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境

　　一个时辰后，四人在底层汇合，交换了各自得到的信息。

　　“所以，我们需要等三天，等到界门打开。”谙总结，“门后面有我们要找的人，也有机会见到印境主，但或许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只是……那个‘去伪存真’究竟是什么意思？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个柱子是假的吗？”

　　“谁知道呢，反正目前什么也看不出来，一切还是要等到三天后才有定论。我现在更在意的，是这些灵修们的状态，很不对劲。”布巧巧补充，“就像是……在被什么东西持续消耗着，嗯，我形容不出来。”

　　桃悦雪（诡身）望向回廊正中央：“既然要等三天，那我们不妨仔细探查一下这座塔。或许，会有什么意外收获。”她注意到，谙和巧巧碰到的第一个女灵修不仅念叨着‘界门开’，还说了一句‘开界门’，或许，除了空等，他们也可以找到提前打开界门的方法。

　　诡（桃悦雪身）忽然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所有灵修提到‘境主’时，眼神都很复杂？”

　　确实。那不是对境主大人的敬畏，更像是……心疼？歉疚？亦或是某种复杂到难以表达出的情绪。

　　“先找个地方落脚。”桃悦雪做出决定，“然后再分头行动。谙和巧巧继续在底层打听细节，我和诡想办法去上层看看。”

　　塔内有供访客暂住的客房，位于白玉回廊西侧。房间呈规整的长方形，不算大，但足够暂歇。四壁与地面皆由冷白玉铺就，触手温润，却始终泛着一丝凉意。天花板上，简洁的青石暗纹构成一个收敛的环形，中心嵌着一枚固定的小型星灯，洒下略显苍白的辉光，将房间映照得如同浸在凝固的月色之中。

　　诡和桃悦雪本可以去往中层的客房暂住，但四个人不约而同，谁都没有提及。

　　安排好住处后，四人再次分开，只不过这次没有约定时间。布巧巧想了想，取出三枚盘缠分别交给三人。

　　桃悦雪当即收好。
　　诡大概能猜到这小东西的用途，仔细打量一番后便也收进衣袋。
　　谙则好奇追问，这里面是否装了什么保命的东西，又该如何使用。
　　布巧巧笑的意味深长：“没什么用处，这只是以防万一……用来辨别你们身份的。”
　　简而言之，收尸用的。
　　谙：“……”他就多余问。

　　他们将可活动区域里里外外探了个遍。

　　第一日，谙和布巧巧发现底层回廊的灵修们有一个共同的习惯——每到午时，所有人都会不约而同地起身，面向中央塔柱静立片刻，神色庄重。而当谙问他们在做什么时，得到的回答总是：“在等。”

　　等什么？等界门开？还是等别的？

　　黄昏，谙在回廊东北角发现了一间小室，房门虚掩。室内堆满了蒙尘的玉简和手札，似乎曾是某位灵修的私人书斋，那些书籍大都是些《幽都风物志》、《灵植图谱》、《基础术法千解》之类的基础典籍。谙虽有些兴趣，但还是分得清轻重缓急，只大概记了一些书名，没再多看。

　　他在房间角落寻到一本日记，纸页尚新，并没有多少年岁，但内容大都语焉不详：

　　“……境主大人又出去‘清扫’了。这次是南部的哭雪原。”
　　“……的速度越来越快……他回来时脸色苍白如雪，却笑着说无事……我们都知道他在硬撑……”
　　“……小屿今天问我，为什么境主大人总是一个人站在塔顶，背影看上去那么孤单。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又飘出去了。境主大人说就让他去吧……或许也算是一种解脱……”
　　“可是大人呐，那你自己呢？你要把自己……到什么时候？”

　　谙皱眉：“重要的部分一点没记。”但不难看出，写下这日记的人，对印樊境主颇为爱戴。

　　同一天，桃悦雪和诡试图进入上层。那片区域没有实体通道，需要以灵力凝聚‘拟阶’才能通行。也难怪这塔内会以境界灵力划分活动区域了。

　　两人试了几次，发现窗口周围有极强的灵力漩涡，吞噬着一切光点，强行靠近可能会被卷入其中那些毁灭景象，传送到不知哪个时间节点。他们不好贸然行动，便只能就此作罢。

　　桃悦雪正打算撤下‘拟阶’离开，诡却猛地眼神一凝：“等等。”
　　“？”桃悦雪动作一顿。
　　“你再靠近一下试试。”

　　见诡面露凝重，桃悦雪没多问，重又转身，缓步靠近那坍塌的雪原，同时调动灵力，保护自己不被那漩涡吸走。

　　诡注意到，每当有窗口内的景象产生波动时，包括因外来者的靠近而造成的些许惊扰，底层和中层的灵修们就会同时颤抖一下，脸色更白一分。
　　仿佛那些灾难，与他们有某种直接联系。

　　诡将自己的想法告知桃悦雪。不管是为了他们自身的安危，还是为了那些灵修，他们还是不要再继续往上为好。

　　“回去看看吧，中层一定还有我们没找过的地方。这么大的空间，总不至于只有这么一层。”
　　“嗯。”

　　但两个人绕了一圈又一圈，那在他们的推断中一定存在的隐秘入口却始终遍寻不见。
　　第五次碰头，同样的对视，同样的摇头。

　　“或许，真的是我们想多了？”桃悦雪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没多少怀疑。

　　诡的目光环视一圈，最终落在了登上中层以后，便被他们抛掷脑后的幽蓝水幕之上。

　　下一秒，桃悦雪也望了过去。

　　抬掌，凝灵，碧落灵光汇入幽蓝水幕，层层涟漪自掌心漫开，最终波及整个中层障壁。所有一切，皆在转瞬之间。
　　周遭顿时水光大作，那光芒刺得两人睁不开眼。

　　另一边，布巧巧遇到了一位特别的灵修。

　　那是个看起来只有八九岁的男孩，穿着明显不合身的宽大衣袍，独自坐在廊柱下，用手指在地上画画。

　　地面光可鉴人，映得出所有人的身影，却独独留不下男孩反复描摹的画作。

　　“小弟弟，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呀？”布巧巧蹲下身，嗓音轻柔。
　　男孩抬头看她，他眼睛很大，却没什么神采：“嗯。等师父。”
　　“那你师父去哪了呢？”
　　“在门后面。”男孩指向中央塔柱。
　　布巧巧心中暗道：果然。

　　她还没来得及失望，男孩又开了口：“境主大人说，等我长大了，就能进去找他了。可是……”他低头看看自己瘦瘦小小的手臂，“我长不大了。”

　　布巧巧心头一紧：“为什么？”
　　“因为……我等不及了，他撑不住了。”

　　男孩语气平静，却令布巧巧心生悲意。她悲的不止是面前的男孩，还有什么，她却也不知道了。

　　诡和桃悦雪再睁开眼时，人已经站在了一个圆形斗台之上，他们所处的空间整体是倒置圆台的形状，斗台旁边是环形观战台，由外向内逐层降低。
　　这便是逐灵台，灵修们用来打架斗法的地方。

　　他们脚下所站的台面并非平整，而是由无数个可以升降、旋转、自由组合的不规则砖石构成，每一块砖石上都雕刻着不同的基础法则符文，能够瞬间改变逐灵台的地形、属性或环境，模拟各种战斗条件。

　　而如今，大部分砖石已经卡死，甚至缺失，少数几块仍会在不明能量扰动下，突然无规律地升降，缓慢转动，浮空瓦解。

　　逐灵台边缘与观战区正前方，是一圈深不见底的“灵渊”，用于吸收逸散的超规模攻击。如今，渊内黑雾沉沉，灵力驳杂。

　　“这里……至少一年没人用过了。”诡蹲下身，指尖抹过地面，沾上一层灰尘。

　　桃悦雪环视四周，观战区的静修台大多碎裂倾覆，少数保存完好的，表面却凝结着诡异的冰霜。

　　“此处灵气混乱，也看不出与我们要找的有什么关联。多留无用，我们走吧。”说罢，她转身就走。
　　诡却道：“既然来了这里，何不最后再让它发挥发挥作用？”
　　这话说的不明不白，桃悦雪偏就明白他的意思：“点到为止。”
　　诡：“正合我意。”

　　两人相隔五十丈，于逐灵台两端稳稳站定。
　　谁都没有立刻动手，只有目光在惨淡光影中交汇，这分明是一副静态的图景，却仿佛随时都能化静为动。

　　“呼——”
　　一阵风不知从何而起，突兀闯入二人交错的视线当中，带动几块碎石飞旋。

　　桃悦雪（诡身）率先发难！她右脚猛地蹬地，“喀啦”一声，脚下那块本就变得脆弱不堪的青石终于彻底碎裂！坠入深渊。而她的人已如黑色闪电般疾射而出，只在原地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她借助逐灵台上几块凸起的青石作为落脚点，轨迹飘忽，瞬息跨越数十丈。她右手并指如剑，直刺诡（桃悦雪身）咽喉，指尖流转缠绕的墨色灵力凝成一点，锋锐无匹，幽光灵动。

　　诡瞳孔微缩，身形以一个不可思议的柔韧角度向后仰倒，月华流雪袍贴地滑开，避开那攻击的同时，左手五指如钩，裹挟着凛冽寒气，反扣向桃悦雪的脚踝！

　　桃悦雪冷哼一声，劈空的手凌空一划，一道半月形的墨色气刃当即脱手飞出，身体却借助前冲余势凌空转身，左腿横扫对方下盘。

　　诡改扣为拍，聚水于掌，一掌击碎墨色气刃，水花四溅。同时，他右手在地面一拍，整个人借力弹起，凌空一记鞭腿，踹向桃悦雪的侧腰！

　　桃悦雪当即交叉双臂格挡。
　　“嘭！”
　　沉闷的撞击声伴随着气浪炸开，两人各自向后滑退数丈，谁也没占到明显便宜。

　　两个人双双站定，皆是气息微乱，但眸中战意更盛。

　　诡双手结印，速度不快，却自带一种古老沉重的韵律。月华流雪袍光华大盛，周围的碧落灵气疯狂向他汇聚，甚至引动了逐灵台边缘那干涸光渊中残存的些许能量，化作丝丝缕缕的蓝白雾气缠绕周身。

　　桃悦雪面色凝重。她能感觉到，对方正在以自己的身体为媒介，施展某种与她自身风格迥异，但威力绝对不容小觑的术法。她不敢有丝毫怠慢，深吸一口气，双手同样快速结印，十指交缠。墨色灵力在她周身涌动，并未外放，而是向内收缩凝聚。

　　印成，诡低喝一声：“接招！”

　　霎时间，空气中的水分瞬间凝结，化作无数细密水箭，以诡为中心，铺天盖地地朝着桃悦雪攒射而去！那水尚未化冰，却已然带上了冰晶的锋锐，所过之处，青石表面霎时裂痕遍布。

　　面对这全方位无死角，避无可避的箭雨，桃悦雪眼眸沉静，从容不迫的完成最后一个印诀。

　　她周身那凝聚的墨色灵力汇成一圈护身障，将她整个人完全囊括其中。水箭在触碰到那灵障时，并非如诡所想的那般被挡下，或被消融，而是全须全尾的被吞噬！接着，又全须全尾的被吐出！只是，原本的碧落水箭尽数变成了幽深墨色，也再不听从诡的调遣，反过来朝着他的方向攻来！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诡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显然没料到对方能用这种方式化解自己的攻击。他反应极快，右手一挥，一面厚重的冰盾瞬间在身前凝聚。

　　他太了解自己的灵力属性，自然明白那返航的“水箭”已经带上了自己墨色灵气的腐蚀能力，水盾易被污染，唯有冰盾才可稍作抵挡，但终归也只是勉强罢了。“水箭”与冰盾交手的瞬间，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便止不住的咔咔作响。

　　然而，就在冰盾遮挡视线的刹那——
　　桃悦雪的身影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是她将趁着冰屑弥漫，周围灵力混乱的瞬间，将自身气息完美融入，以称得上惊人的速度，从侧面绕了过来！

　　她的战斗技巧当真不错，虽未抵达匿影境，却能凭借这样的方式藏匿身形气息！若非颇具实战经验，那便只能是师出高人了！

　　当她再次出现时，人已在诡的侧后方了。她右手并掌，掌心正中墨色深沉。这一击，将暗属性的侵蚀特性高度凝聚。若是击中，足以瞬间穿透同境界灵修的身躯，重创皮下经脉。

　　然而，诡仿佛背后长眼。在掌印即将临体的瞬间，他不闪不避，反而将全身寒气骤然逼向身后！

　　“咔——！”

　　桃悦雪手掌触碰到的地方瞬间凝结出一层厚度惊人的冰甲，只单单凝出了一个掌印大小。她这才反应过来，诡面前用以抵挡那被自己化为己用的“水箭”的冰盾，实则只是一个看似不堪一击的幌子，他的目的，正是要引自己靠近！

　　然而，未等她后退，坚冰便顺势爬上了她的小臂！

　　而诡却借着这一掌的反震之力向前扑出，又拧腰回身，左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指尖一点浓缩到极致的冰蓝寒光骤起，直直点向桃悦雪的眉心！看似轻巧，却寒意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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