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可摘星

　　一个星期之后，许眠喊她去学校估分进行志愿填报。
　　那时候的高考还没有实行知分填报志愿，所以学生只能先根据答案进行大体估分，然后再填写志愿。
　　“听听，你想好填什么志愿了吗？”，许眠握着笔偏头问她。
　　宋听没接话，许眠却看到了第一志愿的学校名字，临茳大学。
　　茳大有谁，许眠再清楚不过。
　　她也知道了宋听的答案。
　　“听听，你，真的想好了吗，叔叔那边会同意你吗？”
　　“没事，我爸那边我去说，他会同意的。”
　　而许眠给苏西洲打了一个电话，千套万套才从苏西洲的口中得知他要报考的学校，随后大笔一挥写的跟他一样。
　　宋听在一旁笑着看她，“你还说我，你不也这样做了吗？”
　　“我和苏西洲可跟你们不一样，听听，你们要走在一起会经历很多很多困难的，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我知道，可我还是想争取一下，如果不幸滑档，那可能我们真的没有缘分。”
　　两个人填完志愿又逛了一圈学校，将每个摆设每个布局都深深刻在了脑海里，生怕自己会有一天忘记。
　　可缘分总是来得莫名其妙，两个人刚从办公室出来就看到了江肆，宋听下意识地就要躲在许眠身后，可已经来不及，江肆已经看到她并且正朝着她们的方向走来。
　　许久未见，宋听觉得他好像更加清瘦了，眼圈周围还有着淡淡的青黑色，眉梢之间透露出疲惫，好像是刚处理完重要的事情，就急匆匆赶到这里来。
　　这也是见他第二次穿正装，黑色西服包裹之下的身体愈发笔直挺拔。
　　“你们怎么来了？”，语气是掩不住的欣喜。
　　明知故问在江肆身上真是体现的淋漓尽致。
　　“江老师，我们是来填志愿的”
　　宋听点点头而后视线移到一旁，看着宋听，面带笑意，声音温和。
　　“最近过的怎么样？”
　　宋听没想到他会突然主动询问，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就那样看着他，目光有着一瞬的呆滞，还是许眠轻拽了她一下，她才收回目光，局促回答，“啊，我很好，你呢？”
　　江肆听到她的反问，诧异地指了一下自己，而后笑着说，“我啊，我还好，就是最近在忙一些事情，比较棘手，不过已经处理好了。”
　　宋听点点头，呢喃出声，“那就好，只要你好就行。”
　　江肆没有听清，问，“你说什么？”
　　“哦，没什么，江老师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话落，就拉着许眠的手准备离开。
　　“嗯，好”
　　可在即将走的时候，宋听却转过身，叫住他。
　　“江老师，再见”。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想亲口对他说一句告别，哪怕她知道再见或许要交给概率了。
　　“再见”
　　两个人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可是宋听不知道，江肆推掉了重要的视频会议，从景川到南茳，跨越数万公里，驱车一天一夜，只是为了来到这里与她“偶遇”。
　　本以为他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可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突然觉得一切都值得，驱车的疲累，繁重的工作压力，在见到她的一个笑容，听到她的一句声音时，全部消散。
　　此时，许眠看着失魂落魄的宋听，心里也不是滋味。
　　“听听，要不你把那些话都跟他说出来的，或许结局不圆满，但说出来也总好过你一个人的暗恋，你总得让他知道你的感情吧？”
　　“不是不想，是我不敢，我怕一说出来，他就会讨厌我，这份感情是见不得光的，甚至是有些肮脏的，我的喜欢配不上他……”
　　“可你总要尝试吧？”
　　“我真的可以吗？”
　　许眠看着宋听不停绞着手指的动作，眼神真挚，可语气却是明显的不自信。
　　“听听，这可不是我认识的你，去试一试吧，别给自己留遗憾。”
　　于是，宋听鼓起勇气给陆时予发了一条短信，告诉自己在学校天台上等他，有些话要对他说。
　　江肆刚上车，就看到宋听发的讯息，给景川那边打了个电话，会议再推迟一个小时，带着满腔疑惑就向天台走去。
　　循着阶梯一步步往上走，就看到了背对他站立的宋听，鹅黄色收腰长裙将她衬得愈发纤瘦，原本绑着的马尾此刻有些松散，几缕发丝迎着风打着卷，夕阳的余晖为她镀上了一层光辉，她就那样安静地站着。
　　江肆走近，站她身后，轻声唤她。
　　“怎么了，找我有什么事吗，要对我说什么？”，一双眼睛满含笑意，唇角止不住地上扬。
　　宋听转过身，低着头后退了几步距离，江肆看到她的动作，眉头有些不悦地蹙起。
　　宋听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绪，抬起头，目光对上他的。
　　“江老师，请您听完我接下来的这些话，不要打断我，也不要问我为什么，我只是想给自己一个交代。”
　　“好，你说我听”，声音温柔，好像是要将她融化。
　　…… …… …… ……
　　终于，宋听一口气说完了所有的话，眼睛一直盯着面前的人，仔细观察他的反应。
　　而江肆就这样站在她的对面，双眸紧锁着她，薄唇抿成了一条线，垂在裤缝的手拧成了拳头状，因为用力，白皙分明的手背上凸出了青筋。
　　那些话对他来说太过震撼，可震撼的同时又是欢喜的，喜欢的人刚好也喜欢你，这是世上最幸运的事。
　　可欣喜之余却是担忧和害怕，一方面来自于现实环境，师生恋自古以来就遭人诟病，他害怕他的喜欢会给她带去伤害，他可以保证在流言四起时努力握紧她的手不放开，甚至独自承担一切，但是他不能放任污言秽语无所顾忌地伤害她。
　　另一方面是两个人的年龄差距，尽管他对此并不看重，他和她差了九年的光阴，他已经将近而立，爱情对于他而言从来都是可有可无，可宋听却成了那个例外。
　　但她正值青春妙龄，她会遇到很多很多优秀的同龄人，会有无数次的心动，所以对她脱口而出的喜欢，江肆不是对她不自信，是对自己不自信，怕会有那么一天，她会发现自己对他的感情只是小女生的悸动，而到那时，他却已经离不开她。
　　成年人的感情总是权衡利弊更多，哪怕这利弊不是关于他自己，哪怕这份感情已经到了爱的地步。
　　他并非良善之人，爱一个人免不了想要拥有甚至会有占有欲作怪，从他发现自己对她的感情，他就没有想过要隐藏，只是在等一个师生关系脱离后的契机，他甚至已经做好了被人唾骂的准备。
　　可正因为是爱，不是喜欢，所以她可以任性放肆，但他必须克制和思虑周全，因为爱她所以要对她负责，要为她想好一切退路，不能让她受到一丁点伤害。
　　横亘在两人之间是无言的沉默，很久很久，久到宋听渐渐垂下了头颅，眼睛里渗出了泪水。
　　笑容有些泛苦，她早就该知道的，这份喜欢不应该，说出来只是会平白增加他的负担。
　　他一定在思索措辞，在想怎样说才能不会伤害到自己，他一定对自己感到很恶心，昔日自己的学生居然会喜欢上他，还恬不知耻地说出来。
　　你看，我多邪恶啊，他那么清俊儒雅的一个人，我居然想拉着他一起下地狱。
　　终于，迎来了审判，江肆低沉出声，“听听，你抬头看着我”。
　　宋听第一次听到他这样叫自己，有些错愕，但还是抬起头看着他，泪光让她有些看不清面前人的脸。
　　江肆弯腰与她平视，帮她将遮住眼睛的碎发拨开，声音温润，“你说你把你的志愿填到了茳大，对吗？”
　　宋听点点头。
　　“那好，听听，你要记得我接下来说的话。”
　　宋听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眸光因为被泪水浸染更加透亮，认真等着他接下来的话，视线落到他只一开一合的唇瓣。
　　“我在茳大等着你，到时候，我给你想要的答案，好吗？”
　　宋听眸中溢出惊喜，至少他没有直言拒绝不是吗，那就说明她还有机会。
　　江肆之所以答应她要等她去了茳大，其实只是为了让她在见过大学繁华缭乱之后，再进行一场深思熟虑，减少了她可能会一时头脑发热做出错误选择而付出代价的风险。
　　他很明白自己的心，但她不一样，他要给她机会让她去认识更多更多的人，要让她做一只自由的鸟儿，哪怕他知道她这一飞走有可能不会再回来，但那又怎样呢，他只是想让她过的顺遂过的开心。
　　而只要她过得好，他也会开心，爱的最后是成全，也是放手。
　　江肆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温声说，“走吧，天快黑了，我送你回家。”
　　宋听点点头，就这样跟在他的后面。
　　一如很多很多次，他们都曾这样一前一后地走着。
　　彼时黄昏降临，暮色渐渐模糊，天边留下一抹橙色，明亮，鲜艳，像极了少女的脸红。
　　斑驳的余辉洒在他的身上，宋听看着他的背影，不自觉弯了唇，她想，她一定要考上茳大，她想得到那个答案。
　　可他们不知的是，就在他们走下楼梯的时候，天台柱子后面出现了一个人影，录像机的屏幕映出了那人阴冷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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