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旧年

　　晚上八点，殷楠洗完头洗完澡坐在课桌前刷题。
　　头发半干半湿，没有滴水。
　　手机收到消息，是纪迟年发来的。

　　【早点睡。】

　　殷楠回了个问号。
　　【？】

　　纪迟年同样回了个问号。
　　【？】

　　殷楠看着那个问号，愣了一瞬，然后笑了。
　　是很淡很淡的笑容，却是发自内心的。其实殷楠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笑。
　　她发了个可爱小猫“哦”的表情包。

　　这回轮到纪迟年了。
　　他盯着那张表情包看了很久，然后嗤笑了声，关掉手机洗澡去了。

　　殷楠今天比以往早睡了一小时，凌晨一点准时上床，都可能是生物钟习惯了，这会儿突然改变了，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于是她鬼使神差给纪迟年打了个电话。

　　纪迟年接得很快，“喂？”
　　殷楠沉默了两秒，问：“你睡了吗？”
　　“……”
　　见对面不回，殷楠便继续说：“我已经躺下半小时了，还没睡着。”
　　纪迟年笑了声，“所以你就来骚扰我了？”
　　殷楠舔了舔唇，反驳：“是你要我早点睡的。”
　　纪迟年又笑出了声，片刻后提议，“那你躺好，我给你唱个歌？”
　　“好。”殷楠一口答应。
　　纪迟年唱的歌殷楠没听过，他声音淡淡的，低低的，很好听。

　　“流浪在茫茫人海
　　习惯了自我对白
　　你悄悄出现
　　是场美丽意外
　　……
　　转过身离开
　　我无法说爱
　　假装冷漠为让你明白
　　……”

　　迷迷糊糊间殷楠就睡着了。
　　睡醒时纪迟年已经挂断了。从通话记录看，他是在凌晨三点多的时候挂断的。
　　殷楠愣了好久，心头只觉一暖。

　　她起床洗漱，简单收拾过后就出发去学校了。
　　由于时间早，太阳还没出来，街道很冷冷清清，行人很少。

　　“楠楠！”

　　殷楠回头，喊她的人是她同桌杨玲，她止步等待。
　　杨玲奔向她，“好巧啊！”
　　“嗯，好巧。”殷楠点了下头，朝她微微一笑。

　　她们边走边聊。
　　“马上高考了，好紧张啊。”杨玲问她，“你想考那个大学啊？”
　　殷楠想了想回她：“繁大。”
　　“繁城大学啊，”杨玲说，“我记得繁城是个临海城市，听说它四季如春，繁花盛开。我也挺喜欢的，可惜我考不上而且它离峋城太远了，有两千多公里诶。”杨玲告诉她，“我考个峋大就不错了。”
　　“马上高考了，”殷楠说，“一起加油吧。”

　　到了学校，没多久就出了事。
　　有学生跳楼了，是个男生，冲上六楼一跃而下，没给任何人挽回他的机会。

　　救护车的声音十分刺耳，在走廊围观的学生都被老师们都轰进了教室。那学生的家离得并不远，父母赶过来时，母亲直接晕了过去，父亲掩面而泣。

　　“唉，怎么想的啊，还有二十几天就高考了。”
　　“现在的学生压力太大了。”
　　“那人真是想不开，高考它算个屁啊，还是生命更重要。”
　　“高考考差了可以复读，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
　　周遭议论纷纷。

　　殷楠从始至终坐在位置上，她不敢去看，只是听到有人跳楼就浑身发抖，直冒冷汗。
　　杨玲最先发现她的异样，问她有没有事。
　　殷楠摇了摇头，“没事。”

　　老师为了管理宣布了要临时考试，学生立即将那事抛开脑后，纷纷抱怨起来。
　　考得是英语，殷楠完全看不进去，心静不下来，看一两句话思绪就不知道飘到哪去了，写写停停，在最后卡点交了卷。

　　中午吃饭，食堂随处可以听见有人谈论跳楼，殷楠无意间也就知道了个大概。
　　那男生是高三（1）班，超级一直在年级前三十，不出意外可以考个不错的重点。听说是他家里人给的压力太大了，他决定跳楼前给他妈妈打过电话，电话挂断后就头也不回冲上了六楼，一跃而下。

　　放学殷楠没急着走，往常她留下都是做各科的卷子，但今天她上操场跑了有五公里。
　　跑步能让她忘记很多，虽然身体累了，但心情却放松了不少。
　　她的锻炼频率是一周两次打底，每次五公里打底，她坚持好几年了。
　　在市一中高一高二那两年她下了晚自习基本都会去跑步，那会儿她还没被欺凌，还有好多朋友，跑步了时候会开开玩笑，然后你追我赶，一片嬉笑。

　　殷楠喘着气，心跳得好快，满头大汗，倒在操场上，她闭上双眼，大脑一片空白。
　　休息够了殷楠就背上书包出了校门。

　　校门口就是车挤人拥的马路，一个和殷楠一起出来的女生，直接穿过马路快步走去对面。

　　从背影看，殷楠能认出来，是李望悦，也是她们班的，是英语课代表。

　　对面站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他依靠着石栏，背对着她们，戴了顶黑色鸭舌帽，黄色的头发还是没能完全遮住，面无表情地望着江。
　　穿着职高的校服。

　　李望飞刚巧转过头，看到李望悦，愣了几秒，皱起眉头不悦道：“怎么这么慢？等你半天了。”

　　李望悦扫了眼他，转身朝右走，声音不耐烦：“我叫你等了吗。”

　　李望飞大步跟上，本来心情就不好，火气一下上来，朝她发泄：“你什么意思，我来让你觉得丢脸了？！”

　　李望悦抿了抿干燥嘴唇，完全不带看他，伸手拽住书包带，加快脚步，边走边异常冰冷地说道：“你也知道啊。你看看你现在，抽烟喝酒打架，还像个十七八岁的学生吗？离我远点！我可不想被人安上有个混混哥哥的标签。”

　　李望飞脚步一顿，愣在了原地，大腿侧的手掌下一秒握成拳头，他不知该如何反驳，因为她说得是事实。

　　殷楠眨了眨眼睛往反方向走了，她不想理会别人的私事，她现在浑身是汗只想赶紧回去洗个澡。

　　到站下车，同样的路往家走。
　　快到夏天了，天黑得越来越晚。殷楠在心里想着，以前这个时候回来天都已经黑了，但最近都只是黄昏。

　　又是那家便利店。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越不想见的人偏偏越是要出现。
　　“殷楠！”
　　是王佳琪。

　　殷楠脚步不带停。

　　“听说你们学校有人跳楼了，”王佳琪的声音尖酸又刻薄，“不会又是你害得吧！？”

　　殷楠瞳孔一震，脚步一顿，很快，她继续向前，她不想理会王佳琪，加快了脚步。

　　“去年你害死一个不够，今年又一个，还真是坚持不懈，果然到哪里都是灾星……”王佳琪滔滔不绝，说出的话像洪水猛兽般朝殷楠袭去。

　　“童宁就是你害死的！”

　　殷楠眼前晃过一瞬间的黑，心突然跳得很快，有些呼吸不过来，脸色难看。
　　童宁，童宁，童宁……
　　这个许久未闻得名字，又被人提起，引得殷楠一阵恶寒，恶心反胃。

　　“啊！！！”
　　刺耳的尖叫。

　　殷楠回头。
　　是纪迟年。

　　他将一瓶矿泉水直接从王佳琪的头顶倒了下去。
　　他一身黑，校服随意甩在肩头，眉头微蹙，眼里比以往更加冰冷，居高临下俯视着她。

　　王佳琪像个泼妇一样，“你他妈有病啊！你他妈是谁啊？！你知道我的头发做了多久！？妆化了多久吗！？”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纪迟年压抑着愤怒，扔掉手上的矿泉水瓶，“滚远点！”
　　瓶子撞到垃圾箱，发出了很大的声音，将王佳琪吓了一跳。
　　纪迟年大步流星走向了殷楠。

　　他很自然握起殷楠的手腕，带着她离开了，他眉头始终皱着，“我发现殷楠你这人越是到重要关头，是是非非就越是频出不穷……”

　　他紧紧握着殷楠的手腕，目视前方大步走着，黑色的T恤被风往后吹着。

　　那个身影和记忆中的某人重合。

　　“纪迟年……”
　　殷楠眼眶发红，声音沙哑干涩，问他：“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纪迟年沉默了好久才“嗯”了声，很淡很淡的一声，还带了点笑意。
　　“让你记起我还挺不容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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