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座

　　第二十一章兄长大人

　　当第一抹晨光从窗外撒进，寒鸦看看睡姿不雅的露琪亚无奈地笑，这孩子，太倔强。
　　不过露琪亚也没能继续睡下去，抱着衣服和洗漱用具站在两侧的侍女毫不怜惜地叫醒了露琪亚。看着露琪亚满脸迷茫之色地摆弄来摆弄去，寒鸦有些想笑。

　　不一会儿露琪亚就被推推搡搡地送出了门，露琪亚想回手拿刀，就听侍女小声说道：“今天白哉大人带领小姐去拜见各位族老，不宜带着刀具。”露琪亚这才想起前几天管家有提过这档子事，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出去，“寒鸦，好好看家啊。”

　　白哉跟着露琪亚，那个人，寒鸦撇撇嘴，想来露琪亚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露琪亚垂着头端着手一步一步缓慢地走着，木屐在木质的回廊地面上踑出沉闷的音调。恍惚间，那个白衣纤长的少女正向他缓步走来，脸上是一成不变的温柔和任凭白哉如何努力也无法抹去的忧伤，她来到他面前，仰着脸，笑弯了眉眼，轻轻地喊他，
　　“白哉大人。”

　　——“兄长大人。”露琪亚别扭地喊道。
　　“嗯。”回过神来的白哉淡漠地点头。
　　看着穿着中规中矩的和服的露琪亚低眉顺眼的表情，突然觉得这种表情不适合她。
　　“露琪亚，放轻松。”白哉说。
　　“诶？”露琪亚仰头。
　　看着那双睁大了的眼睛，白哉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正破开冬季冷硬的土地，从漫长的冬眠中苏醒。

　　拜见族老的工作照例一样无趣，看着一群或善意或不怀好意的眼神打量着露琪亚，但白哉意外地发现。露琪亚的表情很愉快。
　　“有什么值得高兴吗？”白哉问道。
　　“三叔公刚才问我是不是吃得好睡得好呢。”露琪亚露出憨傻的笑。
　　——例行的问候罢了。
　　白哉虽然没说话，但露琪亚还是看明白了，“可是……就算是例行的又怎样呢？”
　　露琪亚笑得两眼眯成一条缝，“以前都没有人这样细致地关心我呢。”
　　白哉盯着露琪亚看了两三秒。
　　“诶？我脸上有什么吗？”露琪亚好奇。
　　白哉转头，没有接话。

　　“累了吗，脸色不是很好的样子？”
　　“三叔公刚才问我是不是吃得好睡得好呢。”少女露出温柔的笑。
　　“规矩罢了。”
　　“是规矩啊，”少女还是笑，只是那抹忧伤悄悄浮上眉间。

　　白哉还记得自己当时不知该说什么来安慰，看着装作快乐的绯真，心刺痛。
　　白哉虽然还是没有学会如何安慰一个少女，但他学会有的话不说，看着真正快乐的露琪亚，心莫名地柔软。

　　“骗她？这样好么？”市丸银蹲在桌上，低头看着桌上的寒鸦。
　　“跟你有什么关系呢？”寒鸦淡淡地说。
　　“哦，”市丸银噎了一下，“没什么关系。”然后一笑，
　　“走过路过不能错过嘛。”
　　寒鸦嗤之以鼻，“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阿咧阿咧，什么都不知道啊。”市丸银笑道，“我们会乖乖的。”
　　“？”看着消失在眼前的市丸银，寒鸦有点想念离开了才一会儿的露琪亚。

　　人，总是会变。既然高峰都可边做鸿沟，既然沧海都可变作桑田，那又有什么是不可改变？抑或永恒一词本就诗人拿来作为欺骗的。

　　生活在朽木宅将近一个月的时光，露琪亚学会穿着木屐优雅的走路，学会反复咀嚼一口一把的青豆，学会在白哉经过时低低地喊一声兄长大人，习惯穿着束身的和服，习惯身后跟着成群结对的侍女，习惯对别人的疏离报以微笑，露琪亚常常靠在自己房间那扇小小的窗户边看着阳光颜色的变化，然后想，这样的生活就是自己想要的？
　　这就是家？
　　即使站在塔楼上也望不到这座宅子的边沿。
　　夕阳下，整座宅子都染上了流金的色泽，更显美丽与恢弘，蜿蜒的回廊，精致的拱桥，从青山泉引来的流水，满院的樱花，无论多少次注视，都像一个玻璃的梦境。
　　这就是她的家？
　　不，露琪亚摇摇头，这是房子。
　　近一个月，每当看到朽木白哉时她总会有小小的兴奋，她希望他能摸着她的头，轻声问她今天过得好不好，吃的好不好，睡得好不好，可他从没正眼看过她，他的银白风花纱自她面前拂过，像他本人一样，冰凉。

　　夜，一如既往地漆黑，露琪亚蜷缩在榻榻米的一角，按摩着酸痛的脚趾。
　　“很累？”寒鸦出声问道。
　　“没，”露琪亚淡淡地说，露出一个安慰的微笑。
　　寒鸦皱皱眉（如果他有眉毛的话……），他是不是该阻止露琪亚来到这里？那个无惧无畏的露琪亚正在被这座朽木大宅同化，无喜无乐无伤无悲，她是不是终有一天也会变得像这座大宅里的其他人那样，是个戴着面具的人偶？是不是终有一天，她会枯萎腐烂化作这座大宅地基下的泥土，而这，是不是就是朽木白哉所期望的？
　　他再度叹了口气，觉得跟露琪亚在一起后他就叹光了一辈子的气。
　　“什么时候去队上？”
　　“不知道。”露琪亚只是笑“去了大概也会格格不入吧？我的实力并不是很强。”
　　寒鸦无语。他无能为力。
　　他没有可以拥抱她的手，没有可以供她依靠的肩膀，而那些为了她而设计的阴谋他永远不会说出来，他根本，无力拯救她。

　　大宅的另一边，白哉在写字，在临风信帖，空海挥洒随意，飘逸清澄，而白哉挥笔谨严，孤高傲骨，临完一句抬笔，还未落笔已在纸上滴上重重的墨点，白哉看了会墨点，把笔放在一侧，心不静，手不稳，写下去也没有意思。
　　无法把脑子放空，紫色眼眸少女的笑容一直闪现，挥之不去。那是谁的？绯真的？还是露琪亚的？
　　她不是绯真，纵然有着相同的容貌。他早知道，却不愿面对。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期待着什么，那抹灿烂的阳光沉沦之后是不是就永远属于朽木家了呢？

　　可那时候，阳光还是阳光吗？那双逐渐黯淡的眼眸里还会有那样倔强不屈的眼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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