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化

　　大会结束，女记者一脸惊恐但完好无损地被担架抬走，上了救护车不知道是不是送去了医院。人来人往，洗手的水池旁安境面无表情搓洗着泡泡，无视众人散会的侧目和留意。

　　他一身黑，外套和西装裤都有点大，像是小孩子偷穿大人衣服那样显得滑稽，不过安境本人倒是显得气定神闲。这样的举止自若，倒是显得这个人很孤高。

　　只边律走了过去洗着手，“我该叫你什么？安老师还是安书记？还是、安检察？”

　　他洗完手伸出去想跟人一握，安境却没有接他这个动作，反而又从裤兜里点出了根烟抽上，牛头不对马嘴说：“其实有个杰出且卓越的人物当爹，也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不说非要超越父辈，在这样充满审视衡量的环境下，往死里卷技能是我们这些二代的基操。”

　　边律不是滋味，他又何尝不知自己跟这人的差距，这几乎是由表及里的阶级问题，就像是安境乱搞还是会找个门当户对的结婚那样干脆绝情。

　　他们这样的二代，应该也算是精英教育，利益至上。

　　“反正我都是要死的人了，边sir，别太认真。”安境还是没回答他，可能也是觉得没必要，他拍了拍边律的肩膀像是普通朋友那样，夹着烟头也不回地走了。

　　“分了吧安境。”边律斩钉截铁地说。安境听到了，背着他招了招手示意拜拜，一贯不很在意的渣男背影。

　　上级通知，会开完了，大家伙该收拾包袱走了。边律自进了宿舍就躺床上发呆，虽然依然扑克脸，但长了眼的人都瞧得出来他心情很低落，所以也都没敢搭话。

　　直到有人催促，穿着蓝绿军装像是教官模样，看到了这才慢吞吞下床的边律，当兵的看不顺眼一时有点暴脾气，劈头盖脸对着他就是好一通阴阳怪气。

　　“大哥，人家都下去排好队上车了，就你一个人还杵这儿当仙人。讲究一点团队合作精神好不好？被子牙刷牙膏塞进包包里就走喽，难道还要找个保姆来伺候你照顾你生活起居吗？”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边律没吭声，三两下就收拾好了，正拖着行李箱匆匆出了门，他其实看到隔壁宿舍还有人，自己并不是最后一个慢动作。

　　但是不巧，一个边律眼熟的人走来，找见了他没有表情只像是稀罕那样，说：“等下，别急着走哇。检查一下，他们宿舍有没有损坏公物。”

　　这就是边律在D区干文职时的领导，他嘴巴笨，又情商低，不知道咋的就得罪了这号人，给他各种各样的破事折腾得够呛，还被他推荐去了远离中央的A区。

　　边律冷眼看着，表情依然桀骜不羁。黄姓领导一看到他还是这张脸就更恶心了，下巴一抬眼神示意，边律就眼睁睁地看着他身后一个兵掏出把刀，径直地踩上了上铺去割断了宿舍空调电路线。说：“头儿，他们宿舍空调坏了，得联系一下全款赔偿吧。”

　　尼玛以前都还玩阴的，现在是明目张胆栽赃陷害老子。

　　边律气笑了，他手环还没拿，也没录音录屏啥的，他的黄领导环着手踏进宿舍，翻了翻他叠得方方正正的豆腐块，说：“哎呀边律，你做事情还是这么认真。怎么做人却这么差劲啊？这空调全款下来可要上万哦，对你的经济情况来说是一笔巨款吧。”

　　边律：“是吗？你想怎样？”这算是落他们手上了操。

　　“跪下给我磕个头这事就算翻篇。”黄领导冷笑一声，带着他惯有小人的嘴脸，翘着二郎腿掸裤腿角的灰尘。

　　边律抿着唇，脑子里飞速运转，想着怎么才能将这事给妥善解决，他没背景没人脉，所以也从不想惹是生非，写过匿名举报信向上级诉苦都石沉大海，以前他就被这套路坑了好几次栽了好些钱当买教训。

　　今天没证人不说，身上也没钱没手环，看来不闹出点事来是过不去的，他除却没跟这群人打过架，实则明争暗斗的各种手段都一一尝过了。

　　“要不，打个电话给你妈让她帮帮你吧？”恶人笑着。边律懂，因为他妈当时打电话问过他近况，他在宿舍走廊尽头阳台跟她说了两句，结果被他们室友听到了又在宿舍里开始阴阳嘲讽他。

　　边律永远都记得那些经典台词：“哎呀，在外面受委屈了就找妈妈~室友什么的欺负人家家哈哈哈哈哈！”

　　他再回想起来，倒是释然一笑，摊出了手伸出去说：“给个手环，我找人来帮我解决。”

　　姓黄的冷着脸，给了自己的手环。边律熟络又自然地敲了号码过去，那边两秒后接通了。“喂，过来帮个忙。”

　　“凭什么，我是你谁？”旁观听到个不咸不淡的嗓音。
　　“……”边律冷了两秒，“老公。快点，我很需要你。”

　　“哪儿？”安境不假思索。——yes他爱我，百试百灵。
　　“我宿舍，我被一群壮汉包围了。”边律波澜不惊说。
　　“等着。”安境断了通话。

　　边律欣赏到了前同事们脸上精彩的巨变，“什、什么情况？”他也靠上隔壁的床位懒懒地倚着，看这个妖娆的姿势黄领导脑子电光火石地想到什么，瞠目结舌：“你，边律你被包养了？还、是个男的？”

　　“我操。”前同事们纷纷五光十色，甚至有人点开了TT开始分享，边律默默地看着只是淡淡地微笑。直到，安境拿着个保温杯走来，很急的样子扒拉开堵在401的壮汉们，看到了边律。

　　他一脸悠闲且屁事没有。

　　“你谁？”姓黄的由诧异忌惮又变为了嘲讽说。安境不想废话，看样子也是个暴脾气，直接掏出了佩别的枪指过去：“麻烦您了，滚出去。”

　　其他几个兵身上没配枪，有点懵。

　　“他们说我损坏了空调要我全款赔偿，我没钱。”边律望去安境，像被娇养的小白脸眨巴着眼睛看他。

　　“哦，不好意思。”安境立马收了枪，点开了手环扫一扫界面，自顾自地跟姓黄的握了个手，说：“边律给您添麻烦了，收款码打开一下我扫码支付给你，多少？”

　　“十万，你赔得起吗？”姓黄的面不改色地说。

　　安境原本探出扫码的胳膊一顿，也冷眼笑了问：“这屋里空调值十万？哥们你在搞笑。”

　　“姓黄的我劝你得饶人处且饶人。”边律起了身，他实在忍无可忍，生气了，翻起了袖口像是要干架，安境别回去的枪也被他给拿出上了膛。

　　“一万是吧。”安境点出了那人二维码，叮地一扫说：“今天这事儿算了，边律，把枪收起来，我替你摆平。”

　　“边律，你在A区政治部当科长吧，要是老子一封举报信检举你跟这位存在不正当关系……”姓黄的不依不饶，怒目而视对边律发动嘴炮攻击。

　　消音枪，很轻的一声，边律把弹壳捂了捏着，开了枪。

　　安境亦被愣了愣，他能感受到那颗子弹擦过自己耳边，而姓黄的那人眼侧有一条不深却很明显的血痕滑下。

　　——该夸他枪法准，还是该骂他差点没吓死我？

　　边律扑克着脸说：“举报吧。新仇旧恨一起算，我们上军事法庭好好掰扯。”

　　他说着，“我没搞坏空调。知道你有钱，也别当冤大头。”把安境点支付的界面关了拽了人出去，拖上了行李箱，“我怕是赶不上大巴车了，你怎么回去我跟你一路。”

　　安境跟他并着肩，解释说：“边律，我确实不是老师了，要调离A区回D区干党政。就像你看的那样，参加一些纪检委和检察官的行动。”

　　边律下楼的脚步一个停顿，他回头，安境站在台阶上比他高，背着光脸有点模糊看不清，“还有，今天的事我会找人压下去，我们俩也确实该了断了。”

　　“你结婚吧。”边律松了行李箱，快步上阶搂住安境，诚挚地扣住了他的肩腰吻了吻，说：“我想当你小三。”

　　安境愣了愣，垂眸。

　　“其实程佳澄也有她喜欢的人。”安境望着他，失笑：“我们跟彼此的长辈都开诚布公地谈过，但是为了两边的家族利益，还是要结婚，哈哈哈哈好不好笑？我们可能会上节目，会一起出席各种各样的晚会，会同居，接吻，睡觉，甚至要一个孩子，不过她应该会用点别的手段糊弄，为了政治目的我跟她需要随时随扮演一对模范夫妻。”

　　“这么活着不累吗？”边律倒是放心只是有些心疼他。

　　“直到革命胜利的那一天。”安境回答他，目光坚定，里面像是燃烧着希望之火，他将头埋在边律肩侧低声：“我再三说过，有苏维拉火山的隐患，蓝洲不是可供人类栖息的伊甸园，我们总不能让后代孙辈们都生活在胆颤心惊之中吧。”

　　“所以，蓝洲当局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也在改革？”边律说，“余兆忠案是导火索，今天的事情就是政府向群众表示决心打出去的第一枪。”

　　“是的。”安境松开了边律，走了下去回眸对他微笑，“边律，我是《蓝洲上岸计划》的最高执法者安境。展望人类未来，接棒文明传承，对抗外来植物的侵略，挽救我们的母亲地星，斗争艰巨而险阻，前路任重而道远，你，愿意加入我们吗？”

　　边律走下去，接过了他递来的手。
　　“荣幸之至，为了最终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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