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风捉月

　　疼。

　　好疼。

　　脑袋疼。

　　全身都疼。

　　恍若脚踏炼狱红莲前行一般，来路留下了一串血红脚印。虽早已磨破脚掌，叶韶却不敢停下脚步，她抱着折掉的左臂，一瘸一拐，茫然地奔逃着。

　　身后是一群穷追不舍的黑衣人，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伴随着躲不掉的尖啸，叶韶头痛欲裂，痛不欲生。

　　终于，她精疲力竭，不甘地跌倒在地。

　　眼见便要步入山穷水尽的境地，前路忽然出现了一位红衣女子的身影，她逆着暮光，遗世独立。

　　“大姐姐，救救我……”叶韶本能地开口呼救。她苍白而孱弱，痛苦地蜷缩成一团，不断呕着血。

　　须臾，她再度被那些凌乱而密集的脚步声震触到，神智暂得片刻清明。明明自身难保，奄奄一息，却已然后悔求救，更想叫眼前的女人小心些，快些避开。

　　“大姐姐……”

　　“你叫我？”阎玉居高临下地睇着眼前这个遍体鳞伤的小姑娘。分明嗤之以鼻，出手却没有半分迟疑，像是不想错过什么有趣的事。

　　她是叶韶现今一切记忆的起点。

　　那个女人，像极了大漠里美丽又生猛的蛇鹫，没有温度的明亮眼瞳盛着嗜血的疯狂，上一刻还好整以暇袖手旁观，下一刻又在巧笑间翻脸无情，若无其事又理所应当地刺穿猎物的脖颈。

　　疯狂又狠辣。

　　弹指间，阎玉已将叶韶身后血洗一空，那群黑衣人竟无一人生还。她抱起伤痕累累的叶韶，哼着陌生的小调，就这样带着她回了红月教。

　　……

　　长久的混沌中，叶韶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个时候，阎玉的怀抱很温暖，令她十足贪念，她再也不痛苦了。

　　“阿韶，阿韶醒醒。”

　　梦境之外，有个声音正焦急地呼唤着她。

　　被人扰了清梦，叶韶很是不悦，蓦地腾起一股无名怒火，抬手便轰开了那人。

　　“噗——”宋禹楼接了叶韶一掌，被狠狠地震到墙上，摔得不轻，他喷出一口血，挣扎着起身，又一次跌跌撞撞地靠近叶韶。

　　“阿韶？”宋禹楼气若游丝。

　　梦境开始扭曲，慢慢变得稀薄，如烟消散。

　　叶韶猝然睁开双眼。

　　那双眼睛毫无温度，只余死气。一眨眼，却又瞬间恢复了往日神采。

　　“宋禹楼？你怎么在我房间？”叶韶连忙起身将他扶好。“我伤到你了？”

　　“无妨，倒是你，你怎么样？”宋禹楼抬手擦掉嘴角血迹，眼里满是关切。

　　“我？我很好啊。”叶韶一脸的莫名其妙。

　　“听见你呼痛，我顾不了其他，只得冒昧闯进来……我……我看见你泪流满面。”宋禹楼眸光闪动，状似不忍，不断询问叶韶是否安好。

　　“你可能搞错了，我不过是在练功而已。”叶韶面色一沉，言语不耐。

　　长久的沉默后，宋禹楼泠泠发声：“这内功，你不能再练了。”

　　他态度强硬，不容置疑。

　　“哦。”叶韶不以为意，漠然地松开了扶着宋禹楼的手，“只是，少主好像真的搞错了，你可并不是能置喙我的关系。”

　　亲过他，但一码归一码。许多事明明心照不宣，他也默认的，眼下却不够聪明，有些拎不清了。

　　宋禹楼神容冷肃，一把拉过叶韶的手腕，一言不发，不肯退让，两人无声地对峙起来。

　　叶韶轻嗤一声，转眼笑眼相对，只道：“少主莫不是关心则乱？这般贸然行事，也不怕我走火入魔？”

　　宋禹楼抿了抿唇，手上微松。

　　“我要睡觉，你能出去了吗？还有，无事不要随便进我房间。”叶韶迅速抽出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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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次彻夜练功后，第二日的精神反而出奇的好。

　　叶韶躺在床上，并无半点睡意，只是盯着手中那火烧月纹的信笺愣愣出神。

　　她嘴上说着要洗白身份，如今也与长奕门扯上了关系，背地却依旧练着大名鼎鼎的红月教教主、大魔头阎玉所传的内功，宋禹楼见了当然会抵触的吧。

　　她的教主——阎玉，很强。

　　而阎玉所创的独门内功更是作弊一样的存在。

　　以叶韶现下所知，修炼至一层境界可麻痹知觉，减缓劳累；两层境界便可随意隐匿内息，去来无碍；三层境界更可令功力短时暴涨。

　　阎玉只把内功传授给了叶韶一人。

　　而叶韶只用了两年便突破了第三层境界。阎玉很是高兴。

　　最初，阎玉是不让叶韶离开总坛的，一味将她放在身边精细地养着，大半年后，见叶韶养好了伤，这才由着她练武，心情好时还会亲自指点一二。

　　对叶韶那不明原因的“失忆症”，阎玉也时常感到头疼，还“绑架”过许多名医来月州为她诊治。

　　后来便是软硬兼施，哄着叶韶留在月州做了红月教护法，叫她常伴身侧，给了她容身之所，也让她有了立身之本。

　　阎玉对叶韶可不仅是救命之恩，更是恩同再造。

　　叶韶叹了叹气。

　　其实，若她更加用心些，两年突破第五层境界也没什么难的。要是真突破了第五层境界，阎玉应该更高兴。

　　叶韶体内残存的武学招式与红月教的功法相悖，却尚且还能勉强，强行掌握不在话下。但与阎玉所传相悖，便令叶韶有些吃不消了。

　　以往在红月教时，她常常躲懒并未勤加修练，多是每月练一次的。阎玉纵容她，倒也睁只眼闭只眼。

　　昨夜是到了该练功的日子。

　　叶韶摩挲着信笺上的火烧月纹，直觉告诉她，这是教主派人送来的特意提醒，是在催她奋进。

　　教主应该没事，只是还不方便现身。

　　得了这样好的消息，叶韶心潮难已，但也显得她这些天的自作主张有些弄巧成拙。

　　宋禹楼，连同长奕门，一并开始变得鸡肋起来。

　　罢了，现在也不是离开的时候，左右《天下英雄千万秘笈鉴》还是得找机会去看看的，谁会嫌办事的门路多。

　　某些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叶韶索性不再去想。

　　只想着阎玉。

　　想到阎玉怕是不日便要突破第十层境界，也不知这次的事故对她有多大影响。

　　无论如何，阎玉造化的极致已无人能预见，偏她如今也不过才三十又三。

　　红月教总坛被炸了又怎么样，重头再来也不妨事。

　　叶韶对阎玉充满信心，眼下心情大好，梳洗打扮一番便出了门。

　　她照例是翻墙而出，四处逛了好几圈，打陈府大门前过路时，见一众车马将原本宽敞的大道堵得水泄不通，陈老板还带着刘伯亲自在门口喜气洋洋地收着慰问礼品。

　　叶韶特地绕过去看了看。

　　有陈府上下的亲友差人前来道贺，也有城中各户的“说客”争相赶来说亲。媒人们对着陈老板说尽了好话，都想同他争取个择日相看的机会，甚至还有陈凝的追求者亲自来排队。

　　“若要相看，还是等陈凝恢复了，问问她的意思再做打算吧。”叶韶略看了看那些人，没有中意的款。

　　“自然，自然。”陈老板点头称是，继而又疑惑道：“叶女侠？你怎还在此？我见宋少侠行色匆匆，出门便往城门方向赶，还以为你们有了要紧事，已经离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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