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病不得医

　　这次争吵还得从林山无回来开始说起。

　　沈故越发现林山无在荆州调查，便让林山无转交姜楚危一句话，说那件事情前任陛下也知晓，倘若姜楚危不信，可以亲自去问问。

　　林山无本意先不报继续查，但后来沈故越又列出了几条证据，他便急匆匆赶回了皇宫。
　　结果姜楚危听说后直奔乾清宫正殿，话都没开始便清退其他人，等殿内只剩他们才道：“云苏，你早就知道我是长孙家的嫡子？”

　　毕云苏看到姜楚危进来的动作时便猜到他已经知道了什么，直接道：“是。”

　　姜楚危不敢置信，他痛苦地凝视毕云苏，“为什么，你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还以为你不知道此事，怕你觉得我不好欲图隐瞒。”

　　他觉得这一切都可笑又可悲，毕云苏有事总瞒着他，真的就只是把他当成普通的臣子。
　　这么多年，毕云苏难道就不肯信他一分吗？

　　毕云苏垂眸，他无话可说。

　　姜楚危又道：“毕云苏，你真的好狠啊，我自己的身世我不知道你倒是比我清楚，既然清楚又为何要将我留在身边。”

　　“你没有错······”毕云苏用清淡的声音道。

　　“我没有错，好一个我没有错。”姜楚危打断毕云苏，那双多情的眼睛黯淡无光，嘴角勾起自嘲的笑容，“如果我真的没有错你为何不肯多看看我，说到底还是因为我出生叛贼之家，你还是要提防的吧。”

　　长孙家不管是否真的造反，现在没有重审就是造反了，除去少数几个明晰真相的人，在其他人眼里长孙家就是乱臣贼子，姜楚危理所应当地认为毕云苏也不会信他。

　　毕云苏拧眉道：“两者之间有何关系，你不要瞎扯。”

　　“这是瞎扯嘛，这是事实，我总在找你为何不喜欢我的原因，找了许多年，可我没想到原因是这样的。”姜楚危嘶声竭力，他身上的一身华服就像累赘，毕云苏的话和衣裳都压得他筋疲力尽，让他不得不撑着桌子才能站立。

　　于是乎，桌上精美的瓷器花瓶全被撞倒在地，碎成一地。

　　毕云苏觉得姜楚危又开始发疯了，但这次他克制住自己想骂姜楚危的冲动，道：“这不是原因，我将你放在身边不是为了提防你，我认为长孙将军没有谋反，所以想争取为他平反。”

　　姜楚危正面看向毕云苏，“那你为何不喜欢我？”

　　他的世界太小了，小到只能容下一人，目光和脚步都在不停追随这个人。

　　毕云苏无奈，他真是搞不清姜楚危的脑回路，怎么弯弯绕绕又回到这件事情上来了。

　　见毕云苏不说话，姜楚危便一直盯着他。
　　姜楚危太想知道这个答案了，他寻找这个答案许多年，可只要毕云苏不说，他就没有结果。

　　有人说一个人喜不喜欢你看对方行动就可以知晓，可惜他无论怎么观察，都看不出来。

　　毕云苏对他很好，他喜欢用冬日初雪的雪水煮火锅吃，毕云苏便吩咐宫人接好几桶的雪水陪他一起吃。

　　出征在外难免有所受伤，毕云苏会抚摸他身上的每一道伤疤为他上药。

　　有人曾批判姜楚危心高气傲，上书列出九十九条姜楚危的不是来请毕云苏责罚他，毕云苏却在朝堂之上大肆斥责那位官员。

　　这些能够说明爱嘛，如果不是局中人看了应该会说能。
　　可偏偏毕云苏又总是忽视他，好似一个人站在他身后，他却毫无感觉。

　　去年傅老太太看中一位姑娘，她想为傅舟水或姜楚危说个亲，可看来看去还是觉得姜楚危合适，便要求他与姑娘多接触，可姜楚危抵死不从。

　　刚巧有一日毕云苏过府游玩，傅老太太便让他帮忙劝劝，谁知毕云苏真的去劝了，还说倘若姜楚危愿意，他可以给两人赐婚。
　　这在局外人看来也不像喜欢。

　　姜楚危觉得复杂极了，他都站在局外看待他们之间的感情了，可还是看不透。

　　“毕云苏，我求你了，告诉我一句真话。”姜楚危乞求道。

　　毕云苏神情痛惜，他并不想看到姜楚危这幅卑微的模样，可他嘴唇紧闭，就是说不出来。

　　两人就这么一直僵持着，他们好像在比谁更有耐心。

　　殿外的影子越来越短，已经快接近日中，正是日头最毒的时候，连风都是热的。
　　风吹叶摇，树影斑驳，轻微的沙沙声还是要比殿内的动静大。

　　许久后，两人还是没有结果，傅舟水却到了，他急匆匆踹开殿门跑进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看见两人没有打起来心中甚慰。
　　不过虽然没有打起来，两人此刻却十分狼狈。

　　不是衣着外在的狼狈，而是两人心中似乎都万般无力，一种无法言说的悲观在他们中间弥漫。

　　傅舟水停顿几秒缓气，道：“殿下，你没事吧？”
　　他们两个对傅舟水来说都极为重要，但毕竟毕云苏看起来要弱势一些，所以他总会第一时间去照顾毕云苏的情绪。

　　“无碍。”毕云苏轻声说完之后便低头坐下。
　　他累了，方才那股与姜楚危僵持的气势仿佛一泄而空。

　　姜楚危也不再去看毕云苏，他还是没有要到答案。
　　不过这也在预料之中，毕云苏不会给他答案的。

　　看两人如此模样，傅舟水都不知该如何收拾眼前的局面，他想多问几句却不敢，怕又提起什么敏感的字眼。
　　于是他只能让林山无和段公公等人进来，吩咐太监去找御医来看看毕云苏的身体，然后拉着姜楚危去偏殿。

　　在了解事情的始末后，傅舟水才明白姜楚危为何要跑去正殿发疯。
　　两人坐在殿前的台阶上，其他人都被叫了出去，好留一个说话的空间。

　　傅舟水道：“姜楚危，你能不能别那么蠢，殿下知道这事隐而不发还不是担心你，你想过没有，倘若这件事情被别人知晓，他会如何大做文章逼着殿下杀了你。”

　　姜楚危钻牛角尖道：“他只告诉我一人便好。”

　　傅舟水看了一眼他道：“你确定你能瞒住事？”

　　“我能。”

　　有些事情想瞒总是瞒得住的。

　　傅舟水道：“那你的意思是殿下大错特错了，他又不是对不起你，何必那么较真。”

　　姜楚危眼神深幽，像一汪见不到底的潭水，触感竟有一丝粘稠。
　　他只是不希望毕云苏有事总瞒着他。

　　傅舟水叹息一声道：“这么多年了，你难道看不出殿下是真心对你好嘛，他从来没有因为你的真实身份而厌恶，他让沈故越暗地里查长孙家的事情，也是想还你一个公道。”

　　“是吗，我也不想因一点事情便失控，但我控制不住，我担心他不爱我，可实际上他从未说过爱我。”姜楚危道。
　　三四个台阶全被两人的腿占领，姜楚危说到这时心中荒凉，不自觉地收了收腿。

　　傅舟水语塞，姜楚危和毕云苏的感情他又掺和不了，实在没办法劝说。

　　过了一阵，他道：“别太纠结了，殿下身在高处，本就不容易，你就当他有莫大的难言之隐。”

　　姜楚危苦笑，他每次都是这么想的啊，有的时候他甚至自己欺骗自己，才能让自己好过一些。

　　傅舟水又道：“别和殿下闹别扭，也别强求殿下，现在他身体不好，你让着他一些。”

　　“······好。”这个姜楚危倒没反驳。
　　其实吵完之后他就后悔了，他不应该大吵大闹，可人的情绪有的时候就是那么不受控制。

　　傅舟水拍了拍姜楚危的肩，起身离去。

　　姜楚危看着傅舟水越走越远，直到快看不见时，他才想起来傅舟水知道这件事为何那么平静，难道他清楚毕云苏知晓？
　　“傅舟水，你给我站住，还有话要问你。”

　　傅舟水听到姜楚危的声音赶紧跑了，他可不想自掘坟墓，刚才说的话已经够多了。

　　夜晚，姜楚危又到找毕云苏。
　　这次他没激动，也没有再提答案的事，而是向毕云苏道歉。

　　毕云苏看上去不太想与姜楚危说话，但姜楚危还是死皮赖脸和他用了个膳。

　　傅舟水听到这个消息时总算松了一口气，不过这其实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他们就算闹矛盾也不会闹多久。

　　姜楚危始终还是将毕云苏放在第一位，不管他喜不喜欢自己，他都想看见毕云苏过得好。
　　而毕云苏是内疚中夹带心疼，他表面很烦姜楚危，可看见姜楚危大步走来时，还是很高兴。

　　但就在长夜还未过完，天色微蒙蒙亮时，宫外传来了一则紧急消息。
　　厉王外出作乐时被人咬断的舌头，双手也因为收到重击废了。

　　傅舟水当即就传信去宫外让荀清查查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这些年厉王树敌不少，但怎么会在作乐时被人害得这么惨。

　　消息传到姜楚危那处时，他只是派人下去安抚了厉王一番，根本不想管厉王。
　　对于他来说，厉王甚至不能算合作伙伴，让他入伙也只是找个更好的时机不费一兵一卒除掉他。

　　傅舟水知道后大肆鼓掌，尽管厉王受伤事情可疑，但看见敌人惨兮兮的样子，他喜不自胜。

　　次日，朝堂之上也无人为厉王发声，只当他是自作自受，也有人说他是亏心事做多了遭报应。
　　总之，这事大家也都当做笑话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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