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往昔
大约在二十多年前,有个村子叫彩云村,那里依山傍水,民和年丰。可是有一年天降洪灾,山体垮塌,河水倒灌,淹没了整片良田和无数房屋,县衙救灾赈粮,和百姓风餐露宿终于挺过那次灾情。
“这是彩云村第一次落魄,那时候的官都是好官呐,良田毁后,县令四处求助,帮助我们重新开垦土地,播下种子。”老翁回忆道,“也不知道我们村是做了什么孽,第二年又遭遇蝗灾,栽种的粮食再次被毁。好在,他回来了......”
他叫廖清,彩云村土生土长的孩子,成年后带着家人远走他乡,做了生意,发了大财,得知故乡有难,他变卖所有家产带着妻儿回来。他把所有的钱财都用在了彩云村,为大家筹粮、建屋、修桥、铺路,在他和县衙的帮助下,彩云村终于又活过来了,并且越活越好。
就在大家都以为太平了的时候,一伙盗匪途径此地,见良田万顷,如登春台,便起了歹心。
他们一大帮子人是有计划地烧县衙、抢县衙,最后好官不知道被他们弄到了何处。
老翁怅然道:“或许早被他们弄死了吧,反正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而今那县衙披着官袍的全都是那群贼匪伪装的。”
他们穿着那身官衣,招摇过市,告诉百姓他是新上任的县令。
“呸!鬼才信呢,一群大字不识的强盗恶鬼,四处为非作歹,搜刮民脂民膏,把好好一个村子迫害的乌烟瘴气,怨声载道。”
老翁指着那一间间空室,怆然道,“看,那一家饿死的,那一家被他们打死的,那一家被他们栽赃冤死的,还有那一家......被匪首抢走了妻,男人去追,被丢进河里活生生淹死了,妻子不堪其辱,也跟着跳了河,好好的一个家,散的散,死的死。”
光是听人讲讲这罪恶行径,就足以令人怒气填胸,齐子宁几次攥拳,恨不能亲手执刀,砍了那帮魔鬼。
她强忍下怒火,问道:“那个叫廖清的人呢?后来怎么样了?”
“廖清?”老翁垂眸,缓缓摇头,“被乱刀砍,马蹄践。”
廖清是个极善之人,彩云村是他的故土,这里的村民也曾在他家困难时伸出过援手,他怎能眼睁睁看着大家被迫害?数次出面与那些强盗理论,全都吃了大亏,不是叫人抬回来,就是丢回来,他的身体在那群恶鬼的摧残下每况日下。
或许是他已然料到自己命不久矣,想再为大家做点什么,便连夜将彩云村的遭遇书写下来,揣在怀里前往南灵都城。可那群贼子知道他要去告状揭发他们,便在半路设伏,将他杀害。
家人将他找回来的时候,他浑身是血,面目全非,可大家还是一眼就认出来,那就是彩云村的大恩人——廖清。
“岂有此理!”齐子宁握拳猛地拍在桌上,震的破碗叮一声响,她切齿道,“草菅人命,死上一百次都不够人解气。”
老翁带着齐子宁一行人去到一片荒废已久的田地里,指着一座青冢说道:“这就是他的坟墓。”
这片田地杂草丛生,可唯有坟墓周围干干净净,开了一簇簇鲜艳的野花,在风中摇曳。
“当年,大家是想为他塑像建祠的,可那群贼匪不允,说谁敢建就杀谁全家。”
谈及此处,老翁突然悲恸大哭,哀鸣道:“我这把老骨头也撑不了多久了,就怕我们这些老人死后,无人在将他的功德传告,这样的人就该被世世代代铭记啊。”
悲号声在荒野里传递,惊动几声鹤唳,齐子宁望着碧空如洗的天,想起城中的辉煌和这里的凄凉,终于明白:城内的天和城外的天,不是同一片天。
她抓起脚下的土壤,发现里面有比芝麻粒还小的一抹绿,大概是什么东西的种子吧,遗留在土壤里悄悄发芽生长。她问老翁:“这里的土壤如此肥沃,为什么不选择继续种粮填饱肚子?”
老翁嗤道:“种了也会颗粒无收,白白叫那些恶鬼吃的脑满肠肥,还不如不种呢。”
可即便如此又能怎样呢?不抢村民的粮,那些城里需要依附他们而生存的人会主动献上金银,照样活的滋润无比。
老翁擦净墓碑上的尘埃,背着手一瘸一拐往家的方向走,嘴里抑扬顿挫唱着:“若苍天真有那个眼呐,为何好人没好报,恶人没恶报......”
*
老翁的每一句话都在齐子宁脑海里反复,如惊涛的海浪,每一次都拍的她疾心疾首,无地自容。
彩云村还只是南灵的一隅,在其他的角落里呢?是不是也存在类似的境况,齐子宁不得而知,可她知道,有一条蛀虫就会有第二条蛀虫,如师傅所说:没有身穿铠甲,并不代表没有战争。有些战争是毫无硝烟味道的,它发生在暗处,缓缓的,如腐毒之水一般,流经南灵的角角落落。
这些父皇知道吗?皇兄们知道吗?南灵的肱骨们知道吗?
或许是知道的。齐子宁如是想着。
她悄然起身来到院落,发现华衍负手而立,正抬头眺望那一弯如水的明月。
她轻声唤道:“师兄。”
华衍回头:“睡不着吗?”
齐子宁坐在阶前,像他一样望着明月,问道:“你说那么干净的光,为什么就透不进那些阴暗的角落里呢?”
“或许是污垢太多太厚了吧。”华衍答道。
“南灵的污垢我够不着,但彩云村的,我想尽力清一清。”齐子宁收回目光,认真盯着华衍,“师兄,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这是她第一次求人。真是奇怪,竟然也没有想象中的不堪和卑微,甚至还有些激动,她齐子宁也要开始干大事了。
华衍没有犹豫地问她:“你有计划了?”
她道:“我仔细想了想,老翁说那群盗匪大字不识一个,那每月每年的奏疏是谁写了呈至都城的?
还有,朝廷每年都会派巡察使到各地考察民生民情,监督地方吏治,彩云村那么大一个村子,在家给民足之际能征得的田赋、丁税肯定不少,随着村子的没落,这些赋税也会陡减,朝廷没有发现?巡察使也没有发现?若当地官府没有将彩云村的状况上报朝廷,那么这些税收缺口他们是如何填补的?
这么多年了,那群盗匪又是怎么做到瞒天过海,滴水不漏的?”
“如此,我们恐怕得先去县衙查探一番了。”华衍道。
这刚好与齐子宁想的一样,她观了观天,抓住华衍道:“择日不如撞日吧。”
“哎~”
一声叹息突至身后传来,二人回头看去,拂衣抱胸靠着门框站着,打着呵欠道:“如此大事,竟不唤我,真是寒心。”
华衍莞尔一笑,齐子宁忙上前拉了拂衣过来:“怎么可能不喊上我师姐呢,我们三人可是一起下山的,大事自然也得一起干。”
说罢,便默契地朝着县城的方向去了。
*
县衙灯火亮如白昼。
牢狱门口的旧桌前坐了个脸圆肚大的狱吏,吃完最后一口酒肉后,正扯着嘴角剔牙,吐出一口裹着残渣的臭口水。
没多时,有一个身形无二的狱吏从狱里出来,握着腰间佩刀啐道:“呸,老不死的玩意儿,要不是大人留他有用,老子早将他抽筋剥皮喂狗了。”
说完,拴在角落里的狗猛地大吠了几声,骇的牢房中蓬头垢面的囚犯从浅梦中惊坐起。
“哼,咱好不容易跟着老大在这扎根,每天吃香的喝辣的,比当山匪的时候畅快多了,稍微折磨折磨得了,弄死了不好交差的。”
“说的也是。”握刀的狱吏灌了口酒,转身要走。
另一人喊住他:“干嘛去?不值夜了?”
“酒烧的慌,我去泻个火。”
见他一脸奸笑,剔牙的狱吏瞪着他,沉声道:“别打那个小妞的主意,要是她也死了,可就拿捏不住里头那个老东西了。”
“奶奶的,真他妈没劲。”他转身往桌前一坐,将坛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怒道,“老子进去挑个年轻点的用用刑,这总可以吧?”
“随你,反正老东西和那小姑娘不能动。”
那人径直去了牢房,须臾后,里头传来惨叫,又过一阵子,两个小吏拖着一具血淋淋的尸体从牢狱出来,遇到巡逻的首领在树下撒尿,三人打了个招呼,首领瞧了眼软绵绵的尸体,戏谑道:“真是不经折腾。”
伏在墙上的齐子宁三人见到这场面,不由得眉心紧拧,拂衣的拳头嘎吱作响,咬着牙悄声道:“我去废了这群王八羔子。”
“拂衣。”华衍及时制止她,又看了眼县衙四处明晃晃的灯火,提醒道,“不能打草惊蛇。”
三人悄摸缩回脑袋,跳到墙角下,沉默了一阵。
“狱里——”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齐子宁看向华衍,华衍也转向她,两道目光交汇的一瞬,彼此眼里都亮了一簇光,随即心领神会一笑。华衍道:“你先说吧。”
齐子宁点头道:“方才那具尸体是从牢狱里拖出来的,他们应该关了很多人在里头,老翁说过,原本的县令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群贼匪如此招摇过市,还能平安在此度过这么多年,这里面的漏洞太多了,我们得想办法混进狱里探探。”
华衍认真想了想,道:“我们三个目标太大,且与这群贼匪的体型相差太多,怕是蒙混不过去。”
他看向拂衣,拂衣挑眉一笑,从怀里掏出块黑色面罩:“明白了师兄。”
“情况特殊,允你适当运用术法。切记,今日只为探清牢狱里的情况,不得做其他动作,我与阿善去寻他们方才丢掉的尸体,完事后我们在彩云村汇合。”
“师兄放心。”说罢,拂衣戴上面罩,身轻如燕从暗处悄然翻入围墙的另一边。
插入书签
明天如果18:00没更新,那就是在休息调整状态,如果更了,就调到后天休息,反正一周给自己放一天假放空放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