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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下山比上山要快许多,然而再次回到山脚下也已经日落西边,余辉相印了。
君晓并不是第一次瞧见这凡间的落日,她已经在此数月有余,然而今日抬头所见不再只是一方天色,金黄的光落在林中,透过叶子洒在地上,林间不知为何的虫子鸣叫着,此起彼伏,回头看,自己的身影就这样拉长在这个场景里。
这是她在仙界从未见过的风景。
倏忽间,仿佛有什么升起,她心中竟恍惚觉得,似曾相识,她曾经在何处也曾有过相似的感觉。
清宁说过,她成仙之前也是凡人,君晓头一次开始好奇,她曾经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过的又是什么样的生活。
一阵风拂过,吹落一片树叶,君晓就这样伸出手,然后接住了它。
成仙以后了却前尘,如今入凡道心不坚。
可是,若是不清不楚,又在为什么坚持呢?仙界的日子千年如一日,什么都淡淡的,没有格外的欢喜,也未曾有忧愁。
自己为什么如此莽撞的来到凡间,君晓想着,抬头看了一眼一侧的钟意,他身姿挺立,颜观如玉,整个人都被笼罩在光里,竟恍惚似那日初见仙君,一眼情起。
除了他,还有什么?
“看什么呢?”
耳边温润的气流,君晓微微一退,就瞧见赵时钦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漫不经心的低声说道:“别瞧了,你这点心思,是一点也藏不住。只是,他又待你如何?”
君晓无言,心中绯腹。与你又何干?
知她不能说话,赵时钦也没有再逗她,只是无意中一瞥,瞧着她呆呆愣愣的看着钟意,心中略有不快罢了。
钟意一路上心情都欠佳,尤其是看着赵时钦让她以身犯险,侧首一看,又瞧见了他俯身在她耳边此般亲昵的说些什么,眼神暗沉,他心不悦却又耐之不能。
君晓,他心竟全是君晓。皱着的眉头忽然一松,钟意恍然,他何时对一个女子这般上心过,因她的一举一动而心弦起伏。泽恩曾说心悦于她,他心不快,如今见着赵时钦的此般行为,更让他难以忍受,难道自己……
脚步一顿,旁边的温婉瞧着停下来了的钟意,看着他复杂的表情,忍不住问道:“钟兄,怎么了?可是身体哪儿不适?”
这话一出来,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君晓本来正烦着赵时钦呢,听到温婉的声音,扭头就瞧见了钟意朝她笑着说没事,说完还看了过来,对视一秒,君晓觉得这般画面看着心烦,忙的转过头,不愿多看。
她的心中,越来越信二人的命定姻缘。
赵时钦瞧着几人间的微妙流转,见她不再多看钟意,淡淡一笑,心中愉悦,开口道:“马上便到宿舍了,就此别过,明日课上见。”
说完,也不等他们回复,伸手拉着君晓的手臂,便直直的朝前走。君晓心中正是一团乱麻,被这样一拖,也就只能快步跟上,顾不上行礼告辞了。
回到了小院,君晓径直走到椅子旁坐下,也不再管这凡间束缚,思考着自己如今的处境与行为。
赵时钦知她不悦,也知她为何不悦,倒也不计较这些,慢悠悠的走进来然后顺手把门给关上,在君晓的一旁坐了下来,瞧着她微蹙的眉头,淡淡开口:“可是想着你的表哥?”
君晓心中正悲秋月,亦在思考哪一步走错了,如今与钟意是越来越远。忽然听到赵时钦这般说,免不得有些讶异,他又是如何发现自己在意钟意的,转而又想到今日自己种种情绪,就这般被他看透了。
君晓看着赵时钦,开口道:“殿下要我伴读,究竟意欲何为?”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忽然发问,因为她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忍受在这书院的日日夜夜了,越走进钟意温婉,便越是挣扎。
“不为何,只是当初一面之缘觉得有趣。”赵时钦脱口而出,他本无需回答,但是他此刻愿意说,他瞧着君晓的眼睛,目光中的不解,笑了出来,侧首看向了窗外,外头天色依然黑尽,一轮半月悬挂于空,照亮些许月色,蓦然开口道:“君晓,你瞧今日的月色多美。”
君晓正觉无语凝噎,听到他提及月色,也抬头看了一眼,今日的月弯弯,点点星子挂在空中,的确很美。瞧着这月,她心中忽然想起来清宁,此刻应当还在桃园醉酒酣睡,心下一暖,忍不住微扬嘴角轻轻笑来。
若是平常,她定会请教清宁,然而此事后果尚不可知,她不想连累她,只愿她永远是开心的仙子。
赵时钦瞧着君晓望着月亮柔和了眉眼,似有对谁的思念,浅浅的笑着,如同一只待飞的雀儿。他的心也忽然宁静下来,轻轻的说道:“若你腻了这书院生活,明日我便可送你离开。”
他静了下来,无声的看着她。
君晓闻言扭头,有些许的不可置信,随即笑了,道:“明日我自己走吗?”
赵时钦也卸下一口气,却没有正面回答,只道是明日离开书院。
君晓也不多问,然后笑容满面的说要去打水。
赵时钦侧首靠在手上,笑着点点头,瞧着她出门的背影又轻喊了一句:“君晓……”
君晓回头,等着他下半句,却见他摇摇头,笑着说去吧。心中怪然,却不以为意。毕竟她醉翁之意不在酒,她明日就要离开这书院,也就意味着离开钟意,她想离别前再去看看他。
提着木桶凭借着记忆走到了他们的小院门口,君晓敲了敲门。
接着,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门从里打开,她抬头就与钟意对上了视线。
“是殿下要取些什么吗?你先进来吧。”钟意笑着说了一句,便侧身让君晓走了进来,然后关上了院门,带她走到了屋内。
君晓这才放下了水桶,环顾了四周一圈,她此前偷偷来过一次,如今正大光明进来,倒是感觉不同。
“可以说话,泽恩有事去阁楼了。”钟意瞧着些许局促的君晓,轻声道:“先坐一下吧。”
君晓这才嗯了一声,坐了下来。
这是进书院来,二人第二次独处,一时之间君晓不知道开口说些什么好,思索片刻还是决定开门见山道:“钟……表哥,我明日就要离开书院了。”
钟意闻言一愣,随即问道:“怎么突然……罢了,不在这也好。”
君晓听着这五个字,心中一凉,又想起来今日情景。于是勉强笑道:“我就是来和表哥道别的,祝表哥学有所成,来日高中,那我先去打水了。”她不知道自己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来见钟意的,如今大概是有些失望吧。
君晓站了起来,正准备拿起木桶就离开,却忽然被钟意一把握住了手腕,她不解的看向他。
“你来,只是想和我说这些的吗?”
君晓闻言,瞧着钟意收起笑意的眉眼,她不懂他此话的意思,她还有什么可以对他说呢?剩下的无非就是无法宣之于口的心意,可是她还有必要说吗?
待她明日离开这书院,她已经能瞧见钟意与温婉如何日久生情,两相情钟。她本就是他们命定姻缘里的变数,她早早认识钟意又如何,还不是……未能使他情钟。
钟意瞧着君晓的眸中复杂的情绪,然后笑着问道:“君晓,你可知我对你是何样的感情?”
君晓正悲伤着,忽然听到他这样问,一时愣住了,喃喃道:“不是兄妹之情吗?”钟意待自己如同亲妹妹一般的好,这是旁人都告诉她过的。虽然她要的不是这个,也没想到居然会走偏成这样。
手被松开,她淡淡一笑,果然是兄妹之情吧。罢了,不能同他在一起,能朝夕相处过,也算不虚此行了。
“我原也是这般认为,直到今日我才明白,君晓,我心悦你。”
君晓抬眸,吃惊的看向了钟意,却见他垂首,游若悬丝的挣扎道:“我不知道你心底……”是否只是将我当作兄长,若只是当作兄长……钟意有意避开君晓的视线,因为他不知该如何面对若只是兄长。
脸颊被一双微凉的手握住,钟意顺着轻柔的力道抬起头,直面了眼前笑容璀璨的女子,只见她眸烛光摇曳,似烟花绽放,钟意心中松下一口气,却仍是紧张的望着她,他在等一句本以为不可能的话。
“钟意,我亦心悦于你。”
一瞬间,心被快乐充盈,钟意笑开,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将微凉转暖。
君晓没有想到钟意居然已经喜欢自己了,她完全没有察觉钟意的情谊,所幸,他们原是心意相通。
“没想到有朝一日,我可以直呼你的名字。”君晓笑道,她收回手,满心欢喜。
“你若喜欢,也可以叫我逸之。”钟意道。
逸之,君晓心里想着,唤他的字,的确十分亲昵了。
“君晓,你为何突然要离开书院?”互通心意之后,钟意才回过神来,细想这件事。
君晓要如何告诉他,自己是因为不想见他与温婉,可是只有她知道温婉是女子,她不能说,于是道:“是赵时钦突然让我明日离开书院,我也厌倦了日日与他相处,装作哑巴,故而求之不得。”
“殿下为何突然放你离开呢?你确定是自己离开吗?”钟意闻言皱眉,他心中总觉得没有这么简单。
“应该吧,书院虽然出进严苛,但是我只是书童,换了也很正常吧,你也不用担心,我只是回府上而已。”君晓却没有多想,她倒是想到了接下来日日不能相见,担忧道:“日后不能相见,你出来可还会喜欢我?”
钟意本还是不放心,听到君晓这般说,轻轻握住她的双手,承诺道:“待我两年之后,必然娶你为妻。”
君晓点点头,笑道:“那我便在府上,等你求娶。”
“我出来也许久了,该去打水回去了,否则他又要不开心了。”君晓如愿所偿,也想起来还有赵时钦的水,她若是晚些那人又会不悦,反正最后一夜了,不想再节外生枝。
钟意笑道:“我陪你去吧。”
君晓本想拒绝,但是想着明天之后难以见面,便没有拒绝。
终于将水提到了门口,君晓与钟意挥手道别,然后把水提到了院里,似往常一样给他倒水。
赵时钦拿着书不轻不重的说了一句:“今日去的倒是久。”
君晓搪塞道:“今日人多,我也累了,走的慢些。”
瞧着赵时钦没有接话的意思,君晓自己洗漱完也披衣上塌了,她想着最后一夜,再也不用见面了。
终于要离开书院了,不知道妙言和阿西如何了。她离开时留的银子应当不愁吃穿,明日就可以相见了,君晓笑着睡着了。
赵时钦想起方才他瞧见门外二人道别的身影,淡淡一笑,想着今日她得知要走的喜悦,君晓呀,你可知离开书院并不是离开我的身边。
灯灭,人就寝,心却在他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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