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劫

作者:花沁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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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一)母与子(中)


      刑夫人顿时懵了,半晌没说得出一句话来。玉姨也是讶异不已,这么多年过去,刑夫人早就没有再以男装示人过,要不是刑子夕今日说起,她都快忘了这回事了。

      可是夫人是男子之身的事情,府里上下除了她跟她丈夫,就只有老爷和夫人自己知晓,少爷是如何得知的?

      “少爷……你这是听谁说的?”

      刑子夕没有回答,推开抱住自己的玉姨负气跑出门去了,玉姨犹豫着想去追,又扭头看了看面色阴晴不定的刑夫人,小心的问:“夫人,这事要不要我去跟少爷解释清楚……”

      “不必了……”刑夫人颓然坐下身来,喃喃的道,“大概在他心里,我从来就不像一个娘吧,是不是亲生又如何?”

      “可是如果不说清楚,不是只会让少爷对您误会更深么?”

      “你下去忙你的事吧,这是我们母子间的事,我自己会处理的。”

      “那……好吧。”玉姨点了点头,然后又像不放心的安慰了一句,“少爷他年纪还小,夫人您别往心里去。”

      “我知道。”

      玉姨离开后,刑夫人这才露出了一脸倦色,将手扶在小腹上深深吐纳了几次。

      他其实也早就知道自己和儿子之间过于疏远,可碍于自己是男子之身,他又害怕与刑子夕太接近,怕他发现不肯接受这样的事实,他自己也做不来像玉儿那样温柔似水体贴入微的母亲,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对刑子夕的爱更是一个父亲那样,不是不在乎,不是不心疼,只是表达的方式不像母亲那样直接。

      但是显然,刑子夕对他的要求是照着一个母亲来衡量的,一个母亲能被苛刻与淡漠来形容,也的确算世间少有了。

      说到底,还是自己疏忽了。

      想到这里,刑夫人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不知道自己还来不来得及弥补这个缺憾……

      .

      当天晚上,刑子夕又宅在书房里一个人下闷棋,房门“砰”地一声就被人大力推开了,门外站着一人,魁梧高大,五官深刻轮廓分明,衣着却带着三分儒雅,贴着上唇还留了一撇修剪齐整的浓密胡子,混着此刻一身的煞气,很有一种怪异的违和感,不过有一点很明显——来者不善。

      “爹?”

      刑子夕见刑老爷回来了,原本还有些兴奋,一骨碌从炕床上蹦了下来,等看清自己老爹脸上的神情之后,那股子兴奋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恐惧,与对刑夫人的恐惧不同,这才是真正的让人从脊梁骨都能感到寒意直窜的恐惧。

      刑老爷平日是出了名的护短派,从来都是扮演替儿子求情的角色,然真动起怒来却是十头牛都拉不住。刑子夕还清楚的记得上一次挨板子挨到屁股开花是个什么滋味儿,那可是在床上整整躺了大半个月才下得了床。

      “还知道叫我爹!”刑老爷一踏进屋子就劈头盖脸的骂道,“你好大的本事,把你娘气成那个样子!”

      刑子夕一听是刑夫人的事,小性子也跟着上来了,别过头去不服气的回了一句“恶人先告状”。

      “你!”

      刑老爷更是震怒,举起手就要朝刑子夕的脸上呼过去,幸而被风风火火跟来的玉姨连忙拽住了,“老爷使不得,您这一巴掌要打下去,少爷还不厥过去!”

      “玉儿放手!这么目无尊长的东西不教训怎么行!”

      “枫,你住手!”

      刑夫人也随后赶了来,玉姨这才松了一口气,如今刑府上下的人都算摸清了刑老爷的脾性,刑老爷不发怒则已,发起怒来也只有刑夫人才制得住。

      “清浔,你总怪我护着他,现在我要教训他你倒又不许了!”

      “你记得向我保证过什么?”

      “我……”

      刑夫人一句话,刑老爷方才还一副毫不退让的样子,这会儿立刻就变得支吾起来。

      原来在刑子夕还小些的时候,因为跟玉姨的儿子打架,把对方打得头破血流,刑老爷也是一怒之下招呼了儿子一巴掌,差点把刑子夕打晕过去。刑老爷曾是名武将,手劲儿自然不是寻常人能比得,对轻重的把握也就与一般人不同,那一次愣是把刑夫人气得非逼着他立誓再不许动手打孩子一下,刑老爷自然只得乖乖从命。

      “……好!我不打他!”这次刑老爷也只能让步,转而又道,“那就家法伺候,让三儿给我打上二十大板!”

      “那也不行!你根本都没问清事情来龙去脉,错不在夕儿!”

      “不管事情始末如何,他刚刚那个态度就不对!我打他是让他明白什么是一个晚辈对长辈该有的样子!”

      “枫!”见刑老爷的牛脾气起来了,刑夫人也有些无措,“这次算我求你,你先跟我过去,我有话跟你说!”

      刑子夕其实也怕得要死,挨板子的滋味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尝第二次,但内心的倔强与小小的自尊仍是让他不怕死的又嚷了一句:“我才不需要你假惺惺!”

      刑夫人闻言登时脸色一白,脚下差点没有站稳。刑老爷急忙扶住摇摇欲坠的刑夫人,当下真有一掌劈死自己儿子的冲动了。

      “夕儿,你说什么?你真恨我到如此地步了么?”

      听出刑夫人语气中不同寻常的沉重,刑子夕也后悔自己刚才说重话了。

      其实他并不是真的这么讨厌这个娘,扪心自问,刑夫人对自己并没有什么真的不好,他只是觉得是“她”挤走了自己的亲娘而已。

      “枫……我不舒服,你快去叫薛大夫来……”

      刑夫人别过脸去,整个身子都依在了刑老爷身上,虚软的声音里带着微微的颤抖。刑老爷察觉到情况不对,也不再去管刑子夕,忙抱起人带回房间去了。剩下玉姨只是摇头叹气,“少爷,你怎么能这么对夫人?夫人究竟什么地方让你不满意了?”

      “我……”

      刑子夕来不及辩解,玉姨也失望的离开了。忽然被孤立的感觉让刑子夕倍觉难过,他知道这次真的是自己错了。他只是想发泄心中的不满,却没想到失当的言辞会对人造成如此大的伤害,而越是亲近的人,伤害也就越大。

      很多年以后,刑子夕每每回忆起此事,心里都会一阵阵抽痛……

      .

      “薛大夫,他怎么样了?”

      刑老爷焦躁的拽住在房内忙乎了大半天的年轻大夫,他只知道躺在里面的那人有事,而且不是好事,却不知道是什么事,而未知的坏事总是让人特别的提心吊胆。

      “哦,动了胎气,差点滑胎,暂时没事了,以后可千万别再让尊夫人受任何刺激,否则薛某也不晓得能不能保得住下次,以夫人现在的身体还是不宜……”

      “你说什么?你说他……怀孕了?”

      薛大夫正慢条斯理的解释着,结果话还未完就被刑老爷急切的打断了。

      似乎上一次知道这个消息时也是这样又惊又喜的情形,而且两次的“惊”都是惊险的惊,只不过这一次离上一次已经相隔了十年之久,刑老爷一时间仍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嗯?将军大人难道不是专程挑了日子的么?怎么会夫人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您还不知道?”

      薛大夫这话不无讽刺,刑老爷自然早就知道刑夫人有特定的受孕日子,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年来就只有刑子夕一个独子。如今刑夫人有孕,显然是有心求子,而照薛大夫多年为刑夫人诊病所积累的了解,这事八成是刑老爷的意思,如今这始作俑者反而一副全然不知情的样子,这不明摆了装蒜么?

      刑老爷也暗骂自己混蛋,这些天只顾忙生意,竟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在脑后了,于是抬步就要往里屋去,薛大夫又一把扯住他的胳膊,正色道:“将军,有些事夫人本来不让我告诉你,但是薛某本着救人济世的宗旨,觉得还是跟你说清楚的好。”

      刑老爷闻言又回过身来,似是料到了对方要什么,面上的神色忽然凝重得有些可怕,“你说。”

      “夫人的状况一直不太稳定,若是继续妊娠下去难保不会再有意外,等日后胎儿长大了才出事,届时落胎也会一样危险,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早在刚诊出刑夫人有孕时,薛大夫就告诫过他,这一胎会有凶险,为防万一他还是建议刑夫人落胎,谁知刑夫人根本没有考虑过他的建议,还让他别跟其他人说起此事,如今这么快就出了状况,他也不得不旧事重提了。

      刑老爷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只是转身往爱人身边去了。

      绕过屏风,就见满脸倦容的刑夫人缓缓睁开眼来,撑起一个浅浅的笑容望向自己,刑老爷顿时又气又心疼,本想斥责他隐瞒自己有孕之事,但最后还是没忍心,只得压着自己的怒气轻轻问道:“你怎么怀孕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我怀孕难道你不知道么?”刑夫人笑着反问,口气跟薛大夫如出一辙,见刑老爷一脸歉疚接不上话来,这才又拉起他的手温声道,“我是看你最近太忙了,就没跟你说这事,反正等我肚子出来了你不自然就知道了么?”

      “等你肚子大了就晚了。”

      刑老爷不冷不热的回了一句,将视线移向了刑夫人的腹部。刑夫人自然也听出了地方的弦外之音,立刻收起了笑容,问:“什么意思?”

      “薛大夫已经告诉我了,他说你身体状况不稳定,趁着胎儿还未长大,还是尽早把孩子拿掉的好。”

      刑老爷显然跟薛大夫是一个意思,他虽是求子心切,但比起心爱之人的性命,他宁可放弃孩子。

      “你想都别想!”

      刑夫人蓦地放开了刑老爷的手转过脸去,语气更是不容商量的决然。刑老爷于是又主动抓回了对方的手,放在自己手中轻轻摩挲着,“之前不是不肯生么,怎么现在又这么坚决了?”

      “那不一样,现在孩子都已经在我肚子里了!”

      刑夫人仍是看都不看刑老爷一眼。如果是在过去,他的确会狠得下心,可是当他怀上夕儿的时候一切就不一样了,直到那个时候他才终于接受了自己能怀孕生子的事实,同时也就接受了一个母亲保护自己孩子的本能。

      “可是你看看夕儿……”

      刑老爷想说与其再添个逆子,不生也罢,刑夫人摇了摇头,低低叹道:“夕儿是因为知道了我是男子之身,所以才误以为自己不是我亲生的。”

      刑老爷一愣,“他怎么会知道?”

      “纸迟早包不住火,这并不怪他,是我的错……我没有尽到一个母亲该尽的职责。”

      想到刚刚儿子看着自己的落寞眼神,刑夫人更是自责,他平日只顾着管教,却从不曾以一个母亲的身份好好陪伴过他,今日的局面也只能说是他自己一手造成。

      “别这么说,要怪也是怪我,只顾着忙自己的生意,忽略了家里的事。”刑老爷也跟着自我检讨,“从明天起,我就不出去了,在家好好陪着你们母子。

      “枫,留下这个孩子吧!”

      刑夫人忽然又回到先前的话题,拉过刑老爷的手覆在自己仍然平坦的小腹上。刑老爷不禁心头一动,最后缓缓点下了头,“那你要答应我,好好保重自己。”

      “嗯。”

      夫妻二人终于达成一致,恩爱和谐,屋外经不住良心谴责的刑子夕也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

      “玉姨,我娘他……”

      “小子,你还知道要跑过来看夫人啊!”

      “我……”

      玉姨本来对刑子夕很是恼火,尤其刚才听大夫说夫人差点小产,可把她吓出了一身冷汗,这会儿见刑子夕又一脸愧疚的出现了,知道他是小孩子闹性子的无心之失,也就不忍再责备他,于是拉了刑子夕坐到一旁,语重心长的开始了长篇大论的谆谆教导。

      “少爷啊,夫人虽然平素对你严了点,可你不知道他心里其实比我们任何人都记挂你这个小祖宗。每逢天气一转凉夫人就会叮嘱我给你换上厚些的被褥;你生病了夫人着急得连觉都睡不好,总是半夜起来看你踢被子了没;每次出门去布坊采布,夫人也总是第一个想到少爷你是不是要添新衣裳了;城里要是进了什么新书来,夫人都会要来书目亲自替你挑几本好书……其他的那些就更不用说了,总之夫人对你的好那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哪,就说这桌子上这碟桂花糕,也是夫人知道你爱吃,才刻意让下人每天准备一份放这里的。”

      刑子夕听完果然呆住了,脑子里一时还消化不了这么多信息,玉姨又接着道:“小笨蛋,这些都是你看不见的关心,但是这种看不见的关心比那些看得见的更珍贵,夫人疼你是放在心里,而不是挂在嘴上的,懂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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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番外一)母与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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