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屿

　　#21
　　“虫、是虫子啊！！！！”

　　宋妍霏刚接完水回来，看见瑜归亦桌上的那幕，惊得连水杯都没拿稳，撒了一地的水。

　　女生大多害怕昆虫，宋妍霏嘴唇哆嗦着，手指紧紧捂住眼睛背过身去，整个人都在颤抖。

　　瑜归亦后脚回到座位上，先是一愣，但很快冷静下来。

　　“别怕，只是七星瓢虫。”

　　瑜归亦把水杯拧紧放在一边，手指轻轻挨上去，七星瓢虫晕晕乎乎，顺着指尖乖巧爬了上来。
　　在神色各异的目光里，瑜归亦走去窗台，瓢虫好不容易找到了出口，笨拙飞走了。

　　“怎么会有虫子爬到我们课桌上来啊。”宋妍霏心有余悸，拿出消毒湿巾收拾自己的座位，也抽了几张递给瑜归亦，“我们的座位也不靠窗啊。”

　　“入秋了，七星瓢虫很常见的，刚从体育课回来，说不定是挨着谁的校服带回来的。”

　　宋妍霏惊魂未定，看着神色自若的瑜归亦，尴尬之余又有些惊讶，“你……竟然不怕？”

　　瑜归亦笑着摇头，想起小时候被某人拖着钻丛林下海滩扮演植物学家探险家昆虫学家，心说自己已经怕过了。

　　宋妍霏咕哝，“果然阿亦人美心善，连七星瓢虫都喜欢黏着你。”

　　然而当再一次体育课回到班级，瑜归亦看见桌子上出现了两只找路的七星瓢虫。

　　她不动声色地赶在宋妍霏回来之前放走昆虫，却逐渐意识到问题的不对劲。

　　恶作剧的频率越来越频繁。除了体育课，只要班级没人的时段，大课间，中午午休，晚间吃饭，瑜归亦回来都可以看见这么诡异的一幕。

　　就算她不怕，可每次回来看到密密麻麻一堆虫子在桌上乱爬，还是会叫人吓出不小的心理阴影：从一开始的两只，变成三只，四只……直到瑜归亦无论提早多久回班，都不能在宋妍霏回来之前处理完，班上路过的同学也逐渐感觉出了她桌上的猫腻。

　　“老天爷，瑜归亦你桌子上……”

　　宋妍霏背过身去干呕，眼眶都红地发紫了，被同学扶去医务室。

　　瑜归亦很无奈，她知道宋妍霏是生理上实在承受不住。

　　前桌是个叫孙煜城的男生，见状也皱起眉：“瑜归亦，你可能被人针对了。”

　　那会是谁呢？她在学校既不惹事也不生事，谁会那么看不惯她？

　　在查出嫌疑人之前，瑜归亦不敢轻易离开座位，鄢雨琦和周屿听到消息，就下课去食堂打了饭带来九班，陪她一起吃。

　　周屿每来一次就真情实感地动怒一次，咬着牙摩拳擦掌：“我要看是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鄢雨琦摇头，很明显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儿有办法的事。她们不是没采取过行动，特别是周屿，偷偷翘了大课间都没蹲到这位罪魁祸首。

　　“你们毕竟不跟我同班，来我班上太明显了，被他看到肯定是不会动手的。”瑜归亦说，“我找了谢纪，他一般这种时候会在班上，喊他帮我留意下。”

　　“那天你带来吃饭的男生？”周屿眼神有点奇怪，“他既然随时都在班上，前几次那人动手的时候怎么会一次都没看见？”

　　“那人要搞小动作，肯定趁班上没人才下手。我之前也问过谢纪，他说班上没人的时候他一般会去老师办公室问题，要么就是去卫生间了。”

　　周屿冷哼，“怪不得那天吃饭的时候那么矜持，吃的比女生都少，原来是便秘。”

　　瑜归亦沉声：“周屿，不许擅自揣测人家。”

　　周屿一个白眼，没再说话。

　　瑜归亦不是没怀疑过，可转念又想起和男生的相处。
　　她觉得，自己和谢纪就算称不上朋友，至少也不该是这么敌对的阵营。

　　一时无人说话，焦虑和担忧蔓延在空气里。鄢雨琦无奈道，“再看看吧。”

　　·
　　宋妍霏向刘蓉请求调换了座位，走的时候还不住地朝瑜归亦道歉，说自己是真的不行。

　　一开始刘蓉被告知班上有人小动作的时候是不甚上心的，毕竟是九中最顶尖的班级，她无条件信任她的学生。

　　不过当她知道瑜归亦因为这件事情焦虑到连教室门都很少出之后，也不由重视起来。

　　当务之急就是给她换个靠谱的，至少不怕昆虫的同桌。

　　刘蓉在午间十分钟严肃通报了这件事情，并问有没有人自愿和瑜归亦同桌，不出所料，举起手来的大部分都是男生。

　　刘蓉咳嗽一声，提醒：“只是暂时，暂时的啊。”

　　没人把手放下去，反而几乎所有男生都举起了手，借着不怕七星瓢虫的遮掩，就能隐藏自己想和女神同桌的小心思。
　　仿佛一张限定体验的门票。

　　“……谢纪，就你吧。”刘蓉巡视两秒，眼神示意男生，“班上没人的时候你留意一下，是谁靠近了瑜归亦的座位。”

　　在成人世界和成年人打交道，得用他们的方式。坐在门口的男生缓缓放下手，被门框遮挡的阴影里，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微笑。

　　他就知道，刘蓉如果尚存一点良心在，就绝对不会忘记还欠他个人情。

　　·
　　果然，自从谢纪搬来和她同桌，桌子上就再也没出现过奇奇怪怪的东西，班级里杯弓蛇影的焦虑也渐渐散去。

　　“有没有可能就是被风刮来的？”谢纪伸出手，越过三八线，取走一只窗口飘来的七星瓢虫，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那最好不过了。”瑜归亦松了口气，对谢纪露出友好的笑容，“我去接水，要不要帮你带？”

　　谢纪一声不吭，把自己的水杯递给她。

　　瑜归亦出了班级，前面的孙煜城酸溜溜转过来，“哎哟我们班的护花使者，瑜归亦亲自给你接水，心里爽死了吧？”

　　男生抿住唇，仿佛发红的耳廓是因为纯粹的愤怒一般：“滚你妈。”

　　只不过瑜归亦是个边界感很重的人，此事她已谢过，和谢纪便恢复成正常的同学关系。加之她有空便和二班的人黏在一起，跟谢纪逐渐变成一天话都说不上十句。

　　一开始还眼红谢纪的男生们于是变本加厉地开恶俗玩笑，说瑜归亦只把他当解决飞虫的工具人。

　　以至于这段时间瑜归亦都觉得身边的气压降到了冰点。

　　虽说二人没什么可聊，但平常“借块橡皮”“帮我捡下笔”这种小事上互相还是有求必应，而现在的谢纪不仅把她说话当耳边风，甚至连一句话也不会回应她。

　　瑜归亦这才直男地反应过来，谢纪单方面和她开启了冷战。

　　而等瑜归亦从朋友口中接收到这个延迟了一个世纪的小道消息时，还没来得及和谢纪解释清楚误会，连锁反应就已经发生。

　　“孙睿不是跟谢纪一个寝室吗，那晚他们寝室讨论我们班谁最好看，孙睿说他们都还没开始投票呢，只是先说了你的名字这么一个选项，谢纪就开始破口大骂了，说什么‘瑜归亦装清高绿茶婊狗都不追’。”

　　张蕊坐在瑜归亦前面孙煜城的位置，跟她分享同桌孙睿跟她讲的八卦：“你知道的，我这人说话不打码，只是觉得这么狗的人又是你同桌，有必要让你知道。要不，陪你去厕所洗洗耳朵？”

　　瑜归亦脑仁嗡嗡直响，“他看起来不像这样的人……”

　　他帮她看桌，又借她橡皮，平常虽看起来冷漠了点但也好言好语，她生活里有许多这样的i人朋友，他们内向的外表下大多埋藏着一颗真挚善良的心，瑜归亦实在不能想象这样的人会两面三刀。

　　孙睿张蕊这桌就跟瑜归亦谢纪这桌隔了一条过道，孙睿自己不方便讲，便等同桌说完了凑过来补充：“谢纪当时真这么说的。退一万步讲，就算你惹到他了，乐团这件事大家都看在眼里，明明是你帮了他，他非但不感恩还诋毁你，什么人啊。”

　　·
　　“谢纪，你没什么想对我说吗？”
　　谢纪照例不说话，这次瑜归亦学聪明了，强行逼问他几次，终于撬松了他的壳：“跟你有什么可说的。”

　　瑜归亦索性开门见山，不过这次她特地注意了自己的表情和措辞，让自己看上去不要那么“清高”。

　　“我觉得我们之间可能有一些误会。首先，我没有拿你当工具人。”
　　”其次……我其实不太知道怎么和男生相处，如果某些举动让你觉得我在摆架子的话，我向你道歉。至于我们平常没机会说话，可能单纯只是因为课业太忙了而已。”

　　有一说一，瑜归亦成绩比他好，总不能为了没话找话刻意去问他题。

　　男生的表情好似有了些松动，却仍僵硬地令人压抑。“可那些话，确实是我说的。”

　　刚刚孙睿他们来找她刻意避开了谢纪在班上的时段，瑜归亦没想到还是被他听到了：“你听到了？”

　　谢纪平静移开目光，“骂得很难听。”

　　瑜归亦轻笑，“你也知道骂得很难听。”

　　“你不生气？”

　　“因为你并不这样想，只是故意这样说啊。”瑜归亦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张张扬的面庞，牵起嘴角，“我有个朋友跟你一模一样，但并不妨碍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谢纪一怔，听她紧接着道，“其实有误会在所难免，但我希望以后不是从别人口中听到，而是我们亲自说开。”

　　谢纪表情闪过一瞬的复杂，紧皱的眉头好似慢慢松懈开。

　　瑜归亦揉揉眼睛，谢纪竟然笑了？

　　柔和地有些反常。

　　“瑜归亦。”
　　谢纪突然看向她，眼睫之下的漆眸如同平静的湖面，却又像海上的风暴暗涌。

　　被自己读不懂的眼神盯着，瑜归亦不知作何反应，正想移开眼睛。

　　他声音淡淡，却像把刀子，钉入她的退路。

　　“我想我们之间，可能确实有一些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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