走。看清门口的人时,他愣了一下:“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顺利吗?”
尚知脸上带着点疲惫,看见他却笑了:“你一个人在家,发着烧呢,我哪放心得下。”她伸手想去探他的额头,“退烧了没?”
周清衡往后躲了躲,眉头微蹙,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不耐烦:“那事人家怎么说?”
尚知的动作顿了顿,带着点歉意的无奈:“人家说……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下周一去报道。”
“那不是挺好的?”周清衡眼睛亮了亮,“您答应了?”
尚知没说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周清衡瞬间明白了,语气拔高了些,带着点不可置信:“你又拒绝了?”
他妈妈这才抬头看他,眼神里有愧疚:“我想着你还在上学,你爸又经常不在家,我要是去邻市上班,家里……”
“家里有什么放不下的?”周清衡打断她,眉头紧锁,“我都多大了,能照顾好自己。上次你就因为我错过了面试,这次又要推掉?”
“我这不是担心你,万一像之前……”尚知被他推得往后退了两步,看着儿子紧绷的脸,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好好,我去,我这就回去跟人家再谈谈,行了吧?”
周清衡推着她到门口,看着她进了电梯才叹了口气,眼神里又有种让人读不懂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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