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鹰

作者:长河载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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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乡之情


      “……”夜倚鸢顿了一下,不知道岐王为何会这么问,“也无甚特别的,叶公子喜好美食,奴婢便同他聊了许多点心。”
      “那他喜欢吃什么?”
      “都挺喜欢的。”
      “别的呢?比如喜欢做些什么,可曾与你提起?”
      “这个……”夜倚鸢有点悻悻,“叶公子说,他喜欢玩。”
      李佑祺脸上的表情微微僵了一瞬,不过想来若非真心爱玩,也不至于半桌都是些草编的小玩意,门外的花坛秃得仿佛闹了蝗灾。
      他捏捏眉心,“其他的呢,还说了什么?”
      夜倚鸢难得的犹豫了一下。
      “说。”李佑祺不耐烦地用指尖点了点桌子,“本王恕你无罪。”
      夜倚鸢想了想,觉得殿下对叶睿宁似乎挺不错的,就算知晓应该也无甚大碍,便说了:“叶公子还问奴婢,殿下是什么样的人。”
      “哦?”这倒是有点意思了,李佑祺指尖的动作停下来,道:“你如何回复?”
      “奴婢简单答了,说殿下常在军中,是个战功赫赫的骁将。”
      “放肆。”随从沉下脸,呵斥道:“殿下为人如何,这是你们能随意讨论的吗?”
      “奴婢只是实话实说,并无半分不敬。”夜倚鸢几乎被吓破了胆子,虽入府不久,但岐王的残暴脾性却是如雷贯耳,抹掉她这样的一个奴婢,简直易如反掌。
      不过此刻李佑祺没空去处置她的生死。
      从他坐的位置看去,能一览无余地看清叶睿宁纤薄的身影,发丝在背上细细地铺开着,若隐若现显露出肩胛的弧度。视线再往上,迎着对面窗户的日光,细腻的线条自他的耳尖滑出,柔软地流淌过圆润的耳垂和脖颈,顺着微微突出的筋脉一路隐没进衣领,直令人遐想连篇。
      李佑祺目不转睛盯着瞧了会儿,喉结滚动如珠。
      虽说是怀庆那个老狐狸的种,但这只小狐狸实在软萌可爱,李佑祺想起当初初见他时的情景,不免心生荡漾。
      侍从见他双眼微眯,以为他是不满叶睿宁的视若无睹,一步上前就要把他叫醒,被李佑祺抬手制止。
      “王爷?”
      “叶公子旧疾未愈,不必打扰他了。本王常年从军,是个粗人,这种虚礼免了也无妨。”他慢慢舒展身体站起来,心情甚好。“既然你与叶公子相投甚欢,没事就多陪他说说话。初来乍到,别叫他孤苦伶仃的。”
      李佑祺的声音一贯低沉,从头顶砸下来时丝毫不叫人怀疑下一秒就会身在地狱,夜倚鸢心跳快要顶破喉咙,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个头。
      “还有。”李佑祺背起手,“别告诉他本王来过。”

      “殿下,叶公子已经来到京城,怕是久也藏不住,若是皇后娘娘问起,不知是否还按前例,称呼叶公子为府中清客?”随从跟在李佑祺身后,问。
      “清客?”李佑祺重复了一下这两个字,不由嗤笑,“从前寻回来的人,大多都有些一技之长,或善歌舞、或会诗书,说是府上请来文娱游戏的清客倒是不为过。只是方才你也听见了,他只喜欢玩,除了编点小玩意儿什么都不会,你要如何将清客的身份安到他身上?”
      “那……”这个随从是因着国舅爷的关系进府的,见识少,一时也想不出来好办法,只好拱手请教王爷,“不知殿下现在作何打算,还请殿下赐教。”
      “怎么办?”李佑祺没太在意,随口说道:“先找些人教教他,诗词、书画、音律、歌舞,总有一样能学会的。你去告诉盛管家一声,他知道该怎么做。”
      “是。”随从拱手应下,就要离开,李佑祺忽然想到什么,把他叫住。
      “殿下还有何吩咐?”
      “估野有消息吗?”
      随从略思考,“好像没有。”
      “……你下去吧。”李佑祺捏捏眉心,显然对他的能力并不满意,但这是舅舅举荐来的人,不好随意发落了。
      罢了,估野做事还算妥当,想来也出不了什么岔子。如是想着,李佑祺便不再忧心,甚有兴味地抚摸着花盆里御赐的紫薇,心中一遍一遍描摹着叶睿宁的模样。

      叶睿宁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趴着睡了半宿,又是和衣,身上着实疲乏得很,他拧着眉转转脖子,见房间里没人,起身晃晃悠悠地找出去,见夜倚鸢正在院墙边煮什么东西。
      “在煮什么?”他揉着眼睛蹭过去,“好香啊。”
      夜倚鸢没搭腔,一直瞧着碳火发呆,被叶睿宁一拍肩膀,吓得她差点跳起来,见是叶睿宁才松了口气。
      “想什么呢?”叶睿宁作势要去掀小锅的瓦盖,“好香。”
      “仔细烫着手。”夜倚鸢把他不老实的手推开,自己拈了帕子掀开瓦盖给他看,“煮了点姜汤,公子等会儿喝些,昨晚窗户都开着,别再着了凉。”
      “哎呀我没事。”叶睿宁皱皱鼻子,“我不喜欢姜汤,不好喝。”
      夜倚鸢知道他定要耍小性,哄他道:“奴婢知道公子挑嘴,特地加了许多糖,姜只放了一点点,喝起来跟糖水儿似的。”
      “真的?”叶睿宁将信将疑地在碳火旁蹲下,因为烤得热又退开些,夜倚鸢就笑起来,说他可真是娇贵。
      “好啊,你还敢笑话我。”
      叶睿宁睡饱了有精神,作势就要扑上去一番纠缠,夜倚鸢赶快跑开,叶睿宁紧跟着就追上去,你追我赶好不热闹。
      眼瞧着就要追上,叶睿宁使劲往前一扑,没等逮到人便率先得意地喊叫:“抓到了!”
      谁知夜倚鸢灵活一躲,叶睿宁竟一头扎进了管家怀里。

      “公子伤病初愈,当心摔了。”管家笑吟吟地扶住他,跟夜倚鸢对了个眼神,“看来公子恢复得已经很好了。”
      夜倚鸢福了福身子,“公子恢复得很好,听说前几天走路久了还趔趄,今儿个都能跑了。”
      “哦,那真是相当不错。”管家把叶睿宁从怀里挖出来,见其面色略白,疑道:“公子这是怎么了?可是身上又疼了?”
      叶睿宁摆摆头,“没有,早上没吃饭,有点饿了。”
      管家点头,吩咐夜倚鸢去拿着吃食,“公子别在外头站着了,等下日头高起来,当心晒着。”
      “哦……”叶睿宁随口应了声,心不在焉地向门外看去,但那里除了花园外,空无一人,仿佛寇刚才尘匆匆而过的身影只是幻觉一般。
      “叶公子?”管家用手在他面前摆一摆,“您还好吧?”
      “没事。”他回神,瞧见管家身后还跟着几个身形气质各异的男女,便问:“这些是……”
      “岐王殿下怕您在府中觉得无趣,特地叫了这些画师、舞师……”
      叶睿宁懵懵地点头,“殿下费心了。”
      管家一听就知道他是想错了,还以为是岐王叫他们逗他开心的,一时心中有些不忍,“公子,他们来,并非只是图您一笑。”
      “啊?那他们是……”
      “他们是来给公子当师傅的。”

      入府多日,叶睿宁的安宁日子彻底结束了。
      从前他只以为自己厌恶读书,但实际上,他讨厌的东西丝毫不在少数——诗书、书法、声乐,每一位师傅都让他头大不已,每日的行程也被安排得满满当当,玩耍的时间没有了,睡觉的时间也少了,每天累得头晕脑胀、沾床就睡,被这该死的求学震成碎片。在王府里讨生活,竟然条件这么高的吗?
      不过倒也有意外之喜,比如叶睿宁头一次发现了自己的绘画天赋。本来师傅没看好他,认为他不过也就是个身无长物的公子哥,因着岐王一时兴起才留在府中,随意应付着也就得了。
      谁知等他画完,画师一看之下却是乐了,不很好看,但意境是在的,师傅大喜过望,直夸叶睿宁是可塑之才。
      叶睿宁轻轻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谁又能知道呢?自打离开了怀庆,他脑里心里无时无刻不在怀念那里的满山修竹,怀念脚下偶然踩到的小竹笋,怀念和二哥哥上山砍竹子做云梯的时候。
      那些景象在他心里被放映过无数遍,每一个细节都会在梦里一遍一遍被无限放大。
      叶睿宁想家了。
      可在这京师,他不认得来自家乡的任何人——除了将他从怀庆带进京的,那个岐王的忠犬,寇尘。
      叶睿宁走神地想着,胳膊上冷不丁一痛,他下意识呼痛,半秒钟后连忙抬手把剩下的尾音堵在嘴里。
      教习经文的老儒拿着戒尺在手里踮,铁着脸命令:“把手伸出来。”
      叶睿宁呼吸一紧,委屈巴巴道:“夫子……”
      “休要辩解,伸手!”
      老儒的态度强硬,梗着脖子满脸通红,好像只要叶睿宁不伸手便会在这站死一般,叶睿宁犹豫到下唇被咬得麻木,而后慢慢地伸出手照做。
      戒尺打在手心的滋味一点都不好受,刚开始那两日打一下脑子都要木上半天,不过几日过去,倒也逐渐习惯了这样的疼痛,咬唇硬撑着不出声。
      但他心中免不了委屈。
      自打来了京师,进了王府,每个白天都在不停的被师傅责骂,被人看管着不能到处去玩,寇尘他也没再见过了,这让他感到心里莫大的难过,泪珠唰就滚了下来。
      老儒虽是个教书先生,却是最看不惯男儿娇气,拉住叶睿宁的手劈头盖脸又是几板子,只打得他硬生生压住了眼眶的酸胀才肯罢休。
      “此次就先放过你,今日讲的文章,明早抄默十遍给我。”老儒说罢,丢下戒尺甩手就走。
      叶睿宁委屈巴巴地含着泪,强忍哭腔送走老儒,心里一阵一阵往外冒酸泡,出门一见夜倚鸢就更忍不住了。

      “公子怎么哭了?”小丫鬟一直在门口等着,见叶睿宁出来,余光瞥见他袖口微微露出来的通红的掌心,心下已是明了,“又挨夫子骂了吧。”
      这段时间她和叶公子相处得不错,几乎把叶睿宁当成是亲弟弟来疼,忙拽了他的手来,细细地吹着凉气,“怎么打成这样……公子不怕,奴婢去给您找些药来,涂上就好了,啊。”
      “倚鸢。”
      听得他叫,夜倚鸢连忙搭话:“怎么了公子?”
      叶睿宁表情僵硬地抿着嘴巴,深深地闭上眼,两秒钟后终于忍不住放声哭喊:“我好想我阿娘!我想回家!”
      “公子别哭,公子……”夜倚鸢扶着他坐到石凳上,蹲下来细细地哄慰着,“公子莫要再哭了,想是今日夫子又罚公子抄写文章了吧?昨日夜里抄到不早,今日若再哭坏了眼睛,怕是天明也抄不完了。”
      “我本来就不是个读书的料子,在家时每次阿爹叫我去读书我都偷偷跑出去玩……”叶睿宁哭得梨花带雨,想到最后一次逃学出玩时碰上了寇尘,气呼呼道:“我讨厌读书!”
      “公子,这里是王府,岐王殿下就是这府里的天。他既然找了师傅们过来教您,那公子就不得不从。”夜倚鸢拿手绢擦掉叶睿宁脸上的泪痕,道:“过会我陪公子一起抄,公子可别伤心了。”
      “我不想抄!”叶睿宁趴在桌上,生无可恋地摊着手,“我想出去玩,我已经好久没有出去玩了……”
      他抬眼望着天,忽然脑子里浮现出一个想法,十分荒谬,但自出现那一刻起便迅速膨胀,如藤蔓般攻城略地占领了他大脑中的每一寸缝隙。
      他要逃!
      对,他要逃!
      他要逃出这座四四方方的小院子,如是想着,他决定当晚就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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