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之光

　　光曦川说还得再磨砺
　　暮安坐在Z世纪娱乐公司的小会议室里，手里攥着一份厚厚的剧本，封面上印着《昭雪传》三个大字。这份剧本是公司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大导演兼编剧安华的手笔。此前，安华以匿名身份将这部作品以小说形式发布在网络平台上，凭借其深刻的情感和扣人心弦的剧情迅速俘获了无数读者的心，甚至被称为“年度最值得期待的故事”。如今，这部小说要改编成电视剧的消息一出，整个行业都沸腾了。Z世纪公司排除万难，终于拿下了暮安出演主角的机会——一个背负沉重命运却始终坚韧不屈的青年。然而，这份喜悦还没来得及消化，压力便如潮水般涌来。
　　光曦川推门而入，嘴里叼着一根烟，西装领子松松垮垮，眼神却比平时多了几分锐利。他扫了暮安一眼，随手把烟掐在桌角的烟灰缸里，声音低沉地说：“小暮，这是个好机会，但你还得再磨砺。”暮安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茫然，低声问：“哥哥，我演得不好吗？”光曦川没直接回答，而是拉了把椅子坐下，翘着腿，点了根新烟，吐出一口白雾：“不是不好，是不够。你之前走的流量路线，演的都是阳光少年、小弟弟，讨喜是讨喜，可这次不一样。《昭雪传》要的是骨子里的东西，悲伤、隐忍、坚持、舍弃——你得把心掏出来给人看。”
　　暮安低头看着剧本，指尖在纸张边缘摩挲，沉默了一会儿。他知道光曦川说得没错。《昭雪传》的主角是个在乱世中挣扎的青年，父母早逝，弟弟妹妹靠他一人支撑，命运一次次将他推向深渊，但他始终咬牙坚持，甚至为了保护家人放弃了自己的爱情和未来。这角色和他自己的经历有几分相似，可也正因如此，他反而觉得无从下手。他太熟悉苦难了，却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份熟悉化为表演。他怕自己演不出那种撕心裂肺的悲伤，也怕自己抓不住那种隐忍中的爆发力。
　　更糟的是，暮安这些年的生活一直在变好。从小镇的破屋子到东都的宿舍，从几块钱的零工到如今千把块的片酬，他的生活早已不是当初那般艰难。他开始担心，自己是不是已经忘了那种无路可退的滋味。他常年在公司活动和拍戏间奔波，学习成绩却一落千丈，大学里几次挂科，如今还在复读阶段。他觉得自己像个空壳子，外表光鲜，内里却空空荡荡，连演技的底子都显得单薄。
　　屋外的走廊传来助理陈宸敲键盘的声音，偶尔夹杂着几声电话铃。光曦川靠在椅背上，继续说：“这剧本是安华的心血，他挑你不是看中你的流量，是看中你的经历。你得让他觉得，他没选错人。”暮安咬了咬唇，低声说：“我知道，可我怕我演不好。”光曦川哼了一声，烟雾在他脸上飘散：“怕什么？怕就对了。演戏不是靠天赋，是靠磨出来的。你现在缺的就是磨砺。”
　　这话像一记重锤砸在暮安心上。他想起这段时间，社交平台上关于他出演《昭雪传》的争议愈演愈烈。对家公司不甘心Z世纪抢了这块肥肉，暗地里使了不少绊子——抹黑、挖坑，甚至雇水军在网上带节奏。一开始只是零星的质疑：“暮安？他不是演偶像剧的吗，能演这种深度角色？”“一个流量小生，演安华的剧会不会毁了原著？”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刺耳：“听说他学习成绩差得要命，连书都读不好，还演什么深刻角色？”“一个靠脸吃饭的，能懂《昭雪传》的内核？”甚至还有人造谣，说他最近接不到戏，已经回小镇打工去了。
　　这些声音像一把把刀，割得暮安心神不宁。他不是没见过负面评论，可这次不一样。这部剧对他太重要了，不只是演艺生涯的转折点，也是他对光曦川、对母亲、对自己的一个证明。他坐在宿舍的小床上，翻着剧本，脑子里全是主角的台词：“我不能倒，我倒了，他们怎么办？”他试着默念，却觉得声音空洞，像个不会演戏的新手。他甚至对着镜子练了好几遍，想挤出眼泪，可眼里干干的，连一丝湿润都没有。他急得满头汗，暗想：我是不是真的不行？
　　光曦川看出了他的焦虑。那天晚上，他把暮安叫到办公室，桌上摆着一瓶威士忌和两个杯子。他给自己倒了一杯，又递了一个空杯子给暮安：“喝点？”暮安摇头：“不会。”光曦川笑了一声，自己抿了一口，声音低沉地说：“小暮，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这角色是你的，谁也抢不走。可你得明白，安华挑你，是看中你骨子里的韧劲。你得把那股劲找回来。”
　　暮安低头，手指攥紧杯子，低声说：“哥哥，我怕我找不回来。我现在过得太好了，忘了以前的苦。”光曦川眯着眼看他，烟雾缭绕中，他的声音多了几分柔和：“忘了就去找回来。苦不是用来炫耀的，是用来淬炼的。你以前扛过那么多，现在不过是换个方式再扛一次。”他顿了顿，又说：“我帮你争取这个角色，不是让你证明给我看，是让你证明给自己看。你行不行，只有你自己知道。”
　　这话像一盏灯，照进暮安心里的迷雾。他想起小时候，父亲暮达摔门而去，母亲苏珺抱着他哭的样子；想起暮恩抱着破童话书，暮平光着脚踩在冷地上的模样。那时候，他没得选，只能咬牙撑下去。可现在，他有选择了，却反而迷失了方向。他抬头看光曦川，低声说：“哥哥，我试试。”光曦川点点头，拍拍他的肩：“试吧，磨不出来，我帮你磨。”
　　接下来的几天，暮安像着了魔一样钻进角色。他把自己关在宿舍，翻来覆去读剧本，把主角的每一句台词都背下来，甚至试着用自己的话说出来。他对着墙壁演戏，想象自己就是那个青年，弟弟妹妹饿得哭，他却只能拿半块馒头哄他们；想象自己站在风雪里，眼睁睁看着爱人离开，却只能咬牙转身。他试着哭，试着吼，可总觉得差了点什么。他急得满头汗，跑到光曦川办公室，低声问：“哥哥，我还是演不好，怎么办？”
　　光曦川靠在沙发上，点了根烟，懒洋洋地说：“缺啥？”暮安愣住，想了半天，低声说：“缺感觉。我知道苦是什么，可我演不出那种撕心裂肺。”光曦川吐了口烟圈，眯着眼看他：“那就去找。去街上走走，去看看那些还在苦里熬的人。你不是忘了苦，是忘了苦的样子。”暮安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那天晚上，他没回宿舍，而是漫无目的地走在东都的街头。夜风吹过，街边的小贩还在吆喝，卖糖葫芦的大叔嗓门沙哑，烤红薯的香味飘散在空气里。他路过一个巷子，看到一个拾荒的老头，背着麻袋，低头翻垃圾桶，手冻得发红。暮安站在不远处看了半天，眼眶忽然湿了。他想起小时候，自己也捡过废品，手指磨得红肿，只为换几毛钱给暮恩买书。他走过去，掏出兜里的几块钱递给老头，低声说：“大爷，拿去买点吃的。”老头抬头看他，咧嘴一笑：“谢谢，小伙子。”暮安转身离开，眼泪却掉了下来。
　　回到宿舍，他又拿起剧本。这次，他没急着演，而是闭上眼，回忆那段捡废品的日子——冷风吹过，手指冻得发麻，废品站老张称重时的叹息。他试着把这些感觉放进角色，想象自己站在主角的位置，低声说：“我不能倒，我倒了，他们怎么办？”这次，声音里多了几分颤抖，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来。他抹了把脸，继续练，一遍又一遍，直到嗓子哑了才停下。
　　光曦川第二天来看他，见他眼底一片青黑，皱眉问：“又熬夜了？”暮安点头，低声说：“哥哥，我找到点感觉了。”光曦川没说话，只是点了根烟，靠在门边听他试演。暮安演了一段，声音沙哑，眼里带着泪光。光曦川听完，吐了口烟圈，淡淡地说：“有点意思了，但还得再磨砺。”暮安愣住，低声问：“还差什么？”光曦川笑了一声：“差火候。苦有了，韧劲还不够。别急，慢慢来。”
　　接下来的日子，暮安像个陀螺，转在剧本和现实之间。他开始主动找光曦川讨论角色，有时半夜敲他的门，手里攥着剧本，满脸急切地说：“哥哥，这段我演得对不对？”光曦川有时烦得直摆手：“臭小子，大半夜不睡觉？”可还是会坐下来，听他演完，给点意见。他告诉暮安：“悲伤不是光哭就行，得让人觉得你哭得有理由。隐忍不是光忍着，得让人看到你忍背后的挣扎。”暮安听完就记在心里，反复琢磨。
　　与此同时，社交平台上的质疑声还在发酵。对家公司见抹黑没完全奏效，又放出新招，造谣暮安耍大牌、脾气差，甚至说他挤掉其他演员才抢到主角位置。粉丝们分成两派，有的力挺他，有的跟着骂。暮安刷到这些评论时，心像被针扎，可他没吭声，只是默默关了手机，继续练戏。他知道，自己没法堵住所有人的嘴，只能用演技说话。
　　一天晚上，他又去找光曦川。这次，他演了一段主角放弃爱情的戏。他低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眼泪掉下来，声音低沉地说：“你走吧，我不能让你跟着我受苦。”演完，他喘着气，看向光曦川。光曦川眯着眼听完，烟头烧到手指才回神。他掐了烟，低声说：“行了，有点样子了。可还得磨，别急着得意。”暮安点点头，眼里却多了几分光。他知道，自己离那个角色又近了一步，而光曦川说的“磨砺”，是他必须走的路。
　　接下来的一个月，暮安几乎没休息。他白天练戏，晚上看剧本，有时甚至跑到街头观察路人，试图从他们的眼神和动作里找灵感。他瘦了一圈，眼底的黑眼圈盖都盖不住，可眼里却燃着一团火。光曦川偶尔来看他，嘴里叼着烟，懒洋洋地说：“臭小子，别把自己熬坏了。”暮安笑笑，低声说：“哥哥，我行。”光曦川没再说什么，只是拍拍他的肩，转身走了。
　　暮安知道，这部戏是他证明自己的机会，也是对光曦川信任的回报。他不能辜负这份期望，更不能辜负自己。他梦见自己站在月光下，手握机械义肢，演遍人间百态。风吹过耳边，他听见光曦川的声音：“还得再磨砺。”他猛地惊醒，天还未亮，可他翻身下床，继续投入角色的世界。他知道，这条路还长，可他愿意一步步走下去，直到磨出属于自己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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