拣刺梨

　　歪比巴bo/著

　　家里没有狗粮，李李从厨房拿了根火腿，切好放进小瓷碗里。出来看见江月白一言不发盯着她，李李眼皮一跳，试探问：

　　“你也想吃？”

　　米修仿佛听懂了似的，竖起尾巴使劲摇晃：“嗷呜——”

　　出息。
　　江月白淡淡瞥它一眼。
　　没人跟你抢。

　　米修“哼唧”一声，开始蹭李李裤脚。

　　雨衣沾水后动辄发出“咯吱”声响，李李把碗放在地上，蹲下替米修脱掉衣服，又找了块抹布擦干净，随手搭在玄关方凳上。

　　没了外力束缚，米修喷出一口热息，狗头转瞬扎进瓷碗里。
　　哼哧哼哧开始干饭。

　　“出门前刚吃过一顿。”江月白眯了眯眼睛，咬牙踢一脚米修翘上天的后腚，“搞得好像我饿了你几天似的。”

　　地砖很滑，米修猝不及防上演了一出原地劈叉，咀嚼动作顿了顿，偏头朝江月白低“呜”两声。余光瞥见李李，眼神立马又软下去，朝她促促鼻子，以示委屈。

　　李李轻笑抚顺它后颈上的毛。
　　江月白顺势望过去。

　　室内光线衬出李李侧影。她今天穿了件灰色毛衣，领口一圈红线点缀。乌发顺着修长脖颈垂落胸前，唇瓣红痣随笑意舒展。

　　像冬日里的暖阳，让人移不开眼。

　　江月白恍惚想起第一次遇见李李时的画面。

　　那天天很冷，路上几乎没什么人。
　　她带了顶白色毛线帽，安安静静蹲在马路边。明明自己冻得手发抖，还不忘把食物掰成小块，喂给躲在灌木丛里不肯出来的小白狗。

　　小白狗似乎只有几个月大，她小心翼翼喂了很久。
　　江月白也走神看了她很久。

　　久到申城的天空忽然飘雪，纷纷点点落在两人肩头。

　　“居然下雪了。”她摊开掌心，好奇观察雪花形状。

　　申城冬天很少见雪，雪花一落地就消失不见。话虽如此，气温还是不可避免低了几个度。

　　“要是这样的话……”她垂眸说，“就不能留你在室外了。”

　　他看她摘下围巾，轻轻裹在小白狗身上，抱起转身那刹。
　　四目相对。

　　雪花落在她纤长的睫羽上，他忽然有种想走过去替她摘掉的冲动。
　　……

　　窗外雨点淅淅沥沥，李李记起阳台上还有衣服没收。

　　米修吃得忘乎所以。
　　她笑笑松开手，起身朝江月白丢下一句：“要喝水自己倒。”丝毫不给江月白反应的机会。

　　等她理好衣柜，再回到客厅，墙上挂钟正好指向七点一刻。
　　平常这个时间点，她刚开始做饭。

　　李李走回米修身旁，低头看一眼快见底的瓷碗，正准备借口“它吃完了”催江月白从自己家离开。

　　“咕——”
　　身旁寡言的男人肚子忽地发出长鸣。

　　李李：“。”
　　话一下梗在咽喉。

　　就连米修也停下了动作。

　　狼吞虎咽过后，碗里火腿只剩下可怜的两小块。
　　米修竖起耳朵，仰头回望江月白。深蓝色的大眼睛直勾勾看向他，仿佛在说：

　　要不你吃？

　　几秒过后，江月白不动声色摁下了狗头。

　　米修：“嗷——”两只前爪开始向前扑腾。

　　一人一狗暗暗较劲的场面李李都看在眼里。
　　转念回想，冰箱里还有一盒豆腐，半盒虾仁，所幸家里的米还够两人份，可以简单做个盖浇饭。

　　“等我一会儿。”李李挽起袖子，从冰箱里取出食材，“饭很快就好。”

　　都到这个地步了，做一个人也是做。
　　不差这点儿功夫。

　　“我不饿。”江月白捂住肚子嘴硬回。

　　话音刚落，冰箱门后的淡绿色光影贴着李李侧颊一闪而过。

　　江月白怔愣两秒，抬手挡住即将关上的冰箱门。

　　他的手臂不偏不倚，刚好抵在李李面前。
　　后者不明所以，侧眸打量他用意：“你干什么？不喜欢吃虾仁豆腐？”

　　记忆里，他从前好像确实不怎么喜欢豆腐一类的食物。

　　但那又怎样。
　　这是她家。

　　“不吃就饿着。”李李腾出一只手，试图敲掉他手背，“让开，我要去厨房。”

　　面前的人动也不动，黑眸略过她头顶，直视冰箱门后的小隔层。
　　淡绿色纸盒一字排开，跟李乐言在他那儿喝完，还没来得及补货的椰汁一样。

　　不是不喜欢吗？

　　他紧了紧手臂。
　　眼底情绪莫名变得复杂。

　　“你什么时候开始喝这些了？”他垂眸，嗓音忽而低哑，

　　李李虚困在他臂弯里。
　　闻声仰头去看。

　　男人蝴蝶翅膀似的长睫扑扇着，在眼下拓出一片黯淡的阴翳。额角碎发轻扫过他眉眼，与受了委屈的小狗如出一辙。

　　视线停顿两秒。
　　李李如实说：“之前跟嘉年出去吃饭发现的。”觉得不错就买了些囤着。

　　说完，猫腰从江月白臂弯里钻出去：“我去做饭了，你要喝自己拿。”

　　*

　　等到食材处理干净，李李抽空从厨房探出头看。
　　冰箱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上的，江月白沉默站在旁边。

　　也不知道过来搭把手。
　　李李撇撇嘴，居然开始怀念从前那个到点就进厨房刷新饭菜的江月白了。

　　大学那会儿，荣钰就常常在她耳边念叨：“李李，你要小心，江月白已经快要把你的胃牢牢拴住了。”彼时，李李正打开江月白送来的保温盒，饭香味顿时蔓延到整个宿舍。

　　荣钰咽咽口水，用一种夸张的语气扑进她怀里，说：

　　“下一步就是你的心。”

　　年少时的玩笑莫名成了预言。
　　李李抿抿唇，拿刀的手不小心落下，抵在豆腐上的食指当即冒出血珠。

　　“嘶。”

　　紧接着是菜刀掉落案板的刺耳声响。

　　米修第一时间冲进厨房。
　　江月白紧随其后，见她食指鲜红血迹，瞳孔一紧，立马将人拉近自己身前：“都说了我来。”

　　好像做饭本来就是他的职责。

　　事发突然，厨房里的两人都没发现有什么不对。

　　“疼吗？”

　　李李点头又摇头。
　　这把刀是新买的，刃很锋利，虽然只是轻轻一划，伤口依然很深。

　　也许是还没用酒精消毒，痛觉暂时没来得及同步到她大脑里。

　　看她走神的样子，江月白默默叹口气，转身从医药箱里拿来酒精和创可贴。
　　打开瓶盖，伸进一根棉签，再取出时，轻握住她食指。

　　“疼就说。”

　　李李乖乖点头。

　　沾湿的棉签一点点从指腹四周涂向中央。

　　感受到她身体骤然发紧，江月白的手顿时停在半空。随后放下棉签，低头凑近她伤口，像风呵护花朵一样，轻轻吹拂：

　　“这样还疼吗？”

　　李李愣了一下，慢吞吞摇头。

　　等到他仔细替她抹平创可贴角，两人才惊觉刚刚发生的一切有些自然过了头。

　　案板上的豆腐还悠悠躺着。
　　李李迅速抽回手，僵硬背在身后：“那个，要不你还是回家自己做吧。”

　　岂料对面的人仿佛没听到一样，卷起袖子，伸手在水龙头下过了一遍，转身开始拿刀切菜。

　　好在江月白是右利手，左手没力气对做饭影响不大。

　　豆腐很快处理完毕。
　　江月白头也不抬：“你过去坐会儿，我很快就好。”

　　李李晃神片刻。

　　类似的对话，好像几分钟前刚刚进行过。

　　只不过那个时候。
　　说话人是她。

　　*

　　饭菜很快就好。
　　左右不过一道菜，跟江月白过去在家常做的三菜一汤比起来，不值一提。

　　饭桌上，两人吃得都很沉默。

　　李李沉默，是因为吃到了很久没有吃到的熟悉味道。江月白沉默，却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一顿饭结束，江月白重回厨房洗锅洗碗。
　　李李想了想，从冰箱里拿出两盒椰汁，自己打开一盒，另一个递给还没来得及擦干手的江月白。

　　后者转身，看见她手里已经拆封的包装，眸色一黯，推开她手臂：“谁要跟你相亲对象喝一样的东西。”

　　李李：“？”
　　好端端的，又发什么神金。

　　“这不是你爱喝的吗？”李李横他一眼，“什么都往嘉年身上扯。”
　　气不过，又补充：“人家生活很健康的好吗！从来不喝饮料，哪像你，一天到晚就知道往冰箱里塞，东西都放过期了还没喝完。”

　　浪费死了。

　　“我什么时候……”江月白前摇一半，想起什么，突然哑火。
　　好像在确定什么似的，问李李：“所以，之前你扔掉冰箱里的椰汁，是因为东西都过期了？”

　　李李“嗯哼”一声，“那不然呢？”
　　总不能任由它变质还占地方吧。

　　江月白被她理所当然的语气噎住。
　　沉默半晌，才开口：“你从来没跟我说过。”

　　“本来想找机会跟你说的。”

　　李李回忆，江月白花钱一直大手大脚，过期食品的事时常发生，“想说的时候发现你又不怎么买了，我以为你意识到自己有问题。”

　　加上后来的冷战，她忘记这些也很正常。

　　而且，这事儿都过去多久了。
　　他还记在心上。

　　至于么。

　　“说了半天。”李李隐隐有些烦躁，“你到底喝不喝？”

　　“我喝。”这回江月白干脆利落点头，甚至连她手上已经拆封的那盒一并抢走，美其名曰：“你还喝着中药呢，不能碰凉的，冰箱里那些我都拿走了。”

　　刚好补上李乐言前些天白吃白喝留下的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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