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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等谁?
白景言躺在空荡荡的老式木床上,望着百合绣花帐顶,心想,这一回,是该下定决心离开这里了。
她跟闻人书屏之间,即便相识了十来年,可真正相处的日子又有多少呢。
大抵是到了真心想离开的时候吧,她开始无意识地回忆和闻人书屏相关的一切。
她想把回忆搁浅在这个地方,再把伤痕累累的自己打包好,无声无息地离别。
可她害怕这样的离别将来有一天还会后悔,会一遍一遍地责问自己,为什么不愿意多等一等呢,他明明说了会回来找你的啊。
可为什么她忽然不想等了呢,是他把自己拉黑了吗。
从前他不也做过这样的事,那一次可以原谅,这一次,为什么就不能原谅呢。
她想,她不是不愿意等,只是没有期限的孤独的等待,太累了。就像把她整个人都掏空了似的,用没有感情的自己守着一部没有感情手机。
她甚至怀疑她是在和一部手机谈恋爱,手机的那一端是谁她不知道,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像。那个模糊的影像里,记录着她爱的人,她沉溺在最初的那份美好里,仿佛又回到了他们相见的第一天。
两个原本不相干的人聚在食堂打饭,前挤后拥的都是刚下学的各系的学生。
这个年龄的大学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精力旺盛,饭也吃得多,也排得起长队,吃饭热热闹闹的,非要等同一个班的人都到齐了才下筷子。
白景言吃饭没那么积极,排队也没那么积极。在她眼里,吃饭靠抢的人都是“饿狼”,叽叽喳喳,满头大汗,不像读书人,倒像是菜市场的“摊贩”。
白景言不愿和“摊贩”为伍,眼前是一条左右摆动的长龙,她站在长龙的后面,优哉游哉地从口袋里摸出一盒口香糖嚼了起来。
很快,长龙腹部又挤进了三个男生,队伍向后挪了几步,白景言注意力不在吃饭上,在一道未解的历史问题上。一个没留意,被前面的女生的后背向后怼了几步。
白景言连贯性地向后退了两小步,踩在了某个男生的脚上。
白景言回头看着那双雪白色的球鞋上的两个脚印,“对不起”三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对方便温柔地开口道:“没事,没事……”
白景言盯着男生的面容,面红耳赤,忽然感觉肚子没那么饿了,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狼狈地走出队伍,到旁边的酸辣粉窗口,点了一碗酸辣粉。
很巧的是,那个男生也离开了队伍,点了一份一模一样的酸辣粉,坐在她对面。
白景言的脸是热的,是吃酸辣粉热的还是看到那个男生坐在她对面热的,她不知道,也无暇去想。
湿漉漉的餐桌上泛着油光,白景言在那油光里看到了那个男生的脸,齐眉的发,英挺的鼻,眉眼低垂,睫毛很长,有些婴儿肥的干干净净的脸埋在热气笼罩的薄雾里,叫人一不小心就失了神……
热气在额头凝结出一颗颗细小的汗珠,男生握着纸巾擦着汗。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专注,对面的男生也看了过来了。
“……”四目相对,白景言慌忙握着筷子低头,只想着快点结束这样尴尬的局面。
索性男生很快吃完了,抱着碗离开了座位。
白景言随后也抱着怎么吃也吃不完的酸辣粉离开了,脑袋里的历史题也换成了男生的那双雪白的球鞋,球鞋上有两个脏印子,白景言好想把它擦干净……
之后的日子,白景言一如既往地过着。上课下课吃饭回宿舍,和她说话的人寥寥无几,她愿意与之聊天的人更少,大多数时候,她喜欢抱着笔记本电脑去图书馆。
在知识的海洋里遨游,用文字里尽情地释放自己的情绪。
枯燥的,乏味的,彷徨的,希冀的……
偶尔倚着窗户,看着窗外的世界发呆。
中秋节到了,三天的假,去哪玩呢?
奶奶似乎才去世了一个月,却好像已经隔了很多年。爸爸去世仅仅过了一周,她就已经不会在半夜掉眼泪了。妈妈组建了新的家庭,新家里有两个比她小几岁的妹妹,都是成年人了,对大人的漠不关心,对她倒是颇为友好。电话里催着一定要回去过节,可回去又有什么意思呢,看着别人一家人其乐融融开开心心,她只觉得自己多余。
好像生来就不属于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也容不下她。
“同学,十点了,图书馆快关门了,请尽快把书归还原位,或者去借阅室办理借阅。”一个年长的学姐走过来,敲了敲她的桌面。
白景言合上笔记本,抱着一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去了借阅室。
这本书她小学就看过了,现在却还想再看一遍。似乎看着别人经历过的苦难,她就不会苦一样。
进借阅室后,她看到了他,戴着眼镜的他。稚气未脱的脸上带着疲惫的笑,说话的声音温温柔柔,不疾不徐。
他好像瘦了,白景言这样想着。
可这又与她有什么关系呢,他们原本就毫不相干的。
奔着“毫不相干”四个字,白景言有了底气,急匆匆地走了过去,把书放在了借阅台上。
“嘿,你们商量好的嘛,借的书一模一样。”学姐笑着打趣他二人。
两个人脸上却一点笑容也没有,抱着书相继走出了图书馆。
图书馆门前有条林荫小道,小道的中央有一片月牙形的池塘,池塘里每隔几厘米铺了圆圆的像荷叶一样的石板路,仅仅够一个人通过。路两边稀稀拉拉地种着几株淡紫色的睡莲,月华洒在波光粼粼的水面,清风徐来,蝉鸣声从繁密的树叶间漏出来,和着水声流淌,静谧而美好。
男生绕着池塘走,白景言提着裙子走池塘中间的小路,只要任何一个人走得快些或者走得慢些,他们就不会在路的尽头有交集。
白景言选择了漫步,几分钟就能快步走过的池塘,她偏要走个十几分钟。
回到宿舍只会看到新学期“舍友”的笑脸,礼貌客套地问她是不是约会去了,是不是参加什么社团活动了。
她也不善于迎合这样的客套,每天都是踩着点,等宿舍快要关门熄灯了再回去。
那时候大家都快睡了,便不会问了。
白景言从圆形的石板上跳下来,跳到池塘边的小路上。四周一个人都没有,回过头,那个男生也已经不在。
白景言松了口气,抱着书继续往前走,走到林荫小路的尽头,那里立着一盏明灯,明灯下有个熟悉的人影,抱着书,低头看着手腕上的电子表,像是在等什么人。
等谁呢,白景言愣了一下,抱着书回头看了一眼,路上一个人没有。
管他呢,白景言抱着书朝前走,目不斜视,耳听八方。
等她经过那个人身旁时,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地上。
地上有两个影子,不远不近,被灯光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像是一幅剪纸。
影子在快要到女生宿舍楼的时候分道扬镳,很快没有踪影。
空荡荡的路口,静悄悄的,陌生得很。四周的绿化树隐在黑夜里,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怪物,随风摇摆,发出沙沙沙的声响,
白景言忽然有些害怕起来,抱着书直奔宿舍大门。
宿舍里的女生还没睡,在纠结加入那个社团。见白景言神色慌张地跑回来,齐刷刷地看向她:“你不是也还没选社团吗,考虑了这么多天,想清楚了吗?”
“还没想好,我比较懒,不经常去社团。”白景言躲回床上,拉上了床帘。
“我觉得书画社团挺适合你的,他们书画社团正缺人呢,报团了可以经常请假,只要大活动的时候在就行。”一个女生说。
“对对,我也想去书画社团,氛围很安静,就是书画社团书呆子比较多,比较闷骚,去了也不会有几个人认真练字,整个社团活动室经常是空的……”另一个女生说。
“不过他们书画社团的副社长闻人书屏挺有心的,会认真教社员写字……”
“嗯嗯,比正社长用心,可惜不是每次社团活动都很少看见他……”
“那肯定咯,人家勤工俭学知道吗,忙着呢……”
白景言掀开床帘,懒洋洋地道:“给我报个书画社团。”
闻人书屏是谁她压根不关心,她只知道活动室经常是空的,方便她码字睡觉。
……
第二天晚上,下选修课后,白景言跟着宿舍提议她报书画社团的舍友去报到。
进活动室后,看着拼在一起的长方桌,她后悔了——上面摆满了毛笔、笔架、笔搁、砚台、镇纸和装满黑水的水盆,桌上横七竖八地摆满了羊毛毡子,毡子上没喝完的啤酒罐、烟蒂、墨汁和国画颜料混为一谈,正往下滴着五颜六色的水,简直像是个几年未经整改的垃圾场。
“打搅了,我们先出去透透气……”舍友拉着白景言的手捂着鼻子往外跑。
领她们进门的男生急忙叫住,道:“哎哎,别走啊,这是昨晚上正社长他们聚会搞活动没收拾干净而已,我们副社长听说有女生报社团,马上就来……”
一语未了,走到门口的白景言抬起头,正对上副社长闻人书屏的眼睛。
他鬓角挂着汗,像是从很远的地方跑来的,脸上却分明带着笑。
“等下我会收拾干净的,你放心。”他喘着气,擦着额头上的汗说。
白景言凝视着他的笑,又不后悔了,心中莫名地有些暖意流过。
之后,每次从别人口中听到“闻人书屏”三个字,她的心都是暖的。
书画社团的活动,她一个不落地参加,总希望可以看到他。
但能看到的机会却很少,尤其是周末,基本上不可能看到。
与她同去的舍友很快就退了社,重新进了其他社团。其他舍友也总是去不同的社团,换来换去,玩儿一样。
白景言却不一样,平常的活动时间太短,大家都忙着自己的学业,只有周末的时候,才会一整天泡在活动室。一开始她很讨厌活动室的墨水味,渐渐地竟然习惯了,像着了谜一样,买了宣纸、毛笔、墨滴、笔洗和墨水颜料,在宿舍也练起来。
有时候练一整天都字,有时候画一整夜的画。
宿舍里的人都说她太用心了,这样下去迟早会近视。她不听,一如既往,直到有一天晚上熬夜感冒了,头晕眼花,爬不起来了,她才躺在床上休息。一躺就是好几天,社团的活动也拖了一天又一天。
彼时正值初冬,天气凉,总是干咳,咳着咳着,总怕影响到宿舍的舍友们休息,于是一下课便去了图书馆。
她忽然想通了,反正看不到那个人,又何必一定要去书画社团呢。
生了一场病,字也落下了,画也落下了,一腔热情也消耗了个干净。
她又重新回到了一成不变的大学生活。只有偶尔经过池塘的时候,还是会想,他那天站在那里是在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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