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 21 章
一盆刺骨的冷水从头泼下,原是昏睡的顾曦和猛地一机灵,从昏沉中惊醒。随之剧烈地颤抖着发出声儿凄厉的惨叫。
“啊——”
尖锐的声音打破了四下寂静,吓得跪着的小厮更是心惊胆战,浑身瑟瑟。
顾曦和晃晃脑袋,努力想要接受眼前的一切。可是,她分明记得自己命令贴身丫鬟离开昭平府后,就在贵妃榻上躺下睡着了。
睡着?那日发生了那么多事,自己怎么可能睡得着?如今自己为何会从晕迷中醒来?身在何处?又为何落得这般狼狈?
费力地睁开朦胧的眼睛,勉强转动眼珠四下张望——
潇平堂院外。
跪着的小厮、持剑而立的士兵。
还有冷眼的泠汐、祝圭……
最后,视线牢牢锁在那把楠木交椅上,端坐着的,正是面色如冰的……少爷。
她彻底清醒了。
天真的以为赶走丫鬟,派爹爹杀了葵露街那个流民便能万事大吉。可她忽略了泠汐的能力,低估了少爷对那个女人的重视程度。
她没想到事情败露得这么彻底。
分明,分明泠汐还提醒过她:“不若好生想想,如何向少爷交代。”
如何交代?
事到如今,除了死不承认难不成还有其他法子。总归学士府的地位在这儿摆着,未必还能将命交代给他?
短短几瞬,她想了不少。咬咬牙,换了副哀怨的面孔,低声细气哭道:“少爷,不知芷澄做错了何事,得您这样惩罚。”
不知?
慕容枭勾唇,无所谓她如何狡辩,伸手一摆,祝圭便将屋外一个五花大绑的女子扔到她跟前。
人被扔过来的瞬间,顾曦和下意识地往后瑟缩半寸,定睛一看却是早已离开的贴身丫鬟。她深吸口气,看着气若游丝的人,不停想着该如何将话圆下去才更体面些。
然而不等她说话,慕容枭却冷冷开口了:“可认识?”
还是那个熟悉的人,可声音却淡漠极了,“饶是我不常前往霖铃轩,也认得她,随你一同嫁到昭平府。”
不等顾曦和开口,丫鬟已经踉跄着爬了过来,死死拉住她的衣襟,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喊道:“小姐,小姐,求您救我,救救我啊!”
“顾曦和,她让你救她,你……救吗?”
慕容枭的言外之意再明白不过。
以她的智慧,又怎会不懂?
救她?如何救?
都到了这份儿上,还能如何救?
无非就是谁做的谁认,一命抵一命之类罢了。
虽是从小伴到大,到底有些感情,可是……她心底泛起一丝冷嘲。再有情分,也不过是个卑贱的丫鬟,怎值得她赌上命来救?
思罢抬眸,脸上却挂着难以置信的痛心。伸手摸了摸对方惊恐的脸,柔声道:“文心,你糊涂啊!快告诉少爷,你究竟做了何事惹得他如此大动干戈?”
那位叫文心的丫鬟眸子一闪,看向自家小姐满是错愕,嘴唇嗫嚅,支支吾吾道:“小……小姐,不是,不是……您让奴婢……”
“我让你安分守己,行事磊落,心怀善念,切不可行作奸犯科之事。难不成这话我说得不对?”
顾曦和打断她,语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更添了几分沉重,“文心,你是我从家里带来的丫鬟,你要是真做错了事,自然有我有学士府担着。可你总得说清楚,到底做了什么事惹得少爷这般动怒?”
文心被她说得愣了神,嘴唇翕动,却不知如何接话。
见她如此模样,顾曦和语气愈发柔和,一字一句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分量:“文心,即便你不为自己不为我着想,也总得念着乡下的母亲妹妹,对吗?”
慕容枭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自导自演,如此明目张胆的威胁,莫不是把这一干人等当做傻子了。
不过……也不着急。且等她慢慢儿表演,届时,再一并处理。
文心盯着自家小姐看了许久,兴许是发现自己难逃生天,扭身抖着身子往慕容枭那方爬去:“少爷,奴婢承认,奴婢承认,都是奴婢做的!都是奴婢做的!”
“呵……”
他冷冷勾笑,“你说说看,究竟做了哪些事?”
“我家小姐对少爷您爱慕已久,自嫁入昭平府以来未得您垂帘。而那夜离开仇平苑,奴婢走在后头些。发现……发现少爷您……您抱着小夫人回了竹砚阁,许久未归。所以对小夫人心生怨怼,才去了葵露街找到小夫人嫂嫂,设计让她带小夫人离开。”
“继续说。”
“除此之外,府上这些小厮亦是奴婢威逼利诱胁迫的,入府以来,奴婢为了让小姐日子好过些,明里暗里给了他们不少好处。有了一次便有二次,这次他们亦不会拒绝。”
文心不停抽噎,断断续续地将所有事揽在自己一个人身上。哭得撕心裂肺,说不清到底是真的在痛悔,还是知晓命不久矣早已心如死灰。
末了,还一个劲儿地说此事与自家小姐毫无关系,小姐最是安分守己,为人善良坦荡。这番话听着虽是漏洞百出,经不住推敲,可好歹算是自圆其说过去了。
这便是顾曦和,但凡行事,手中总是攥着一把刀,捏着一颗棋。纵是事情败露,她也总能寻得一线生机,稳稳当当置自己于安全之地。
片叶不沾身,杀人……不见血。
然,她似乎是忘了,此番捏着她痛处的不是旁人,是慕容枭。她伤害了他最想要保护的人,又怎么可能全身而退?
听文心哭哭啼啼说了许多,慕容枭自始至终眼皮都没抬一下。
直到周遭安静下来,他才缓缓侧身看向顾曦和,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冷:“顾曦和,她说的可是真的?”
“少爷,文心所言是真是假,妾身实在不知。她这些所作所为,妾身更是闻所未闻。”
顾曦和无辜抬眼,面色平静,“不过少爷您要是心有疑惑,如今小厮们皆在,您一问便知。事到如今,想必他们是不敢诓您的。”
这般回答滴水不漏毫无破绽,就连一侧的泠汐都暗暗佩服,忍不住想要为她鼓掌。
“那你觉得,你家丫鬟做了错事,该当如何责罚?”
一字一顿。
责罚二字说得尤其清晰,格外冷冽。
顾曦和肩头微颤,不由得抖了几下,光是听声音便觉得寒意刺骨。咬牙强忍着心底不适,佯装镇定道:“文心做错了事,妾身没脸帮她求情,一切全凭少爷您做主。”
话落,祝圭眉毛一跳。
让将军做主?她倒是敢说。
果不其然,在她话落的下一瞬,一把长剑“哐当”一声,扔在了她脚边。
“你说得不错,在昭平府安分守己行事磊落心怀善念乃是首要,如今她偏要反着来,自是活不了。”
慕容枭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查的讥诮,“可这人是你带来的,让我处置总归是不大好的。你便亲自处决了,也算尽了你俩的主仆情分。”
亲……亲自处决?
顾曦和愣神。
她呆呆地看向坐于上位的男人,平平静静地说出这番话,诚如她方才平平静静地威胁文心那般。可话里话外的不容置喙,却是比她强势了百倍千倍!
十八年里,看人生见人死,冷眼旁观过潸然泪下过,主导过辅助过。叫人杀的人不少,可从未有过哪次……是她自己拿了剑!
慕容枭,你真是……好狠的心!
她颤颤巍巍拿起剑,却迟迟不敢落下。
“怎么?是对我的决定有质疑?”
他瞥了眼她手中的长剑,忽然嗤笑一声,“若是你不行,那也可让祝圭来,只不过这小子最近功夫渐退,剑容易偏。”
不达眼底的笑,配上这若有若无的威胁,顾曦和竟是一笑。威胁她,诚如她方才威胁文心那样。
顾曦和啊顾曦和,再腌臜龌龊的事都见过,做过。杀个人而已,难不成迟疑几分便能高尚一些?
不,只是显得更虚伪,更矫情罢了。
“少爷,文心从小随妾身长大,如今犯了错,妾身先替她赔罪了。”
对着慕容枭方向磕了三个响头,她又侧身看向文心神色动容道,“文心,你放心地去吧,妹妹和伯母我会替你安排好,断不会让你去了下面还操心此事。”
话落,剑扬。
血花迸溅。
“啊——”
到底是亲自动手杀了人,望着剑洞穿文心胸口涌出血来,顾曦和忍不住失声尖叫,脸色惨白无比。人就这么怔怔地跪着,嘴唇颤抖,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
原以为杀了文心,这一劫便算是过了。
她却没料到,这一切还没完!
文心的血飞溅到慕容枭衣角,他却司空见惯,面不改色地将矛头指向她,阴恻恻道:“她是你的丫鬟,方才你也说了,她犯错了自然有你有学士府承担。既然你的丫鬟妄图将小夫人从昭平府带回赵家,那从今日起,你便去了那赵家,过她熬过的日子。届时,我会安排人好生照顾你,小夫人做过的活计,受过的苦楚,你一样也逃不了。全当是罚你对丫鬟管束不力。”
此话一出,原是愣神的顾曦和骤然清醒,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高坐之人。然而,未及她开口辩驳、哭诉,祝圭与泠汐已提剑上前,将地上觳觫不停的小厮,一个个斩于剑下。
昭平府的血,漫了一整夜。
果真如泠汐所想,昭平府的天,变了。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