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页的秘密

　　屏幕蓝光映着周昭槐骤然放大的瞳孔，他喉结滑动时带起锁骨处未干的水痕，像流星划过潮湿的夜幕。当那句急促的“我也好想你”裹着电流声撞进耳膜，少年下颚线倏地绷紧，虎牙尖堪堪陷进殷红的唇肉里，溅起一丝带着薄荷沐浴露气息的颤音。
　　他垂眸看着突然黑掉的屏幕，嘴角却慢慢酿出蜜糖般的弧度。浴室顶灯在水雾里晕成毛月亮，将他眼尾的笑纹染成鎏金质地。指尖摩挲着手机边缘凝结的水珠，忽然想起去年初雪天，温霜言把冻红的脸埋进他围巾时，睫毛上沾着的细碎冰晶也是这样闪烁。
　　「晚安小冰块」的发送键按下的瞬间，少年突然偏头咬住肩上摇摇欲坠的毛巾角。湿发垂落遮住的右眼里，翻涌的星河正撞碎在玻璃隔断上。
　　笑意最终从绷紧的唇角满溢出来时，周昭槐发现自己正用拇指反复描摹聊天框里的小猫表情。粉肉垫恰好按在温霜言常画的简笔画爱心上，就像此刻他发烫的掌心正隔着屏幕，轻抚过少女藏在被窝里的脸。

　　除夕夜，温霜言家
　　砂锅盖掀起的蒸汽在吊灯下织成纱帘，温霜言看见母亲鬓角沾着桂皮碎末随呼吸起伏。祁宛漪握着锅铲的手腕上，银镯子磕碰出细碎的响，那是外婆陪嫁的老物件，此刻正映着糖醋汁的琥珀光泽。温霜言伸手要擦，却被母亲用胳膊肘挡开：“别碰，当心溅油。”
　　微波炉突然“叮”地尖叫，温景明举着冒热气的玻璃碗原地蹦跳，粉红围裙带子松垮地垂在腰间。八宝鸭的油花在碗沿晃出涟漪，他献宝似的捧到女儿面前：“快尝尝，这次绝对没把生抽当老抽…”话音未落就被祁宛漪截走碗盏，青花瓷盘底磕在流理台上的声响惊飞了窗台偷食的麻雀。
　　“洗手。”祁宛漪的声音混着油锅滋啦声传来，温霜言却盯着料理台裂缝里嵌着的南瓜子——去年中秋父亲非要尝试雕月光宝盒时崩飞的杰作。她忽然被塞了满手青瓷碗，父亲雕坏的胡萝卜兔子正在酸梅酱里仰泳，耳朵上的蜂蜜融化成交错的星河。
　　当最后一道腌笃鲜上桌时，温景明正偷偷用雕花模具给凉拌黄瓜压星星。祁宛漪解围裙的力道太猛，系带扫倒了酱油瓶，深褐色的痕迹在蕾丝桌布上晕染成水墨山水。温霜言要起身，却被父亲按住：“别动，这是你妈新作的现代艺术。”
　　三双木筷在蒸汽中交错，温景明夹给女儿的鳕鱼丸突然滚落，在桌面画出油亮的轨迹。“岁岁平安！”他抢着喊出声，金丝眼镜滑到鼻尖。祁宛漪的银镯子又碰响瓷盘，这次是往丈夫碗里堆成小山的西蓝花：“血糖高的人多吃青菜。”
　　窗外的烟花突然炸响，温霜言低头咬开酒酿圆子，糯米皮破开的瞬间，看见父亲正把西蓝花偷偷埋进米饭，母亲涂着丹蔻的指甲在桌面轻敲。冰箱上的迪士尼合影蒙着水雾，米奇耳朵形状的厨师帽在氤氲里晃动，像极了她此刻鼓胀的心跳。

　　另一边，琼华楼
　　琼华楼顶层包厢的雕花木窗棂上，明黄流苏随着窗外零星的爆竹声轻轻摇晃。许怀谦腕间的檀木珠串磕在玻璃转盘上，惊醒了青瓷冰裂纹酒盏里晃动的琥珀光。他举杯时袖口露出的红绳金猪挂坠，正巧与许景恩卫衣上的生肖刺绣相映成趣。
　　“老规矩，先敬岁月长。”周昀凌的银制怀表链缠住高脚杯细颈，表盖内侧泛黄的照片在碰杯声中若隐若现。
　　“新年快乐!”
　　白素琴的翡翠镯子碰在转盘边沿，发出清越的叮响，她夹起水晶肴肉放在付莉珊碟中：“尝尝这个，记得景恩满月宴时……”
　　付莉珊的珍珠耳坠在吊灯下晃成流星，她舀着佛跳墙突然笑出声：“当年这两个皮猴在抓周宴上，昭槐抓了计算器，景恩抱着不撒手。”蟹粉汤包蒸腾的热气里，许景恩冲周昭槐比划口型“看群消息”，手机在桌布下亮起班级群的烟花表情包。
　　周昀凌的定制腕表突然扣在雪松木桌面上，雪茄剪开合的脆响混着雪子敲窗的动静：“昭槐该学着品酒了，度数不高，试试啊”他转动琉璃转盘时，盛着果酒的錾花银杯恰好停在周昭槐面前。
　　周昭槐伸手接过，
　　“谢谢爸。”
　　白素琴的旗袍盘扣缠着缕金线，她指尖点在杯沿：“少倒些，没见孩子脸都红了？”
　　许景恩毛衣上的考拉图案被果酒染出深浅斑点，他凑近周昭槐耳边：“你爸那支雪茄够买咱们十个switch。”话音未落就被付莉珊塞了满嘴四喜丸子：“食不言寝不语，跟昭槐学学稳重。”
　　“哎呀妈，周昭槐他就是单纯的……嘶，”许景恩正准备反驳，突然倒吸一口凉气，低头一看周昭槐正用手扭着他的大腿，目光上移，与身旁的人对上视线，
　　你敢乱说一个试试?
　　知道了知道了，扭这么痛干什么。
　　“单纯什么？”付莉珊喝了口酒，
　　“单纯的……好学生啊，你说对吧阿姨，呵呵……”许景恩将目光放在不远处的白素琴身上，
　　“两个都是好孩子啊，吃饭吃饭……”

　　晚上，临近十二点
　　温霜言正在客厅和爸妈坐在沙发上看春晚，手机“嗡”的一下，
　　「12:小冰块」
　　「12:可以打视频吗」
　　「12:想你了。T^T」
　　“对方撤回了一条信息”
　　温霜言看了眼笑得人仰马翻的爸妈，拿着手机去了阳台，
　　「言蹊:可以」
　　下一秒，视频通话的界面就弹了出来，温霜言点了“接听”，
　　“小冰块……”周昭槐的喉音浸着果酒的甜涩，镜头突然天旋地转，露出床头柜上倾倒的雕花琉璃杯。
　　他的声音与往常不同，竟带了种撒娇的语气，温霜言看着手机里周昭槐潮红的脸陷入了沉思。
　　“周昭槐你……?不会是…喝酒了吧？”温霜言小心翼翼的询问，
　　“没有…嗯…没醉…”磕磕绊绊的，
　　那多半就是醉了，
　　欸。趁着他喝醉了我逗逗他怎么样。
　　“叫姐姐。”温霜言看着窗外的景色，坚定了来了一句，
　　周昭槐明显愣了一下，在温霜言看不见的地方，他的拳头紧了紧 ，
　　“嗯…？”
　　“我说，周昭槐你叫我一下姐姐。”温霜言脸上是要得逞的笑，
　　“姐姐？”周昭槐语气软了下来，眼神迷迷糊糊的，
　　“嗯对，弟弟真乖”
　　喝醉的周昭槐也太萌了。
　　“小冰块，马上十二点了哦…”周昭槐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嗯…”温霜言低头看了眼戴在手上的银链，是送机时周昭槐让她保管的那条，
　　“你的第一句‘新年快乐’，可以说给我听吗？”
　　温霜言顿了顿，
　　这家伙真的喝醉了吗？
　　温霜言将脸凑近手机，仔细观察这周昭槐的神情，脸红，眼神迷离，衣服领口…微敞
　　嘶……醉了吧，应该吧。
　　手机里的人见温霜言久久没有回复
　　“嗯？”了一声，
　　“可以。”
　　十二点的钟声响起，窗外的烟花再一次绽放，
　　“昭槐，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小冰块”
　　班级群里不断弹出信息，清一色的新年快乐，
　　“霜言！在阳台干什么呢？回来啦”祁宛漪的声音响起，
　　“！我先不和你说了，再见昭槐…”
　　“嗯…”
　　视频被挂断，许景恩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喂周昭槐！下楼吃夜宵！阿姨煮了小龙虾！”
　　周昭槐瞬间清醒过来，他低头看了眼手机，唇角微勾，仿佛刚刚和温霜言打视频的并不是他。
　　门外许景恩的声音没有停下，周昭槐拉开门，
　　“来了弱智。”
　　“我操周昭槐你脸怎么那么红？你喝酒喝醉了？”
　　“热的。”周昭槐侧身挡住玄关处可疑的桃色反光，腕表金属扣碰到门把发出清响。余光瞥见地毯边缘露出的腮红刷柄，他不动声色用拖鞋尖往里踢了踢。
　　许景恩眯起眼打量好友反常的潮红，突然瞥见他锁骨处蹭到的粉色痕迹：“等等！你这该不会是……”周昭槐心跳漏了一拍，却见对方痛心疾首地捂住胸口，
　　“居然背着兄弟偷偷吃变态辣薯片！”
　　悬着的气还没松到底，楼下传来碗碟碰撞的脆响。付莉珊带着笑意的声音穿透螺旋楼梯：“最后五只蒜蓉小龙虾——”许景恩瞬间转移注意力，抓着周昭槐胳膊就往楼下冲：“快快快！我妈昨天刚空运来的波士顿龙虾肉馅饺子要凉了！”
　　周昭槐被拽得踉跄，趁机将梳妆室门带上
　　经过二楼转角时，他瞥见家政阿姨正在收拾母亲的首饰柜，那盒罪证腮红正安静躺在Cartier珠宝盒旁。夜风掀起窗帘，送来庭院里腊梅的冷香，盖过了他身上残留的蜜桃味化妆品气息。
　　餐厅水晶吊灯下，许景恩正和他妹争夺最后一只龙虾饺。周昭槐靠在意大利真皮餐椅上，手机在裤袋里震了一下。锁屏亮起的瞬间，他迅速将屏幕转向内侧——温霜言发来的消息框里，躺着个雪人表情包。
　　“昭槐你耳朵怎么红了？”白素琴突然转头，袖子扫过青花瓷汤碗。
　　周昭槐舀了勺龙虾粥，热气氤氲中垂下睫毛：“说了，热的。”
　　许景恩突然把冰镇酸梅汤推过来，琉璃杯壁上凝着的水珠在桌布晕开深色痕迹：“试试这个，解辣。”他眨眨眼，意有所指地看向二楼，“虽然不知道你在房间偷吃了什么辣味小零食——”
　　周昭槐在桌底踹了他一脚，手机适时响起特别关注的提示音。温霜言新消息是一张小猫盖被子的表情包，附加一行字：「周同学，喝醉了就早点休息哦，晚安」
　　他呛咳着放下汤勺，在许景恩放肆的笑声里抹掉嘴角汤汁。落地窗外炸开迎新烟花，将少年通红的耳尖染成透明琥珀色。

　　第二天，
　　温霜言的作业写的差不多了，坐在沙发上随意玩着手机，突然来了消息，
　　「12:!」
　　「12:我昨天怎么和你打视频了TvT」
　　温霜言挑了下眉，他喝醉了居然会断片?
　　「言蹊:你不记得了吗」
　　「12:昨天年夜饭喝了点酒喝醉了，后面睡着了什么也想不起来」
　　「12:头也很痛」
　　「言蹊:让你家阿姨煮点醒酒汤，网上说这个有用」
　　「言蹊:[醒酒汤链接]」
　　「12:谢谢小冰块ovo」
　　与此同时，周宅的游戏房里，
　　周昭槐心满意足的收起手机，许景恩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周昭槐一转头对上许景恩的视线，皱了皱眉:
　　“干什么，什么表情?”
　　许景恩叼着pocky凑近电竞椅：“你对着手机傻笑的样子好像变态。”周昭槐反手把抱枕砸在他脸上，孔雀蓝卫衣领口歪斜露出半截锁骨，
　　“你看错了。”
　　“我拍照了。”许景恩晃了晃手机，锁屏上是周昭槐方才抿着嘴打字的侧脸，
　　“删掉，”周昭槐长腿一伸勾住许景恩的转椅，腕间克罗心手链撞在金属扶手上叮当作响：“上个月谁求我代收二十个潮玩快递？”他故意把手机屏转向对方，通话记录里“许阿姨”三个字赫然在目。
　　“周昭槐你不是人！”许景恩哀嚎着扑过来抢手机，两人扭作一团撞翻了桌上的可乐罐。碳酸气泡在实木地板上滋滋作响，周昭槐趁机把聊天记录截图保存，目光在“小冰块”三个字上流连许久。
　　温霜言突然打了个喷嚏，茶几上的马克杯泛起涟漪。她望着对话框里最新消息，指尖无意识地在搜索栏输入“酒后断片真的会忘记所有事吗”。窗外不知谁家孩子在放仙女棒，细碎星火映在少女清澈的瞳孔里，像撒了一把揉碎的月光。

　　时间很快，马上就开学了。
　　晨雾还未散尽，单元楼下的香樟树滴着化雪水。温霜言扣到第二颗衬衫扣子时，瞥见楼下的人。
　　少年站在覆着薄霜的报箱旁，左手插在校裤口袋里，腕间红绳坠着的银色挂饰晃出细碎光斑。他忽然抬头望向四楼窗口，温霜言慌忙后退半步，后腰撞上书桌角，震得笔筒里的笔滚落在地。
　　“爸，妈我去上学了!”温霜言拽过书包冲出门，楼道里回荡着帆布鞋踩在金属防滑条上的声响。身后传来温景明抖报纸的哗啦声:
　　“欸这孩子，跑这么快干嘛，时间不还早吗，早餐也没拿……”
　　防盗门砰地合上，祁宛漪擦着玻璃花瓶轻笑：
　　“可能是有人在等她吧……”

　　楼下
　　“周昭槐!”温霜言喊着面前少年的名字，朝他飞奔过去，
　　少年抬头的刹那，怀里撞进带着栀子花沐浴露香的校服外套。温霜言的马尾辫扫过他颈侧，凉意却压不住耳后腾起的热潮。周昭槐后退半步抵住生锈的牛奶箱，金属锁扣硌着尾椎，痛感混着她发间缠绕的甜香在神经末梢炸开。
　　“这么急着见我?”语气带着轻笑，他屈指勾起少女鬓边乱发，指节蹭过她发烫的耳垂。
　　“……”温霜言连忙从她怀里退出来，她能明显感到自己的脸颊发烫，
　　“早餐，我猜你没吃。”周昭槐变魔术似的从背后拿出一袋蟹黄包，递给温霜言，
　　“谢谢昭槐”温霜言伸手接过，周昭槐拿下她背着的书包拎在手上，
　　“走吧，再晚点就赶不上公交了……”周昭槐拉住温霜言空闲的那只手的手腕往公交站走。

　　公交车上
　　晨光在公交车窗上切割出菱形光斑，将周昭槐的侧脸镀成美术馆里的大理石雕塑。后排扎双马尾的女生用手机挡住半张脸，论坛帖子正在疯狂刷新：
　　楼主:「107路惊现神颜CP！赌五杯奶茶绝对在谈」
　　一楼:「那个蓝发带女生是播音部的啊！上次国旗下讲话美哭我」
　　二楼:「周昭槐和温霜言啊！有cp帖子的!」
　　三楼:「求个传送门」
　　四楼:「#昭言霜序快来快来!」
　　温霜言无意识揪紧书包带，浑然不知自己发尾的蓝丝带正与周昭槐卫衣抽绳纠缠。斜前方穿三中校服的男生突然撞了下同伴手肘：“快看那哥们喉结上的痣，绝杀啊！”
　　周昭槐闻言挑眉，指尖抚过喉结时状似无意地解开一颗纽扣。温霜言倒抽冷气的声音被他精准捕获，藏在书包夹层的速写本里，第107张正是她此刻羞恼的侧颜。
　　“他们肯定不是普通同桌！”扎丸子头的女生压低声音，“上周五我在美术室看见校草在画…”同伴突然捂住她的嘴——周昭槐正漫不经心瞥过后视镜，镜中倒映着他眼眸中的笑意。
　　温霜言耳朵动了动，僵硬的看着窗外，低头时看见手上的银链，才想起来还没还他，
　　晨曦透过结霜的车窗斜切进来，将银链上的“Y”字母熔成液态的月光，正巧映在少年锁骨的小痣上。
　　“昭槐，你的项链。”温霜言将银链从手腕上取下放在掌心，
　　“嗯，谢谢小冰块替我保管咯。”周昭槐拿项链时故意蹭了蹭温霜言的手心，惹着温霜言心里发痒。
　　车身猛地右转，温霜言栽进他怀里。周昭槐护住她后脑的手背撞上安全锤，指节泛红却笑得更盛。他们头顶的广告屏突然播放起樱花季宣传片，纷纷扬扬的虚拟花瓣里，有女生小声惊叹
　　“快看校草手机锁屏！”
　　温霜言抬眼望去，周昭槐镇定自若的按灭手机屏幕。
　　“别听了，手机锁屏是我们俩的合照……”
　　“那挺巧，我的也是。”她低头解锁手机，屏保是在图书馆，周昭槐趴在桌上小憩的照片，照片的左边露出少女青涩的半张脸。
　　后排爆发出压抑的尖叫，双马尾女生正把偷拍的照片发到昭言霜序的帖子。画面里周昭槐染红的耳尖与温霜言发间缠绕的蓝丝带，在车窗折射的光斑中融成克莱因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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