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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荒唐
21、荒唐
季来瑜很意外父亲会有这种荒唐的念头,唇角就这么不尴不尬地半挂着。
“这……这会不会……”他沉吟数秒,斟酌用词:“不太好……办……”
“就是因为不好办,才让你去办!”季国平冷哼,很不满儿子眼下这副态度:“大男人有话直说,婆婆妈妈地像什么样子!”
他的脸色缓和了半晌,语气淡淡:“我打听过了,那个男孩子现在在一家画廊上班,住在老旧筒子楼里,大冬天连个暖气都没有……”
季国平从商多年,做人做事从来讲究一个四平八稳。
对付姜越这样一个人,他决计不会打无准备的仗。
既然是打算拿钱打发走姜越,便一定会去提前了解姜越的背景。
季来瑜木着脸站在父亲的办公桌前,听他语气得意地跟儿子炫耀自己得来的成果。
姜越并非申城本地人,他的父母都是北方某所小学的在职教师。
在考上研究生的当年他选择了和家人出了柜,姜父教了半辈子书,断然无法接受儿子的“与众不同”。
于是毫无意外地,姜越被亲人赶出了家门,像浮萍一样飘飘荡荡在申城这座钢铁森林当中。
姜母不舍得他独自在外吃苦,多次出面和儿子沟通,希望他能尽早“改邪归正”,借此缓和与姜父的矛盾。
姜越是在一个充斥着父权压迫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不知不觉间便养成了执拗的性子。
面对父亲的指责与谩骂,他不愿妥协,宁肯咬着牙一路往前走,这是他成年后做得唯一出格的事。
话说到这,季国平语含讽刺地嗤笑一声:“就这么个人,小谦还把他当宝似的……没出息!”
季来瑜默不作声地听着,心绪繁杂。
原来如此。
难怪姜越大过年也没回家……原来他早就无家可归了。
他能想象得出,在那个阖家团圆的日子里,姜越形单影只地窝在那间几十平的筒子楼内,只能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聊以慰藉。
季来瑜的心脏无意识地被什么刺了一下,闷着疼。
季国平的话说到一半,见儿子兀自发着呆,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他兴致索然地冷冷一哂,挥手打发人,“抓紧准备着,事情不能拖太久……越快越好。”
从办公室里出来后,季来瑜不知道自己怀揣着什么样的情绪,整个人像是上了膛的枪.子儿,目的明确地、直拱拱地往外冲。
他冲出写字楼,只身站在烈日炎炎的大马路上,双手撑住膝盖,俯身大口地喘着气。
季国平口中的“姜越”,和他所认识的姜越,仿佛是两个人。
回想起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季来瑜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认识姜越这么久,却好像一点都不了解他。
他们有很长时间没有碰过面了,季来瑜莫名地想要见见他,听一听他的声音。
他二话不说掏出手机,径直拨通了姜越的电话。
分开的这些日子,两人自顾自地忙碌着。
早前姜越和他抱怨过工作上的事,季来瑜当时心不在焉地听着,并没有给出回应。
电话很快接通,姜越的嗓音里透出几分吃惊:“……找我有事吗?”
季来瑜低低地应了一句,一时间不知该说点什么。
工作时间接私人电话,看得出姜越有些分.身乏术。
季来瑜听到话筒那头有人在喊姜越的名字,姜越小声抱怨了几句,语气里难掩孩子气地任性。
“去吧。”季来瑜笑了笑,哑着嗓子说:“我没什么事,就是想打个电话问问你。”
“是不是想我了?”姜越嘿嘿一声窃笑,“想我就过来找我呗!”
“嗯。”季来瑜含混回应,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在逃避什么。
那边姜越锲而不舍地问:“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忙完?”
两厢无言了片刻,好在那道催促的声音再次响起。
姜越嘀嘀咕咕地轻声吐槽,后对季来瑜道:“先这样啦,我还得忙工作,拜拜!”
收了线,季来瑜只觉后背溢出一层冷汗。
他略感狼狈地搓了搓掌心,微微吁了口气。
一眨眼时间来到周五。
这天傍晚,季来瑜十分意外地接到了弟弟季博谦的电话,季博谦约他在咖啡厅里碰个头。
回国的这些天,季博谦被父亲看押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他成天面对着蔡宛吟那张哭得梨花带雨的脸孔,只觉得备受折磨。
蔡宛吟也不知怎么地,总觉得儿子失而复得,是上天对自己的垂帘,以至于现在季博谦想去哪儿,她都要派个人跟在后头才放心。
季来瑜照着他给的地址来到咖啡厅,在咖啡厅门口见到了父亲的专职司机老陈。
老陈朝他耸耸肩,笑着扬了扬指尖的烟,和他点头示意。
季来瑜推开玻璃门,大步流星地往里头走,在靠窗的座位前见到了季博谦的身影。
兄弟俩都是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季博谦的脸孔遗传的蔡宛吟的优点,圆圆润润地,看着很有福气;而季来瑜则更像自己母亲,整张脸形有棱有角,寡言少语的时候显得更深沉。
眼下他们对面而坐,季来瑜抬头看着弟弟,只见他的侧脸望向窗外,眼睫顺着眼尾低垂下来。
余晖在他的脸孔上撒上一层淡淡的金色,一段时间没见了,他长大了——季来瑜说不出弟弟和先前有什么不一样,可又的确能感觉得出这人,和以前不一样了。
季博谦出门前特意捯饬了一下头发,还在身上喷了过量的男士香水。
原本清幽淡雅的气味遮住了咖啡豆的香味,十分突兀地往人鼻腔里钻。
“哥。”季博谦开口叫人,神色略显不安。
季来瑜点了杯不含咖啡的冷饮,等服务生一走,他才施施然问:“说吧,找我来什么事?”
季博谦并不着急道明来意。
他拉开侧座上的背包拉链,从里头翻出一个厚实的信封,将信封推到季来瑜面前。
信封的口子敞着,露出一摞鲜红的、成捆的现钞。
季来瑜徐徐收回目光,疑惑地问他:“这是什么?”
季博谦抿了抿嘴,思犹豫再三开口答:“这里的十万块钱,是还你的。”
“你哪儿来那么多钱?”季来瑜不暇思索地问。
季博谦老实坦白,“钱是问我妈拿的……我说想买辆车代步,她就给了。”
蔡宛吟一直将儿子视作珍宝,别说是代步车,哪怕他想买跑车对蔡宛吟而言也不是难事。
季来瑜看出他此行的目的并不只是还钱这么简单,于是便也不着急将信封收下。
不多时,服务生端着托盘走到他们身前。
季博谦见自己的冰美式上桌了,不管不顾地抄起杯子仰头便往嘴里猛灌。
他跟发了疯似的摆出一副千杯不醉的豪爽姿态,季来瑜感到十分诧然,面上却依旧一言不发。
“砰——”地一声,季博谦干完了手中的冷饮,将空杯掷在桌板上,发出刺耳的动静。
季来瑜还未出言制止,他火速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推到季来瑜面前。
“哥!”季博谦鼓足勇气,眼光锐利地盯住他,一马当先道:“我、我有件事想求求你。”
兄弟俩对视了良久,季来瑜察觉出了异常:“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
他伸手拍了拍季博谦的肩膀,意有所指地盯住摆在桌面上的银.行.卡:“……这是什么意思?”
自那日被姜越赶出来后,季博谦回去想了很久。
起初他并不相信姜越的说辞,什么找了新男友之类的话,一听就知道是为了让自己知难而退。
可这些日子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出国后姜越从没主动联系过他,见到他回来了脸上也没有半分欣喜愉悦,反倒十分愕然……与惊恐。
他在惊恐什么?季博谦想了这么久也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为了能早点摸清事情的真相,季博谦又哭又闹地问蔡宛吟要了笔“巨款”。
“……这里有五十万。”季博谦舔了舔嘴唇,仍觉得干渴燥热,“我想让你帮我找一个人。”
季来瑜目光如炬:“什么人?”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想法过于不切实际,季博谦敛下眼睫,不敢看他。
“我知道市场上有那种……私家侦探,可以探听和跟踪一个人。”季博谦小声说:“哥,我想查清楚……学长口中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季博谦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半张脸被夕阳照得红通通的。
他低垂下脑袋,两道黑漆漆的眉毛微微蹙着,显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坐在他对面的季来瑜挺直腰背,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末了叹口气:“小谦,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来之前季博谦有一肚子的苦想跟哥哥哭诉,如今听了他这话,心知哭诉什么的都可以省省了。
他问季来瑜:“哥,你是不肯帮我吗?”
“不是我不肯帮你……”季来瑜身心疲惫地答道:“这是犯法的……你难道不知道吗?”
面对同样“无理取闹”的父子,季来瑜心想,身为儿子和身为兄长的区别便可以一目了然了。
出于“孝心”自己无法对季国平说不,出于“好意”他则必须要拒绝季博谦的无稽之谈。
季来瑜读的书没有他多,讲大道理自然是讲不过这个弟弟的。
但是他作为兄长,摆一摆兄长的威严,疾言厉色地喝止他的异想天开,季博谦果然被唬住了。
“钱你收起来,小心别丢了。”季来瑜把卡推了回去。
然后他又无可奈何地笑了笑,话语里流露出几分真心实意地劝慰:“小谦,你长大了……也该懂事了。”
季博谦闻言委顿在座椅上,满头的大汗此时此刻也变成了一身冷汗。
“哥……”他紧张地想要攥住季来瑜的胳膊,哀求道:“哥,你再帮……”
他的话只说到一半,却没能继续说下去。
因为季来瑜甩开了胳膊,不由分说地站起身,大步流星地走出门,留他一人呆坐在原地看傻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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