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穿孔
约法三章的话题没能开始,乔雨凝忙于跟租车中介谈规则和价格,谈完之后自然把前面说过的话忘得一干二净。谢问青肯定不会主动提,他还沉浸在乔雨凝一路挽着他的胳膊走回酒店的芬芳馥郁中。
他们在西班牙又度过了一个温柔的夜。有人伏在案前刻苦钻研西语语法,有人躺坐在沙发上翻找着想自驾游玩的乡间城镇。
“西班牙不禁枪。”
乔雨凝抬头:“嗯。”
“那你自驾游很不安全。”
“你都已经在西班牙待接近一周了,现在考虑安全的问题是不是有点迟了。”
谢问青拿着装满热水的玻璃杯走过来:“我是说你。”
“我?我身上有什么特别因素会让自己格外危险吗?”乔雨凝质问的语气并不好,她很讨厌这种把她当成弱智一样关心的场面,或许这里面的真情实意她不应该恶言相对。可她单纯看谢问青不爽。
想到这里乔雨凝歪嘴对他竖中指。堪堪算是给自己一个台阶下。果然他立马就笑了。
“我只是担心你。”
“谢谢你的关心,没什么不安全的。”
安静了片刻,乔雨凝似乎已经敲定了车,手指啪啪啪的点着手机打字,谢问青趁她专心做事的机会提出请求:“或许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呢?这是我第一次来马德里,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好好看看这座城市呢。”
“可以啊。”雨凝看他一眼,他立马笑出来。成年人的魅力就是时不时在沉稳和理性中透露出少年青涩年华的笑容,乔雨凝撑着下巴茫然若失地看,看他或者是看他身后昏暗灯光的墙壁。她没办法抓住流沙般的时间,更何况川流不息人群中许久不见的旧人。
乔雨凝临时起意:“我再约一个朋友,你会介意吗?”
“当然不介意。”谢问青泡了一杯红茶咖啡递给她,雨凝瞧了一眼接下来,“谢谢。”
相处还算和平,果然成熟男女之间没有什么是一场亲密行为不能抹去的。
乔雨凝约的这个朋友是她生命中浓墨重彩的挚友,也是感情生活中不可磨灭的导师。她对她不止想念,由思念蔓延而出的狂热的迷恋。
“雨凝。”
乔雨凝抬头看他,静静地等他接下来的话。可他也在等,等乔雨凝回应他一声。幼稚又无赖。
“嗯,你说,我听着呢。”
“你是不是又打了耳洞。”他指了指乔雨凝左边的耳朵。雨凝微微侧目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她自己都不记得了,太多了。
他接着解释:“比……分开时多了一个。”
乔雨凝手上的动作停下,思绪万千,她摸索着耳朵上的凸点,细细地数着:“只多了一个吗?”
好像在她生命中大多数夜晚都是昏暗的光线为底色,背景变幻无穷,有时孤单冷清、有时热闹嘈杂,也时常会有人轻描淡写的陪伴。
谢问青坐在她对面的板凳上,看了看她右边的耳朵,仔细的观察后点点头:“嗯,只多了一个,右边没有变,还是五个。”再看左边:“左边七个,多了一个。”
“这么多年居然只多了一个。”乔雨凝轻轻地感慨一番。
——
大概十年前,十六岁的雨凝耳朵上还只有五颗耳洞,象征什么呢,自由,生命,梦想,都不是。她的耳洞代表着思念,对妈妈的思念。妈妈离开她之前带着她打过两颗的耳洞,送给她一副漂亮的耳钉,告诉她摸摸耳朵妈妈就会知道宝宝在想妈妈。后来的第三颗耳钉,第四颗,第五颗都是叶木子和江涵芸陪着她去打的,不同的步行街,不同的小巷子,不同的夜晚。
十六岁即将结束的某一天后,她开始自己一个人去打耳洞,在不同的穿孔工作室留下自己的照片,第六颗、第七颗、第八颗、第九颗、第十颗。这些不是为了为了妈妈,这些是为了自己,是她给自己的礼物。
五年前的某一天,她准备一个人去打耳洞,她的恋人理所当然的跟着她出门。她不习惯那样,下意识想要拒绝,可找不出拒绝的理由。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恋人。
夏夜,两个人都是一身黑,乔雨凝买的情侣装,她常穿的品牌的新款情侣夏装全套,运动宽松Tshirt,不过膝宽松短裤,谢问青穿得很别扭,但他不表现出来。
“手上出汗了。”穿梭在热闹的小巷里时雨凝把交握的手抬起来,举到两人中间。
一前一后侧身穿过拥挤的人流后谢问青淡然地从裤口袋里掏出两张叠加平整的纸巾,往两人手里塞,等掌心汗意被擦拭干净,谢问青把纸捏成一团丢进了刚好经过的垃圾桶里。
“?”乔雨凝乐了:“这么无法和我分开吗?”
谢问青笑得很内敛。他的所有笑容几乎都是这样青涩婉约又细腻,邓文博对此用“娘们”形容,乔雨凝翻白眼只当那是在夸人。
走在湿热空气的步行街上,行人推开商店的玻璃门时会袭出一阵舒适的冷气,他们会笑闹着玩一样地在门口站立几秒钟。就这样走走停停地拐进安静的穿孔刺青店。
还是昏黄的暖色调,乔雨凝在内间打了自己的第十一颗耳洞,也是左耳的第六颗耳洞,高位耳垂的位置。孔针刺穿皮肉的瞬间谢问青捏了一下她的手,疼痛感并不强烈,她早就熟稔,不过谢问青以为她会怕。
穿孔的姐姐摸了摸她以前的耳蜗孔,笑着问她:“穿耳蜗的时候疼吗?”
乔雨凝笑着回想:“还好吧。”那时候有令她更伤痛的事情,耳蜗即使发炎发肿流血也没让她觉得痛苦。她在店里选了复古的耳钉,整整堵满了十一颗耳洞。
“雨凝,你的耳朵满了。”谢问青站在镜子前目瞪口呆地看她,震惊不已的表情刻画在他脸上,带着不可置信的呆滞。乔雨凝和穿孔师被他这句真情实意的话逗笑。
虫鸣震林的夜晚,走了三公里才到公寓,谢问青的衣服汗湿一片,乔雨凝也好不到哪去,泛红的脸颊上沾了汗湿的发,一进门就立马调室温、脱衣服。谢问青换完鞋就看见没了上衣的雨凝,黑色运动裤紧紧地束在纤细白皙的腰上,肌肤大片映入眼帘。当然她穿了内衣,墨绿色,细肩带,聚拢型。她甚至站在出风口的位置,急切地踮起脚尖拉开内衣晾汗。谢问青眨眨眼把上衣掀开脱掉。
“为什么要打那么多的耳洞呢?”窝在沙发上谢问青贴在她身边,手指一个一个描画着耳钉的凹凸。
乔雨凝想了想,“……好看?”她用了一个疑问的语气回答他的问题。
“十一个,整整十一个,每一个都是为了好看吗?”他只敢摸雨凝右边完全恢复的耳洞,清晰地熟悉位置后,闭眼精准地吻在每一个耳钉上,唇上的温度通过耳钉过渡到乔雨凝的耳洞里,在每一个不可修复的伤口上留下热切的爱恋。
乔雨凝两手撑在他温热的、裸露的肩膀上,缓缓吐气:“嗯,都是为了好看。”大多数情感只能对自己承诺、对自己倾诉,再亲密的人听了她对耳洞的寄托可能都会觉得她无病呻吟,她不想恋人觉得自己矫情、无病呻吟,认为她自以为是。她宁愿隐瞒。这就是她对待感情的态度。
深夜两个人交换了睡觉的位置,雨凝左耳不能压着,她睡在了左边。很晚很晚,两个人都在酝酿睡意。
“你应该感到荣幸。”黑暗中乔雨凝轻声说,语气里似乎夹杂着后悔,她有些后悔让谢问青跟着她一起去穿孔。
“荣幸什么?”他还傻傻地问。
“荣幸在我打第十一颗耳洞的时候陪在我身边。”
谢问青蹭蹭她的额头、鼻尖:“为什么?”
“因为只有我妈妈,木子和江小姐陪我打过耳洞,现在多了一个你。”
“嗯。”他不懂其中深意。
“谢问青,你的反响太平淡了。”陪她打过耳洞的人她该怎么轻易忘记,像妈妈,像木子、江小姐,这些人都是她生命中何其珍贵的人。谢问青或许也是。至少在这一刻。
“嗯,我很荣幸。”他不懂,他永远不懂,乔雨凝也不会对他解释只言片语。他只好温情地亲吻雨凝的唇,以此表示他超越平淡的反响。
——
心头一片安宁的回忆,谢问青看着乔雨凝神游的眼眸,片刻不离。
回到这一秒。
“你要不要猜一下,多的这一颗耳洞是什么时候穿的。”她忽然饶有兴致地看过来。
谢问青受宠若惊,压下不受控制的唇角:“我该怎么猜?或许你可以给我一些时间区间,或者选项。”
“那就相当直接告诉你答案了。”
“怎么会呢,你不要刻意地突出真实时间就好了。”
乔雨凝嗔怪地摆个鬼脸,这个举动让对面的人心脏快速跳动。
“挺难的,除了真实时间我想不出其他时间。”
“那就别让我猜,直接告诉我。”
漫漫流水冲刷,平和清澈了心绪,乔雨凝摇摇食指:“我不想告诉你。”告诉他这颗耳洞是为了纪念他,纪念他们潦草的分离,纪念她曾经在冬末春初喜欢过的一个干净的、背光面对着她的少年。矫情,顾影自怜,忸怩作态。她不要这样。她永远不会告诉谢问青。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