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加哥往事

　　外面飘了雪，陶暖下班回家的时候，肩膀上还带着雪花。

　　他手上提了个盒子，一进门就说：“我看到门口的圣诞花环了，真好看。”

　　余爽已经准备好晚餐，他今天心情很好，下班后专门去中国超市买了马里诺没有的中国茄子和丝瓜。做了四菜一汤：酱爆鱿鱼，蒜香茄子，豆腐鲈鱼煲，清炒丝瓜，牛肉羹。都是陶暖爱吃的。

　　陶暖走到桌前，放下盒子，感叹道：“哇，做了这么多好吃的？！”

　　“嗯，周末嘛，多做点。”余爽看到桌上的盒子，“这是什么？”

　　边说着，他边朝透明的盒顶看去，是个蛋糕。

　　“哦，医院的同事送的。”陶暖脱下外套，挂到了衣帽间。

　　“你......”余爽睁大眼睛看着他。

　　“我...今天过生日。”陶暖笑了笑。

　　“啊......”余爽一怔，“你怎么不早说？”

　　“又不是小孩子，生日过不过都无所谓啦。”

　　“那怎么可以？！”余爽从小到大，每个生日都很期待，虽然父母不在身边，但是至少会给他打个电话问候一下，而且奶奶也会做很多他喜欢的菜。

　　上大学以后，他的每个生日都有唐烨和林知遇这些好朋友的陪伴，也是快乐美好的。

　　只是来美国后，只有第一年的生日和丁翰一起庆祝过，之后就再也没有了。

　　是哦，陶暖说过自己生在12月。

　　12月19日，射手座。余爽在心里想，好像和白羊座挺配的吧，都是火相星座。

　　自从上大学和林知遇这个星座专家做了室友，余爽就总是听对方谈起，自然耳濡目染。

　　余爽晃晃脑袋，不知道自己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我去开瓶红酒吧。”陶暖很开心。

　　“嗯。”余爽在柜子里拿了两个杯子。
　　外面下着雪，屋里却暖洋洋的，暖黄的灯光和红酒的醇香把气氛烘托得刚刚好。

　　“谢谢你陪我过生日。”陶暖表情幸福。

　　“谢谢你让我陪你过生日。”余爽俏皮地笑了一下。

　　“对了，12月23号，下个周三，你应该休息吧？”

　　“嗯，怎么了？”

　　“我们医院有一个年终酒会，你…愿意和我一起参加吗？”

　　“啊，是晚宴那种吗？”

　　“嗯，差不多。就是那种年会性质的庆祝活动。院长讲讲话，大家喝喝酒，吃吃东西，跳跳舞，聊聊天。很随意的，可以带家属…或者朋友。”陶暖怕余爽误会，特意加上了“朋友”。

　　“那…需要穿正装吧？”余爽面露难色。

　　“嗯，是需要。”陶暖看出余爽的顾虑，“我们明天正好都休息，一起去买吧！”

　　余爽没说话。

　　-

　　饭毕，余爽从冰箱里把蛋糕拿出来，摆在了桌上。

　　“今天的饭菜太美味了，我吃得好饱，肯定吃不下蛋糕了。”陶暖摸摸自己的肚子。

　　“不吃蛋糕也要点蜡烛，许个愿吧！”余爽掏出盒子里随蛋糕赠送的一包蜡烛，“我还不知道…你今年……”

　　“嗯，我今年30岁了。”陶暖的笑容有点苦。

　　关掉所有的灯，只剩下蜡烛的光亮，微弱的光打在男人轮廓立体的脸上，他闭上眼，双手合十，浓密的睫毛一颤一颤的。余爽看得失了神。

　　蜡烛被吹灭后的瞬间，很静。空间内似乎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余爽摸索着开了灯。

　　-

　　之后，陶暖到书房回复病人的留言，余爽拿着一张纸和一红一黑两支钢笔去了起居室。

　　陶暖从书房出来的时候已经十一点钟了，他看到余爽靠在起居室的沙发上，似乎是睡着了。

　　“怎么不回屋睡？”陶暖凑近，轻轻地在他耳边说。

　　“唔...”余爽迷迷糊糊睁眼，“我在等你。”

　　“等我干什么？”男人声音轻柔。

　　余爽从旁边的小桌子上拿起一张纸递到他面前：“生日快乐。”

　　陶暖很意外，呼吸停滞了一瞬，低头看去，是一幅两个小人儿的简笔画。

　　他接过来，看到上面一个稍大一点的小人儿，提着一个玻璃盒，里面是一颗心脏，他朝角落里坐着的另一个小人儿走去，而后者的胸口上有一个伤痕。

　　这是......他把他的心找回来了......

　　“你，会不会觉得很阴暗？”余爽解释说，“我其实...想表现一种温暖的感觉。这里没有其他画材，我就用钢笔将就了，你别嫌弃......”

　　“谢谢你。”陶暖眼眶有点湿润，过去给了余爽一个不轻不重的拥抱。

　　-

　　周日，两人来到距离陶暖家开车半小时的高级购物商圈。

　　来这边五年多，余爽从来没有来过这里，因为这看上去是有钱人才会消费的地方。

　　陶暖带他径直进了一家看上去很别致的男装店。

　　看样子，他好像很熟悉这里，余爽想。

　　“挑吧，看看喜欢什么。”陶暖说，“我觉得这家店的款型挺适合你的。”

　　余爽定睛看，看到柜台的上方写着巨大的“Ye’s”。嗯？怎么有点眼熟？

　　他思索片刻，恍然，这不是宋雨师兄之前作为首席设计师的那个高档品牌吗？是那个叫“叶氏制衣”的服装集团！

　　叶氏制衣在美国的业务定位是西式服装融入东方元素，走手工定制、限量销售的路线。他们设计的服装，新潮中又不失庄重，款型的确都很适合余爽的身材。

　　余爽一边觉得世界真小，一边心里又有点慌。因为他走近看到衣服上的挂牌，价格动辄就达到四、五位数美元。自己总共的存款，也没有这么多啊……

　　“你别担心，尽管试，我送你。”陶暖取下一身白色带刺绣的小西装。

　　“什么？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本来就是我要拉着你陪我去参加活动的，当然装备也要替你准备好。”陶暖表现得很轻松。

　　余爽心中郁闷，有点后悔自己的决定。他本想说找个便宜点的地方，他自己买，但是这晚宴听上去又不是那么随随便便的，他既然答应了对方，总不能真的在着装上失了礼貌。

　　“你别担心钱的问题了。”陶暖看出余爽的纠结，“我是真的很想让你陪我去。这样吧，这算我送你的圣诞礼物好不好？”
　　又是那个恳求、渴望又深情的眼神。

　　“哪有送这么贵的圣诞礼物？”余爽的表情变得严肃。

　　“我没有别的意思。”陶暖有点慌乱，“对不起，如果我的做法让你不舒服了，我很抱歉。”

　　“算我借的，以后分期慢慢把钱还给你。”余爽不肯退让。

　　“如果这样能让你放宽心，那好。”陶暖把衣服递到余爽手上。

　　余爽走出试衣间的时候，连见多识广的奢侈品店员都瞪大了眼睛。

　　衣服简直像量体剪裁的一般，完美贴合着身体，把腰部、臀部和肩膀的线条表现得淋漓尽致。右胸和左腰是孔雀蓝的藤蔓刺绣，把余爽白皙的细颈和魅惑的桃花眼衬托得十分动人。

　　陶暖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像是盯着一件艺术品，他伸了伸手指，又收回来，不忍亵渎。

　　余爽小脸微红，用询问的目光注视陶暖。而陶暖现在心里想的却是：还有没有类似的衣服，我要都买给他！

　　“天啊，太完美了！”店员先说了话，“这是今年冬季的新款，限量版，上面的刺绣是纯手工制作，全球只有四套。”

　　“嗯，就这套吧，真的很好看。”陶暖又走近了些。

　　余爽咬了下嘴唇，点点头。

　　“再去买双鞋吧。”陶暖看似无意地说道。

　　“啊？”余爽低头看看自己穿得已经微微泛黄的球鞋，短叹了一口气。

　　讲究一些的话，这套小西装最好搭配一双和刺绣同色的孔雀蓝麂皮鞋，但是这个颜色实在扎眼，而且不好搭配其他的衣服，所以余爽最终还是买了一双浅驼色的百搭款。

　　-

　　芝加哥医学中心的圣诞年会果然隆重又盛大，据说除了全国知名的医生学者，还请来了市长和卫生部长。

　　酒会上，不停地有人过来跟陶暖打招呼，陶暖也都会一一给他们介绍身边的余爽：“这是我的朋友Shawn。”

　　当然，陶暖的同僚也不都是一本正经的。

　　“朋友？我看是男朋友吧！”一个看上去很年轻的金发女士端着一杯香槟，斜着眼睛俏皮地看着他们俩。

　　陶暖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似乎是很熟的人：“余爽，我给你介绍，这是梅根，是我们医院耳鼻喉科的医生，也是我的大学同学。”

　　“你好。”余爽礼貌地微笑，伸出手。

　　“啊，真是个漂亮宝贝！”梅根回握住余爽的手，眼睛又不怀好意地瞟向陶暖。

　　陶暖无能为力地深深叹了一口气。

　　音乐响起，来宾们开始翩翩起舞。

　　余爽站到一旁，因为他根本不会社交舞种。确切地说，他什么舞种都不会。

　　陶暖也陪他站着，时不时问他需不需要再拿点吃的。

　　过了一会儿，音乐突然变成了具有节奏感的迪斯科。

　　庄重的交谊舞也随之变成了狂欢，大家都很随性地扭着笑着。

　　“你们两个，来嘛来嘛！”梅根向他们招手。

　　陶暖用征求的眼神看向余爽，余爽也不好扫了大家的兴致，点头走进了舞池。

　　跳了一会儿，音乐又渐渐变慢，身边的人两两一组又跳起了双人舞。

　　余爽和陶暖被挤到了最中间，想逃都没办法，也只能跟着音乐摆动起来。

　　忽然，全场灯光熄灭，音乐停止。

　　“3、2、1，Stop！”喇叭里传来主持人的声音。

　　灯光再次亮起，余爽惶恐地发现全场人都看向了他和陶暖。

　　“Kiss！Kiss！Kiss......”大家一边拍手，一边有节奏地大声呼喊。

　　怎么回事？余爽整个人僵在原地，仿佛在梦境中。

　　再抬头，看到了头顶的槲寄生。

　　槲寄生，是一种半寄生植物，在欧洲以及北美的神话传说与习俗中具有重大意义和丰富的文化意涵。

　　在基督教兴起以前的欧洲，槲寄生普遍被看成神圣男性元素，如浪漫、繁殖力和活力的表征；而共.济.会兴起并整合民俗之后，槲寄生成为了圣诞节的装饰物与象征物。

　　“在槲寄生下吻我”是欧美流传已久的习俗，每一对经过槲寄生树下的人都要接吻。

　　陶暖也抬头，然后又垂眼看向余爽。

　　“Kiss！Kiss！Kiss......”全场的鼓励声还在继续。

　　两人对视，陶暖在余爽的眼睛里没有看到拒绝。

　　就这样，他轻轻地低头，右手扶着余爽的侧脸，两人嘴唇相触，然后慢慢加深，又不舍地脱离。

　　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音乐再次响起。

　　余爽的脑袋嗡嗡作响，视线不清，来自外界的声音也渐渐模糊。

　　陶暖轻捏了一下他的肩膀，说：“我们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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