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港口
不出三日,百济各城门已贴满高木秧的画像。
高木秧早已换了身新罗花郎的服饰,城门关卡守卫见到金庾信的将军腰牌,加上金庾信不怒自威的脸,根本不敢拦下二人细问,即刻放行。
白天两人纵马赶路,入夜,林间空地火星四溅。高木秧的骑射技艺已渐入佳境,金庾信毫不吝啬对她的夸赞。
“高译语真乃女中豪杰!”
高木秧抹去额头的汗水,笑道:“多谢金将军当靶子,不厌其烦帮我练习。”
“明日便能到港口驿馆了,”金庾信放下火把,“还不知唐少卿命我们带回去的倭人是谁?”
“到那儿不就知道了。”高木秧打了个哈欠,将缰绳系在树干上,走向帐篷,“金将军,我去眯会,出发了叫我。”
次日,赶在晌午前,高木秧与金庾信抵达港口。
咸腥的海风扑了满脸,港口人声鼎沸,商贩吆喝着卸货,渔娘蹲在船头补网,打着赤膊的力夫抗着麻袋往水里淌……
岸边泊着几艘官船,其中有艘大得扎眼的楼船,收起的船帆上隐约写着【唐】字。
高木秧觉得有点不对劲,看这架势,唐观不像是只身一人来百济的。来不及多想,她与金庾信前往不远处的驿馆。
驿馆院墙内,金铁交击声不止。果不其然,刚跨进门,高木秧便见到了熟悉的面孔。
院中挥刀练武的这些人,皆是长安禁卫。持刀的杜驰猛地收势:“高姑娘?!”
杜驰自唐观升任鸿胪寺少卿后,便做了他的贴身侍卫,高木秧离开长安去往百济之前,时曾与他打过几次照面。
“三年未见,高姑娘可还好?”杜驰收刀入鞘。
“我很好,多谢杜侍卫关心。”高木秧侧身为杜驰引荐金庾信,“这位是新罗金将军。”
金庾信抱拳行礼,杜驰连忙也弯腰拱手回礼。
高木秧直切正题:“唐少卿遣我带名倭人回泗沘,你可知倭使一行人在何处?”
“他们也在驿馆,住在二楼,可有那倭人的姓名?”
高木秧向金庾信伸手讨要那日传来的纸团,她展开纸团,“叫苏我芥。”
听到名字,杜驰一愣,脸上有些尴尬,他挠挠头,手指指向庭院内的一处厢房,“唐少卿要找的人,在那里。”
高木秧一头雾水,跟着杜驰后面走到厢房门口。
杜驰敲了几下门,门缓缓打开,开门的竟是一个面容姣好,身量娇小的女子。
“高译语,稍等!”杜驰扭头往驿馆内堂跑,“我去找译语,这位姑娘不懂汉话!”
高木秧冲苏我芥莞尔一笑,发现对方正用一双麋鹿般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她。
“金将军,”高木秧用手肘轻撞金庾信,“这倭国姑娘真好看,水灵得像个瓷器娃娃。”
金庾信抱臂倚着廊柱,眉头紧拧,"既找到人了,即刻返程?"
“哎,等等。”高木秧叫住扭头想走的金庾信,“方才杜侍卫去找会倭语的译人了,总得和苏我姑娘说清缘由,她才能愿意和我们走啊。”
金庾信嘴角绷得死紧,脸上那表情活像生吞了只小飞虫。
“金将军,你想说,直接抗走多省事,对吗?”
没等金庾信回答,高木秧义正言辞道:“不可以,这儿不是战场,我们不是野蛮人。金将军从马上强行掳走我,这笔账我还记着的。”
金庾信无奈,靠回廊柱。
说话间,杜驰拽着一名男子,呼哧带喘地跑过来。
“高译语,这、这位是桑译语。”
高木秧冲男子微笑颔首,说道:“桑译语,麻烦转告苏我姑娘,唐少卿有要事,相邀苏我姑娘同我前往泗沘。”
桑译语低声传译间,苏我芥怯生生抬头,双眸忽闪,与高木秧对视。高木秧向她回以友善的眼神,苏我芥咬着唇,终是点了点头。
高木秧欢欣雀跃:“那烦请苏我姑娘收收拾些简便行装,我们马上出发!”
厢房门“吧嗒”关上,杜驰搓着手,欲言又止,高木秧问:“怎么了?”
“高姑娘,当时我们跟随唐少卿来到港口驿馆,倭使一行人也在,却不见大使南田御,当天晚上,侍卫撞见苏我姑娘跑到高句丽边境关卡,不知与那边的守卫在说什么。唐少卿审问她一番后,连包袱都没收拾就蹿上马,只身飞奔泗沘。临走时还嘱咐我们要盯着她,好吃好喝伺候着……”
唐观独自一人到泗沘王宫时,高木秧曾问他,接应倭国大使,为何不带译语。
现在看来,是为了方便杜驰等人与苏我芥、倭使一行人沟通,特地将桑译语留在了港口驿馆,
高木秧转向桑译语,“唐少卿审问苏我姑娘时,桑译语在场吗?”
对方摇摇头,“苏我姑娘只肯和唐少卿笔谈。”
“好,我知道了。”
杜驰见她反应平淡,有些匪夷所思,“高译语,你不奇怪吗,唐少卿和苏我姑娘……”
“我担哪门子的心?”高木秧觉得他问得莫名其妙。
“无妨无妨,”杜驰,忙摆手,“高译语信任唐少卿便好。”
待苏我芥收拾妥当,高木秧便与金庾信带着她,马不停蹄地赶往泗沘。
高木秧骑马带着苏我芥,因语言不通,两人互相都没说什么话。距离狩猎大会还有三日,时间紧,她也没功夫再同金庾信练骑射,他们在夜间稍稍休整后便接着赶路,
三人两马疾驰在百济官道,终在狩猎大会的前一天,抵达泗沘。
金庾信将她们带回白马庵后山小屋,立时着手写信告知唐观。高木秧跌坐在椅子上,又累又饿。
苏我芥打量着小屋陈设,忽道:“我要找唐观。”
高木秧倏然瞪大双眼,疑心自己听错了,她看向金庾信,对方脸上亦是一片惊愕。
苏我芥扫了两人一眼,清晰地重复道:“我说,我要见唐观。”
“苏我姑娘,你会百济语?”高木秧从椅子上蹭得站起。
因新罗语、高句丽语、百济语三者大同小异,唯语调与少许用词有别,金庾信也大致能懂。他当即用新罗语问道:“既会百济语,为何路上一言不发?”
苏我芥轻嗤一声:“若知我会百济语,你们定要盘问不休,聒噪!”
“倒也是。”高木秧脱口附和,瞥见金庾信横来一眼,忙道,“没说金将军,是我,我话多,定会扰苏我姑娘清静。”
金庾信没有答应苏我芥的要求,只说等唐观的回信。
所幸唐观并没有让他们等太久,小花郎很快带来了回信,跟着信来的还有一辆马车。
高木秧连忙凑上去看信的内容——
【秘密将倭人送来汉书苑。】
她将一把将信纸夺过,反复检视背面,空无一字,又翻回正面细寻,试图找到自己的名字或【译语】字样。
很可惜,唐观并没有提到她,她满眼羡慕地看着重新背上包袱的苏我芥。
“苏我姑娘一路当心,见了唐少卿,烦请代我给他和南田大使问声好,麻烦南田大使替他、的、译、语、帮忙传译一下。”
【他的译语】这几个字被高木秧咬着牙说出来。
“高姑娘是想让我传好,还是让我替你斥责他竟将你忘了?” 苏我芥一语道破她眼底的失落与愠怒。
高木秧口不应心:“不必,我在金将军这里甚好,比在他边上自在多了。”
“好,我一定转达高姑娘这番话。”
小花郎接过金庾信递来的令牌,引苏我芥登上马车。辘辘声起,那车径直往城内汉书苑而去。
金庾信宽慰高木秧:“高姑娘放心,唐少卿行事自有其计较。明日你我同赴狩猎大会,自当相见。”
“谁想见他!”高木秧哼了一声。
入夜,高木秧辗转于硬邦邦的床板之上,心绪难平,隐隐觉得事有蹊跷。
其一,金庾信从何得知她曾与唐观同赴扶苏山城?依常理,当是马社崔十郎所告。可先前善花王后曾主动过问扶苏山城舆图的事,她与此事可有关联?
再者,从崔十郎给唐观的纸条来看,他早已知晓扶苏山城有真假之分,金庾信向她讨要布防图,显然不是指扶余义慈带他们走的那条路线,而是她与唐观发现的,驻有兵营的真扶苏山城。
高木秧疑窦顿生——
金庾信何以确信,她和唐观必能发现隐藏的真扶苏山城?莫非她在汉书苑绘图时,不慎被南田御窥见?可,纸条上又说百济与倭合谋,若真如此,南田御纵然发现,作为倭国遣唐使,又怎么会向新罗透泄此机密?
思绪愈缠愈乱,理之不清,至于唐观为何突然答应金庾信给他舆图,又遣他们从港口带回苏我芥,高木秧更是无从揣测。
倦意来袭,眼皮渐渐沉重,慢慢阖上。
沉入梦境前,高木秧嘴角带着笑意,最后一个念头是:明日狩猎大会,可以见到唐观了,他会都告诉我的。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