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晴

　　十一月一过，一晃眼又快到年末，这冬季特外的冷。

　　办公室里接连好几个同事都感冒了，现在每天上班不仅有敲击键盘的声响，还充斥着咳嗽的声音，像是在演奏一场“交响乐”，只不过不太悦耳就是了。

　　此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于翼发来的消息问她想去哪里跨年。

　　姜有晴回想着去年是在哪里跨年的？去年好像是和同事一起去看烟花，然后就遇见了于翼。

　　这才去年的事吗，为什么她恍惚觉得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呢！反正今年她是不太想去那个地方了，她算是见识过了什么叫做拥挤不通的人群。

　　可能是因为经历过几次生离死别，让她更在意的是和爱的人在一起。就算只是简单的出门散步、看一场电影、吃一顿饭。

　　姜有晴：我其实想回家一趟。

　　于翼：好啊！

　　姜有晴：你愿意陪我一起回去吗？

　　于翼：当然愿意！！

　　下班后，姜有晴去找他一起吃晚饭，刚出办公室一个小朋友就奔到于翼怀里，兴奋的喊着哥哥。

　　姜有晴认出了这个小男孩，是之前游乐园碰到的，于翼的弟弟。

　　“楠楠，你怎么一个人？你父母呢？”于翼抚摸着小男孩的脸颊问道。

　　“不是一个人，我跟爸爸一起来的。”

　　“那他人呢？”

　　“后面呢，他走太慢了。”小男孩伸手指向背面，果然看见一位五十多岁的男人慢悠悠的走来。

　　待他走近后于翼道：“你们怎么突然过来了？”

　　“哦，刚好来附近有事，就随便过来看看你。”于翼的父亲回答道，“你们是，要出去？”

　　姜有晴站在旁边没有说话，只是用微笑点头打了一声招呼。

　　“正准备去吃饭，要……一起吧。”

　　去到饭店后，姜有晴感觉有一种说不清楚的不自在。

　　于翼父亲盛好了一碗汤，叮嘱楠楠等会喝完，并细心的剥好虾壳，放到他碗中后才擦了擦手拿起自己的筷子。

　　“最近忙吗，我看你都消瘦了。”

　　姜有晴回头看了于翼一眼，被这么一说好像是瘦了些。

　　“还好不算太忙。”

　　“平时也要注意身体，不要经常熬夜对身体不好。”

　　“嗯，我知道。”

　　“……”

　　两人的对话很寡淡，转来转去除了那几句就找不到其他的话题。对方不敢深入问，于翼也不愿回答。

　　于翼的父亲注意到有晴问道：“有，有晴，是叫这个名字吧！”

　　“是的叔叔，我叫姜有晴！”

　　“你是哪里人？”

　　“我家就在江州。”

　　“你也多吃点，你们都多吃点。两人看起来都瘦得很。”说着把菜转到了他们了面前。

　　“好的，谢谢叔叔。”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明明是他们带于父和楠楠来吃饭，现在变得却像自己才是客人一样。

　　姜有晴偷偷往于翼的碗里夹了好多菜……

　　饭后于翼说让他们去到自己那里休息，但于父却说还有行李放在酒店，来来回回太麻烦了不想折腾就没过去。

　　于翼尊重他的想法也没强求，把他们送回了酒店。

　　“于翼！”于父叫住了他。

　　一路上他一直想问他们的情况如何，现在进展到了哪一步，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你们……”

　　于翼注意到他父亲一直都在观察有晴，回答道：“我们很好！”

　　于父迟疑的点了点头，还想说些什么张开了嘴又说不出话来，只道：“好，那就好，楠楠一直都说很想哥哥，如果有空也记得回家看看——可以带上她一起。”

　　于翼瞬间明白他的意思道：“我会的！”

　　于父又重复叮嘱了几句要他照顾好自己之类的话就离开了。

　　自从于翼母亲去世后，与父亲的关系便渐行渐远。很快他又结婚了，有了新的家庭。快到让他怀疑他是否这么快就忘记了母亲？当然于翼心里也清楚，活着的人还要继续生活，他不能强求什么。

　　令他不解的是，在他印象中父亲是一个无比严格的人，可楠楠出生后父亲整个人都变了，变得柔和了，爱笑了。于翼不明白为什么，但他知道父亲一定很爱他……那时候他还会羡慕，但现在他已经不去想了。

　　于翼转过身去，看见姜有晴站在车旁边静静的等待，无数次他身后都空无一人，但是今天不一样。

　　他加快了脚步走到有晴面前，深情地望着她。

　　“怎么了？怎么一直……”姜有晴还未说完就被一把拉近于翼怀里，就像一个巨大的翅膀环住她。

　　不得不承认的是，他此刻是幸福的。

　　第二天一早于翼先把父亲送到机场，然后去接去接有晴一起回去，只待了短短半天。

　　“这次时间太短了，只呆了半天。”姜有晴坐在位置上，望着车外的物体飞速向后移去，“感觉时间过得真快！”

　　“是啊，没关系，放假后我们再一起回去！”

　　“一起？！”姜有晴望着他问道。

　　“一起！！”

　　姜有晴还有点不可置信，想着过年他应该是要会他父亲家的。

　　“如果你不愿意的话，也没关系，我一个人在江州也行！”

　　“说得这么可怜，那我怎么可能把你一个人留在那里。”姜有晴停顿了一下，轻声道，“这么多年你都是一个人吗？”

　　“之前外婆还在的时候我会陪她一起过年。”

　　后半句没有说完，姜有晴也知道了，道：“那以后，我们都一起过年！”

　　“好！”于翼握紧她的手，耳边一直萦绕着她说的话。

　　过完元旦后的不久，姜有晴公司就放年假了，于翼学校里还有事情要处理，所以她就准备坐高铁先回家。

　　于翼为她准备了一些口罩和退烧药，不停地叮嘱道：“现在出现了疫情，在车上要记得戴好口罩，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

　　他们在高铁站外匆匆告了别，在列车上她发现很多乘客都开始带起了口罩，开始有些意识到他说的疫情。

　　回家后的第二天，姜有晴和陈林去采买食材和过年需要的东西。

　　街上，超市里都是买年货的人，不同的是很多人都带起了口罩。好些药店里挤满了买口罩以及各种感冒退烧药，但幸好他们提前准备了一些。

　　姜有晴会不时和于翼分享日常，告诉他今天自己都买了些什么，又学会了好几道菜，家里为他准备好了一个房间，重新买了被套和床单……等待他的到来。

　　于翼看着手机那头发来的消息，心里感觉暖洋洋的，开始有了期许。

　　可是疫情的消息，一天比一天严重，街上的行人和车辆也越来越少。短短几天的时间，疫情的消息已经是铺天盖地，这时于翼被迫留在了江州一时间不能离开。

　　又过了两天，姜有晴所在的城市也封锁了，手机里面全都是关于疫情的消息。

　　每天不停增长的死亡人数看得姜有晴心慌，她不断地给自己心理暗示没事的，不要太担心！于翼和叶灿在经常给她发消息，他们之间相互报平安。

　　突然有一天，于翼一个上午都没有再回复她的消息。

　　姜有晴虽然担忧但不停的安慰自己，他可能是因为忙其他的事情忘记看手机，或者手机没电了。一整天过去，他依旧没有回复消息……

　　姜有晴努力说服自己是他是没有看见消息罢了，他是忘记了，他是……为什么没有回复消息，为什么一整天都没有回复消息？

　　她还是忍不住望最坏的方向去想，又不敢深想。只能不错的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此刻她非常非常想去到他的身边，看看他是否平安。

　　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

　　姜有晴魂不守舍的看着手机还是没能等来他的消息，这些天她的睡眠质量也变差了，半夜总会断断续续的醒来。

　　有一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梦见于翼，告诉她不要担心很快就能再见到他的。

　　姜有晴相信了那个梦！他会没事的，很快便会再见到他。

　　她开始看书，打扫房间、跟着教程学习做菜，好好陪着母亲，也不想一直颓着让母亲见了担心，这些年一直忙碌在外，很少有时间陪她，姜有晴也感到很愧疚。

　　那一年格外的冷，凛冽的寒风“呼啦啦”的吹着。姜有晴依旧坚持每天给他们发消息，终于——等来了回信！

　　于翼：对不起有晴，让你担心了，我没事现在很好！

　　这是她这些天以来收到的最开心的消息，她站在楼道上，身体一软手上的食材都快要拎不住。

　　回到家后，她立马拨通了电话。

　　“有晴你还好吗？”声音有些虚弱。

　　当姜有晴再次听到熟悉的声音那一刻，眼泪终于憋不住的夺眶而出，声音哽咽道：“于翼，你还好吗？”

　　“我很好，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于翼道，“你呢，你怎么样？”

　　姜有晴回复道：“我没事，我和妈妈一直都在家。”

　　“你现在真的没事了吗？”姜有晴不放心的又问了一边。

　　“真的没事了。”

　　“可是我听你的声音感觉还很虚弱！”

　　于翼解释道：“可能是还没有完全恢复，不过不用太担心，我现在是真的没事了。”

　　“你不要骗我。”听声音好像下一面就要哭出了似的。

　　于翼温柔的安慰道：“我不骗你。我——很想你！”

　　当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时他想了很多，以为自己的生命就要因此终结，可他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他不甘心，有遗憾。

　　开始他还能想着母亲、外婆和那个心爱的姑娘来熬过躺在病床上的漫长时间，渐渐地他的眼睛变得迷离眼前出现了老式电视机式的雪花，分不清楚外面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呼吸变得无比滞笨艰难，身体快要无法承受痛苦。

　　他从一个人多的病房转到了单人间，这房间不再拥挤，还很安静，可他不喜欢这个房间，甚至有些害怕，在这里他只能听见冰冷的仪器发出的声音，像是要把他的心脏冻结一般。

　　那些原本支撑他的人和事在脑子里出现的时间越来越短，到最后只是一晃而过，凭着感觉轻抚沉重的心灵。

　　他快要不能思考，就在灵魂和承载他的那副躯体仿佛像要脱离的瞬间，他感觉有股力量在拼命的拉拽着自己。

　　他努力撑开眼睛想要看清楚他们的模样，只见他们穿着纯洁的白衣仿佛天使般。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他再次醒来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刚开始的病房里，一切就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他听见有个每天为他祈祷的声音，他听见夜里总有一个女孩哭泣的声音，他听见无数呼喊着他名字的声音……

　　在医院里每天都会有新的病人进来，每天都会有人离去。他坚持下来了，他很庆幸自己坚持下来了。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好像在通过手机感受来自远距离的思恋。

　　沉默了片刻，姜有晴又问道：“现在你一个人？”

　　“嗯！”

　　“那你一个人可以照顾好自己吗？”

　　“可以！”

　　“你等我，等我我回去，但是在此之前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好！”

　　“你怎么回答都是一个字两个字？是不是累了，那我……”

　　“不是，我只是想多听听你的声音，有晴，我很想你。”

　　“我也很想你！”其实这还是姜有晴第一次对他说想他，这一次她不再隐藏自己的内心。

　　她渐渐平静下来后又道：“对了，你知道叶灿的消息吗，昨天我给她发了好多消息哦她都没有回复，我担心她……”

　　姜有晴没有把担心的预料说下去，好像只要自己不说就不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她……”于翼吞吞吐吐的，不知如何开口。

　　姜有晴摒住了呼吸，耳朵紧紧贴靠在手机上，唯恐怕没有听清楚，一字一顿的问道：“她，怎么了？”

　　“她怀孕了！”语气中听不出一丝喜悦反而夹带着悲伤。

　　“怀孕了！那这是喜事儿呀。”立刻又面露忧愁，“但现在这个情况，她必须要万分小心才行。”

　　于翼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姜有晴听出于翼还隐瞒着什么话没有讲出来，问询道：“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事情？”

　　“陈加盛，去世了。”

　　姜有晴反应了好几秒，不可置信重复道：“陈加盛，去世了？！”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情？叶灿、叶灿呢，那她现在怎么样了？”姜有晴说话时都有些不利索。

　　她无法想象叶灿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明明他们刚结婚不久，在婚礼上她笑得如此灿烂，明明她才刚刚开始她期盼的生活，她说‘她很幸福’的话还在耳边萦绕，转瞬间又从她身边夺走。

　　“就在前两天，叶灿现在是平安的，你不要担心。”

　　挂完电话后她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她想做什么，却无能为力。

　　那是姜有晴在家里度过的最长的年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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