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芹园雅集(二)
魏景和蔺珩寒暄着向里走,秦婉低头乖乖跟在二人身后,随他们入园。魏景说整个芹园的房舍游廊都是后建的,秦婉看着脚下庭院里被踏光滑的台阶石块,想必这些定是原本就有的,可窥见往日袁家作为豪门世宦不尽的衣冠往来。
庭院的柱子、门窗、屋顶都是椒褐色,单看有些沉闷,但庭院外是大片的木篱花墙,清新鲜活地中和了这份沉闷。每一根梁柱,每一处门窗,都如同画框,移步异景。
这庭院雅致实在与众不同,外面艳阳高照,里面却光线不佳,在地面青黑色石砖的映衬下,更显幽暗狭长。
她正试图参透此中玄机,忽觉徐徐清风拂面,一抬头眼前豁然开朗,他们竟然来到一片广阔无边的碧水湖泊前。
沿湖错落参差建有几十处亭台水榭,蓝天白云,绿树成荫。
廊与水亭相连,达官显贵,文人雅士,高门贵妇,各家闺秀正三三两两漫步游赏。湖旁长堤上,童仆执扇抱琴往来其间。
秦婉微微睁大眼睛,看着这片属于魏家的湖。
她去过很多次外祖李家,李家也建有一处美轮美奂的大园林,小桥流水,亭台楼阁,无一不有。可一眼望不到边的湖,眼前这份阔气还是让她有些吃惊。
他们一边沿着水廊继续往前,魏景一边解释参与雅集的人和参加芹园开园之宴的人并不在一处,他们还需乘船去湖心的那座小岛上。他们离乘船的小码头不过数丈,却走了很久都没到,只因实在有太多人来与蔺珩这个探花郎打招呼寒暄了。
前面的还没走,后面的又拥了上来,都将热烈的目光落在蔺珩身上,秦婉都差点被挤到湖里,耳朵里充斥着高低远近、不同声音的“蔺探花”、“蔺大人”、“探花郎”。
她这才真切感受到蔺珩的可怕魅力,她甚至怀疑整个芹园的宾客这会儿都聚到了这水廊之上。
蔺珩眼下品阶虽低,只是个九品校书郎,这一职位的任职要求却很高,仅授予及第进士中名次高者或“非常之才”,职务清闲,待遇优厚,升迁快速。秦相无子,几乎已是明着将蔺珩作为后继者扶持教导,俨然一颗正在上升的明亮新星。
芹园中大多数女眷们自然也是十分好奇,她们久居内宅,能在这样的公开场合见到这位姿容俊美传遍京城的探花郎,是意外之喜。渐渐地,过来“参观”探花郎的女眷越来越多,只是站得稍微远了些。
一般的文士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瘦弱感,要么就是年纪大一些后膀大腰圆的粗壮感。而蔺珩的容颜极为赏心悦目,身材也是高大挺拔,他在人群中似有一种鹤立鸡群的醒目。
这倒是给来围观的人行了方便,不用非挤到前面去才能看见他的相貌。年轻女眷们倚靠在水廊栏杆处看得粉面含春,双目含情,相互嬉笑。
他似乎早已习惯众人将目光落在他身上,未尝有衿色,举手投足都是恰到好处的温良谦和,或者说游刃有余的松弛。
今天日头大,秦婉本就体弱气虚,晒这么一小会儿都觉得头晕脑胀。蔺珩却依旧微笑着维持风度,不断和人回礼作揖。她此时全然理解了他为什么不愿前来,一天下来想必腰都快废了,心里顿时都是对蔺珩的抱歉。
好在魏景以雅集快要开始了为由,将他解救出来,邀其上船。蔺珩用目光在人群中寻找秦婉的身影,秦婉个子小,早被挤到一边,与蔺珩隔了数步,此刻见蔺珩要走了,忙着急侧身挤过去。
蔺珩见她来了,温言道:“栀栀先上。”
秦婉虽是低着头,也感受到众人向她投来的目光,她做不到像蔺珩坦然自若,后脊有些发热,点点头慌张地上船。
船并非固定不动,而是微微摇晃的。秦婉心内紧张,步子迈得不够,踩到船弦一个不稳,身子一倾便摔下去。好在身后一只很有力的手一把抓住她手臂,将她捞起,她踉跄两步站稳。
一旁的魏景忙道:“当心当心!”
秦婉有些惊魂未定,感激地看了一眼拉她的蔺珩,要是掉湖里可就丢人丢大了。
蔺珩微笑着说:“还是我先上吧。”
当下便如履平地般,迈开长腿稳稳踏上了船。又回身伸出手要扶她上船,在周围灼灼目光之下,她当然不敢扶在他手上,只敢扶住他手腕,跨步跳上了船。
饶是这样,她也隐约听见了身后议论她的声音,还好船很快就撑走了。蔺珩先是问她有没有事,又让她坐下休息。
她确实有些累,头也晕,便整理衣裙坐下。坐下以后才惊觉蔺珩和魏景尚未落座,她一个丫鬟先坐,似乎是有不妥。
刚想站起来,却见魏景做出“请”的手势,道:“坐坐,蔺大人也请坐。”
二人谦让着坐下后,魏景又关切地看向秦婉道:“实在是准备不周,让姑娘受惊了,姑娘没事吧?”
秦婉低头道:“多谢魏大人关心,我没事。”
参加本次雅集的多是男子,上船自是轻而易举,魏家便没在船上安排丫鬟婆子接应。魏家几个姑娘倒也出席了这次雅集,但她们登船时自己带了丫鬟扶。
魏景方才见蔺珩要带他的这位丫鬟去雅集,也没在意,却没想到这姑娘倒是弱柳扶风,娇柔无力。不像是能照顾主子的,倒像是须得主子照顾她。
方才趁在水廊上人多时,他倒打量了一下这位姑娘,长了一张清冷娇美的脸,看起来聪明机灵,可在水廊上被人挤得连连后退,上船时又差点落水,上船后绯红着脸只会乖乖听蔺珩的话,明白这姑娘也就只是看起来聪明机灵。
他心下也有些奇怪,这蔺珩似乎太过温文尔雅,怎会对一个丫鬟竟如此细心体贴?他虽不解其中缘由,却也懂得察言观色,关切这姑娘几句总归没错。
待要上岸,自是蔺珩又小心扶着秦婉下船。下船后,秦婉留意着让他们先走,自己恭敬地行于稍后。
来到湖心岛上,又是另一番景象,岛上人很少,隔绝了湖边的喧嚣,只有丝竹入耳。
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天鹅悠然浮游其上,花木相映,绿柳垂丝。步入白玉铺就的长廊,长廊一边是曲折萦回的荷塘,田田荷叶遮蔽水上,另一边是遍地芳草,中有白鹤闲庭信步……
芹楼共五层,他们登上五楼,整个芹园尽收眼底,岸芷汀兰,群群飞鸟掠过湖面,只让人想到风月无边四字。
秦婉内心叹为观止,魏家人岂不是在自己家天天都能欣赏“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虽知京城多有豪奢,如此穷奢极欲,也是令人为之咋舌。
参与雅集的宾客大都已在五楼,见魏景领着蔺珩上来了,一些本就与蔺珩相识的人自然笑着相互问候,也有一些不认识蔺珩的人由魏景相互介绍,又是一阵拱手寒暄。秦婉一面保持恭敬,一面装作不经意地抬头去看贺离在哪里。
“探花郎!”一阵爽朗的笑声打断了秦婉寻找的目光,只见一个穿着宽大白色衣袍,胡子拉碴,左手虎口处还握着一个小酒瓶的男子迎面走了过来,走路时腰间长剑与腰带相撞发出轻微的细响。
约莫四十岁,很瘦,衣袍被芹楼的风吹得凌乱,头发仅由一根竹节盘起,不少碎发肆意地散落着,与风共舞。
秦婉心里如巨石落地般一震,贺离!
她还不会写字时就会背贺离的诗,他是母亲最喜欢的诗人,也是她最喜欢的诗人,母亲给了她□□,而贺离的诗塑造了她一部分灵魂,她看贺离有种看女娲盘古的感觉。秦婉无法形容自己的情绪,只是有想哭的冲动。
“贺兄,好久不见。”蔺珩笑着走上前与他拱手行礼。
贺离回礼道:“庐山一别,已有三年,恭喜贤弟高中。”
秦婉从见到贺离的狂喜中慢慢回过神,听着他们二人间的对话,原来蔺珩早就认识贺离,可他还是愿意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来陪她参加这种雅集。她并不觉得他这样做是出于讨好秦廷茂,她这样不受宠爱的女儿,蔺珩要真想讨好秦廷茂,就应当对她敬而远之。秦婉偷偷看向蔺珩,心里除了感激,好像又生出些别的情愫。
雅集终于要开始了,魏景一一安排众人落座。雅集的正式宾客大概三十人左右,绝大多数都是男子,只有魏家和魏家旁亲的几个小姐。
其中有个女孩子一身书卷气,透着几分清高孤傲,又听见有人叫她三小姐,秦婉猜想应当是魏家那个声名远扬的才女魏如玉。
蔺珩的位置靠前,就在魏景旁边,而魏三小姐和贺离的位置都在对面。
其他客人都没带丫鬟仆人进来,只有几位小姐带了,都是站着的。魏景看秦婉生得娇弱,又是同蔺珩一起来的,早就命人多拿了个蒲团过来放在蔺珩身后,对秦婉道:“姑娘可坐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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