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

　　窗外，蓝天白云，绿枝栖鸟∶屋内，纸书高堆，口水芬芳，还有那沉睡不知归路的祖国未来花朵……

　　闻栖转着笔，有些无聊，他们的暑假没放多少天就被抓回来高考一轮复习了，他细细打量班里此刻的情景——
　　头不见一大半，在老师的知识连环攻击炮下，有睡成直角肩的，微弱的鼾声渐起，有死撑着的，就是那种知识点都没讲完，就连连点头，估计鱼是钓了不少
　　还有压根听不进课的，就比如闻栖——他刚在便利贴上画完几个熊猫表情包，然后再撕成好几小片，一张一张贴在已经熟睡的同桌脸上

　　王航被他弄得鼻子痒，抽了几下，闻栖还以为被发现了，便又装作不知情，而往窗外看，用余光瞟见身旁的人还在继续睡，心里暗自窃喜，然后继续完成自己的事业

　　知道向阳今天的飞机，闻栖昨晚没怎么睡好，本是犯困的，可看到此时的同桌这么好玩，一下子就精神了

　　人在干坏事的时候怎么会累呢？

　　他对着自己的“艺术品”十分满意，他抬头看了一眼讲台上的人，老教师还在推眼镜抄笔记，趁着这个空隙，他偷偷拿出手机拍了一张，见差不多下课了，才把身边人摇醒

　　“哎，王航，快下课了，你别睡了！等一下老张和老班报告，你就等罚抄吧！”

　　王航睡眼惺忪，迷迷糊糊的说∶“抄就抄吧，那么多人也睡着呢，又不止我一个”

　　话落，他还接了个哈欠

　　闻栖还在打字，没抬头去看他，他说∶“这就是你们的不对了，现在可是高考一轮复习，老师在上面讲的那么辛苦，你们说睡就睡啊？”

　　王航眼还没有完全睁开，心里倒是先翻了白眼，“老大不笑老二，我承认你是没睡，可也没见你学啊，你的课堂笔记呢？我看估计比你脸还白吧，‘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

　　“……得嘞，您的语文我佩服！但这一节是化学课啊，上面的化学公式还在飞，可没人听你这古人古言”

　　“……”
　　但王航实在接不上话，不是不懂接，而是他真的困得没边，已经撑着手又睡回去了

　　闻栖无言以对，叹了口气，暗自摇头，他掐着时间，铃声一响，拿起包就走人
　　王航被他震了一下，美梦被惊醒，看见跑远的身影，他顿时清醒，隔空喊话
　　“你去哪？后面的课不上啦？！”

　　“最后一节体育课，我和老班请假了！自己玩去吧！儿子大了老爹就不拴着了！”

　　“……”

　　向阳刚下飞机就收到闻栖一小时前发来的信息
　　【404未找到∶［图片］
　　【404未找到∶神作［拜见］

　　看着照片里满脸贴着熊猫表情的王航，他对小少爷的调皮有些无奈了

　　【心跳同频∶［哭笑不得］
　　【心跳同频∶今天的小七有没有好好上课？不会只顾着玩了吧？［疑问］

　　另一边很快回了话
　　【404未找到∶……
　　【404未找到∶我承认我是贪玩了点，但我也有认真听课啊，只是老师讲的这节课太无聊了些，所以我才找点事做的
　　【404未找到∶上次考试我进步了100多名，你不许说我≡￣﹏￣≡

　　向阳没急着拦车，而是在路边看着闻栖发来的信息，脸上隐隐挂笑
　　【心跳同频∶那认真听课的小七同学，你现在在做什么？
　　【404未找到∶你转头

　　向阳下意识抬头去找某个人的身影，可瞟了一圈却没见到想见的人，心中的疑惑未解开，就在低头时，肩膀就被拍了一下，视线撞上了一对亮晶晶的眼睛
　　他闪着光说∶“笨蛋向阳，是后面啦！”

　　是意料之中的意外

　　闻栖绕着他转，兴奋难以制止∶“一个学期没见，你怎么这么呆啦？”

　　向阳叹气轻笑，用手固定住他摇摇晃晃的脑袋，“是小七的出现意外了点”

　　闻栖瞪着眼睛看他，“你没有想过我会过来接机？我不信，我以为你很懂我了”

　　他叉着腰∶“你还笑！你这样子让我觉得自己很自作多情哎！”

　　向阳忍不住掐了一下他的脸，笑眯眯看着他∶“我知道你会来啊，只是没有想到这么快，看我行李箱旁边挂的是什么？”

　　闻栖一脸疑惑，视线被带偏，直到看到旁边挂着一个黑色蛋糕的时候，他人都傻了，眼睛又瞪大了一圈，
　　“这是巧克力……蛋糕？可你…我…”
　　他有些语不伦次，然后他听到向阳说∶“生日快乐啊，小七今天十八岁了哎”

　　身后车鸣作响，两边人来人往，行色匆匆
　　而在候车站的一处角落，却有两道身影迟迟不动，中间还夹着微弱的亮光，没一会儿，亮光被吹灭，跳动的烛色消失，露出了蔚蓝湖底，洋溢的笑容对上微弯的眼睛

　　闻栖本来还疑惑，明明高考都过去一个多月了，为什么向阳会选择今天才来京城，这里又不是没有地方给他住，闻栖也愿意分一半屋子给他，但就是不见人来
　　可今天就看着这人拿着生日蛋糕站在自己面前，并且对他说了十八岁的第一句“生日快乐”，也就一瞬，大脑突然宕机，问不出这个疑惑了

　　关于生日，自己的父母从不记得，每年的生日祝福基本都来自于江楠一家，并且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过
　　他注重仪式感，所以每年的生日，哪怕身边没有任何一个人，他都会给自己插上一根小蜡烛，降生的幸福只有自己分享

　　可好像从16岁开始，从认识向阳这个人开始，他今后的每一个生日都有人陪，尽管前面两次过的不是很好，一场半路离场加一次意外住院，但不管怎么样，最后的结果都是向阳在身边，这好像也足够了

　　既然向阳的生日也很少人陪，如果自恋一点的话，也可以说是在自己发现之前，应该没什么人知道他的生日是在那一天
　　那真是这样，我们就互相抱团取暖吧，像回到最初的病房一样，闻栖想

　　在回自家小别野的路上，闻栖总想着去替向阳拿行李，可向阳总是会说
　　“小寿星，你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保护好你的十八岁蛋糕”

　　闻栖对他没辙，败下阵是常态

　　“这段时间一直没过来是因为那边的房子还需要处理，之前租的退还了，原来的那个家我也不再出租，而是选择转卖出去，不过转卖手续有些麻烦，所以耽搁了点时间”

　　毕竟向阳现在是要长时间呆在京城，哪怕再留恋那个从前的小家，也很难顾得上，最好的办法就是转卖，它会有更适合它的主人

　　向阳与闻栖走在小巷里，同他解释
　　“不过还好，生日是赶得及的，这段时间就得麻烦小七先收留我了，等开学后，我就搬回宿舍去”

　　“……那当然啦”
　　要是一直住就好了，别搬宿舍了吧，宿舍哪有家好啊……
　　话虽这么想，但闻栖不敢这么说，他随便拉来一个话题想把此刻的想法盖下去，他说∶“对了，云川那个跟屁虫呢？今天怎么没和你来？”

　　到了家，向阳帮他开门，边开锁边回话∶“他前段时间就先飞来了，毕竟跟屁虫的目标一直都不是我”

　　闻栖不解，皱着眉问∶“什么目标？”

　　向阳耸了一下肩，歪着头说∶“你猜”

　　“……”
　　又是这两个字，好几次都这样，向阳总是在和他打哑迷，好像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迟早有一天，他一定要猜出来！

　　将行李搬上二楼后，向阳看到闻栖在收拾凌乱的餐桌，话虽这么说，不过是一股脑将杂物堆在一边，然后再放上蛋糕，动作甚至有些滑稽，还很可爱，向阳走过去，试着近距离看看忙碌的小蜜蜂
　　他对着闻栖的背影说∶“云川知道我今天的飞机，他问我们要不要一起出去吃个饭？你想去吗？”

　　闻栖头都没回，斩钉截铁回了个“不要！”
　　向阳有些无奈，轻笑道∶“好”

　　他当然知道他为什么不要，所以也提前拒绝了云川，向阳靠着墙，没再说话，也不打扰正在忙碌的人，只是静静的看着

　　按理来说，闻栖每天的厨房都是由张姨来收拾的，可偏偏这几天张姨家里出了点事，闻栖就给人放了假，于是这几天都是靠外卖度日，更别说厨房的脏乱程度了
　　所以，回到家后，他第一时间就是收拾厨房的外卖残余，他可不想让向阳看到这些，更不想让向阳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好好照顾自己，不然向阳又得担心了

　　好不容易收拾完，转眼就看到向阳用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刀切好了蛋糕，正坐在一旁等自己过来
　　向阳笑着朝他勾勾手∶“收拾好了吗？可以的话，我们先吃蛋糕？”

　　闻栖点头回应，“好！”

　　巧克力蛋糕意外的好吃，不是那种工业糖精的齁甜，而是那种微微带点苦的细腻，是他喜欢的，蛋糕松软，夹心是芋泥和布丁
　　每吃一口闻栖都忍不住摇摇晃晃，还哼哼几句∶“好吃好吃！”

　　得到满足后，他又忍不住抱怨∶“害，要是下午不上课就好了，高中生活怎么过的这么快啊？我怎么记得我昨天才刚入学啊？”

　　向阳将蛋糕上面的剩余草莓都放在了他的碗里∶“只能说每天的时间被排的太满了，都还没来得及感受，就都过去了”

　　“岁月匆匆像一阵风～”
　　“……”
　　“多少故事留下感动～”
　　“……”

　　“我和你说，我觉得我上周特别倒霉，英语听写连续三天被抽，我都怀疑自己被那个科技筛选器作局了，这个就算了，单词背背就过去了，可小组讲课也被抽，我什么都没准备，在讲台上就和站桩一样，尬的我连地脚趾抠出一百八十座巴黎埃菲尔铁塔……”

　　向阳撑手托腮，就静静的看着他眉飞色舞，时而挑眉回他一个笑，说明自己在听，闻栖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都在向阳的瞳孔倒映

　　“还有！真搞不懂为什么倒垃圾不能连桶一起拿！我人还没有到垃圾场，那个堪比透明保鲜膜的垃圾袋就先崩殂了，垃圾炸了一地，看得我恼火，愣是瞪了它好几分钟！最后只能献出无可奈何一笑，什么垃圾还得我自己来扫？！”

　　“更离谱的是，检查人员说，黑板上不能有粉笔灰，饮水机上不能有水渍，垃圾桶里不能有垃圾，额头必须是曝光的，眉毛必须是全露的，牵手亲嘴儿的不抓，玩高科技产品的不抓，就抓我这个上课偷吃不成，还被年级发在班主任群公开批评的，简直天灾啊！”

　　“…………”

　　一场堪比史诗级的吐槽大会，持续了将近半小时，最后以“学校的规章制度就是一个傻叉”潦草结尾

　　之后两人站在二楼的过道上，对着向阳的行李大眼瞪小眼，僵持了好一会儿，向阳先败下阵来，笑着问
　　“所以说，我没有客房？”

　　闻栖尴尬的刮了一下鼻尖，他压根就没想过收拾什么客房，又不是第一次一起睡了，多睡这几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他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阿姨这几天不是放假了嘛，你也知道我对收拾这种东西不太上手的……”

　　向阳看着他继续演，顺手丢了个技能
　　“那我来收？”

　　“啊？”闻栖慌忙摆手，“不行的，不行的，你不能收”

　　向阳眉头一扬，“为什么？”

　　“……哎呀，收拾多麻烦啊，你看那么多杂物，那么多灰尘，这一趟下来人都要累个半死，不收了吧？”

　　闻栖还嘟囔了一句
　　“你和我睡呗……”

　　“你说什么？”
　　“……”

　　终于，在闻栖的“不懈努力”下，向阳“半推半就”成功入住闻栖的房间

　　和上次来的一样，小少爷的房间没什么变化，只是季节不对，窗外不再是摇曳的玉兰花，仅剩绿叶切碎阳光，在书桌上留下点点斑驳

　　折腾了一中午，闻栖喜得午睡十分钟，最后一脸怨气奔向所谓讨人厌的“监狱”

　　卡着下晚修的点，闻栖本就累的半死，可一出门就看见向阳在等他时，犹如惊喜降临，一股“死人”味好像一下就散了

　　他跑过去，靠着向阳的肩充了一会儿电
　　只要人在身边，闻栖就总忍不住去分享日常，又或是吐槽今日不满

　　走在路上的时候还是活力满满，直到上了公交，精神还是扛不住身体上的疲倦，头一歪，倒在向阳的肩上睡着了

　　刚刚无意识抓住向阳衣角的手，却在睡着的时候又攥紧了一些
　　向阳试着慢慢拨开他的手指，不曾想手反被牵住，还是紧紧不放的那种
　　公交车在路上有点颠簸，闻栖靠着感觉不太好，他身体贴着向阳，毛茸茸的脑袋蹭了好久才找到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向阳的脖颈至耳边的皮肤被他弄得有点痒，手也任他抓着
　　偶尔闻栖头快掉时，向阳还会顺手扶一下，他是真的累了，一路上都没怎么醒，有时候睡得不安稳了，还会哼哼唧唧

　　窗外街景飞过，向阳没心思欣赏
　　快到站时，他才将身边人摇起，闻栖睡得有点懵，迷迷糊糊用手揉着眼
　　“……到站啦？”
　　“嗯”

　　几十米的路上，闻栖基本是靠着向阳走的，哈欠连连，他还没睡够
　　直到回家洗了个澡后，人才清醒不少，他突然反应过来，刚刚他好像是和向阳十指相扣走回来的……十指相扣？！

　　什么时候牵上的？向阳给牵？！为什么不松……

　　他出浴室的动作慢了下来，大脑有些宕机，在看到向阳给他收拾书桌的时，似乎是翻出了一张纸，闻栖的眼睛顿时瞪大了
　　“向阳！别看！”

　　向阳还没看清上面的内容，纸张就像被抽走了，有些意外
　　“这是什么？”

　　“……我写的歌”
　　“一首歌而已，为什么不能看？”

　　向阳半眯带笑的探究眼神，好似要把闻栖看穿，闻栖被他盯得脸热
　　“……我怕写的不好”

　　“写的什么？怎么会写不好？”

　　闻栖深吸一口气，颇有一种豁出去的气势∶“写的是我们俩”

　　“我们俩？意思是这首歌其实是送给我的？”
　　“……嗯”

　　向阳扯了一下他的衣角，歪头问他
　　“那我可以听一下吗？”
　　“……”

　　你敢说会撒娇的男人不好命吗？那简直太好命了！根本没辙啊！

　　闻栖“被迫”拿出自己的木质吉他，他拨了一下弦，还好没有走音
　　其实这首歌是自从他发现自己喜欢上向阳后就想写了的，可他之前没写过，大脑细胞也给不出什么灵感，写出来的东西总是不满意，最后涂涂改改，就剩下这点东西，还只是上半段
　　也幸亏是只写了上半段，暗恋的情愫并未完全表达，向阳应该听不出来

　　他闭上眼睛，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而后才缓缓开口——

　　“初见 有些狼狈不堪 有些手忙脚乱”
　　“想靠近而做出决定”
　　“你的温柔意料之外”
　　“吸引至不再挪开眼”

　　“再见 人潮拥挤江边 定格美为瞬间”
　　……

　　向阳突然想起那天穿的T恤，没想到小少爷居然记到了现在

　　“冷萃牵住细框银边”
　　“对视只道好久不见”
　　“昼夜交替江水连天”
　　……

　　闻栖藏了私心，偷偷改词，“江水连天”原是“浪漫蔓延”，他赌向阳没看全，主要是自己胆小，哪怕再隐晦，也不敢真表达

　　琴声到此顿停，下一秒滑弦带过
　　“于我们而言”
　　“常态是天各一方”
　　“关系却不曾走远”
　　“我坠入蔚蓝湖底”
　　“你指尖勾我琴弦”
　　……

　　闻栖看向向阳的眼睛，蔚蓝的湖底就在眼前，可勾他琴弦的此刻只有他自己，他收回目光，继续往下唱

　　“于时间而言”
　　“倒回是记忆重现”
　　“南北间辗转流连”
　　“草长莺飞花满怀”
　　“相视一笑说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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