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美人和他的偏执前男友

　　第二十一章

　　池烬静立于房门外良久，耳边压制细微的哭声渐渐趋于宁静。

　　等这道声音彻底没有了，池烬手掌轻握把手，悄然无声推开了房门。

　　和他猜得不错，谢清染靠在藤椅旁边逼仄的空间，已经昏倒了。

　　他不知道前男友的身体怎么变得如此差了，只是哭一小会就像是消耗了所有体力一样，疲惫得晕过去了。

　　池烬走过去，高大的身躯弯下来，揽着谢清染的后腰，以公主抱的动作抱着他起来。

　　皮肤饥渴症的患者在发作时，孤独感形同四面八方而来的藤蔓将他包围缠绕，这种孤独的感觉刻骨铭心，让患者误以为全世界就剩下他一个人。

　　随之而来的是无法抑制的眼泪。眼泪通常是情绪的另一种发泄情绪。

　　池烬将谢清染抱起来的刹那，谢清染即使晕倒后，即使皮肤饥渴症发作，被人触碰的第一反应仍然是抗拒的。

　　他在池烬怀里稍稍挣扎，清隽的眉眼皱起，表现出抗拒。

　　池烬将他放在床上，谢清染皱着的眉头才舒展开。

　　“真是没良心的。”池烬坐在床边，垂眸看着躺在床上的谢清染，低缓的声音带着似有若无的无奈。

　　他不指望谢清染能记得他的身体、气息或声音，当然，声音方面，他做了伪装，谢清染听不出来正常。

　　气息也是，他身上的气息现在是森冷的，加上终日同这群恶鬼为伍，难免会沾染一点他们腐朽的气息。

　　他生前和谢清染也没怎么拥抱过，或许谢清染早就不记得他手臂的线条走向。

　　池烬记得他的，即使遥遥远望一群人登上山，他也能从这群人中一眼辨认出哪个是谢清染。

　　谢清染没有义务去记这些东西。可在暗恋关系中，这些细节却是暗恋者希望喜欢的人注意的。

　　落地窗的窗帘没有拉满，谢清染好看的五官暴露在月光下，温柔月色在他脸上静静流淌。

　　不会对他展露冷色，不会拒绝他，像是独家占有的精致玩偶。

　　眼角有晶莹的湿润，池烬指腹微捻，指腹上沾染一小滴泪珠。

　　咸中带着些酸涩，好似此刻池烬的心情。

　　谢清染一身的病灶，身体上的，心理上的，换做旁人，很难想象这样的多病多灾如何同时降临到同一个人身上。

　　池烬恨这个绝情的前男友。

　　谢清染可以一直拒绝他，但不要短暂地给他希望，给他在一起三天的美好回忆，然后再甩了他。

　　车祸那天，池烬舍命救下谢清染，事后他回想起来，大约也是有点少年意气在其中。

　　他在赌气，赌他为了谢清染死了之后，谢清染会不会后悔了，会不会回头发现已经喜欢上他了。

　　在余生怀着对他一辈子的怀念与愧疚，不会喜欢上其他人，就这样踽踽而行。

　　谢清染第一次出现在鬼堡里，池烬想他终于可以报复回去了。

　　将谢清染这位正直的天师变成和他一样的恶鬼，在这座鬼堡里，他们这对孽缘不散的故人继续纠缠，无穷无尽。

　　这大概是对谢清染最好的报复，因为谢清染既是恶鬼的天敌，又不喜欢他。

　　可他没想到，再次重逢，谢清染的处境比他想得还要寥落黯淡。

　　长指从谢清染饱满的白净额头往下轻移，落到谢清染薄薄的眼皮上，那双眼眸已经半瞎，接近完全看不见的漆黑状态。

　　谢清染醒着的时候偶尔会咳血，稍微做大动作，消耗多些体力便会晕倒。

　　更别说不定期的皮肤饥渴症的心理折磨。

　　这样处境的谢清染在曾经被他铲除的恶鬼看来大快人心，池烬也是被他伤害过的，可他心里没有半分愉悦。

　　情绪反而是“就这样么？”“上天在开什么玩笑？”的怅然若失。

　　他希望谢清染的命是他的，由他掌控，而不是该死的老天爷。

　　-

　　清晨，天色阴沉沉的，布谷鸟凄婉的鸣叫开始了，映衬得今日戚戚的天色。

　　没有太阳，鬼堡里热闹多了。辛春可以搬出他的小桌子，在露台上惬意地品茶赏花。

　　品的是他云游后带回来的好茶，赏的是露台下大片大片开到颓靡的玫瑰。

　　谢清染醒来，他看不到今日的天色，但从窗户飘来的阴凉和湿润夹杂的气息告诉他，今天似乎是个阴天。

　　风来的方向还有清逸的茶叶飘香。

　　辛春挽起布衫的长袖，提起茶壶往茶杯里优雅地倒下颜色清亮的茶水，上面飘着深色茶叶。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辛春回过头，看见谢清染站在离他不远的身后，露台的入口。

　　他继续优雅地沏茶，邀请谢清染一起来：“有时候真的怀疑你到底能不能看见。”

　　目前为止，辛春是没看出失去视力不能看见东西这件事对谢清染有什么不便的影响。

　　在这种状态下，谢清染还能画画，简直比他沏茶还要悠然。

　　谢清染接过辛春沏好的茶，嘴角微微提了下，轻笑：“我不至于无聊到搞这出。”

　　辛春抬眸，刚想和他说话，这时风吹起谢清染长到垂至脖颈的头发，露出白净脖颈上一点深红的痕迹。

　　看上去像是蚊子咬的，又像是被人用牙齿磨出来的，很暧-昧的一个标记。

　　谢清染眉目轻蹙，不确定地歪了下头：“你在一直盯着我看么？”

　　“我身上哪里不对劲么？”

　　早上起来后，谢清染特意用触感检查了眼角是否有泪痕，是否红肿了。

　　他也不清楚昨晚他发病到底持续了多久，记不清流了多少生理盐水，后来怎么上的床都没印象了，可能是自己爬上去的。

　　辛春不确定地再看一眼，脸上露出了谢清染感知不到的偷偷笑意，嘴上风轻云淡地说：“突然发现你头发蓄得很长了。”

　　又偷偷看向那点在谢清染姣白皮肤上嫣红惹眼的草莓印，心里默默感叹，现在的小孩儿可真霸道。

　　他说的小孩儿当然是池烬，池烬留下这个草莓印，不是给谢清染看的，是给这座鬼堡里其他的恶鬼们看的。

　　——这个人是我的。

　　辛春很配合池烬，没有露馅。

　　谢清染自然无法知道他脖颈上又被种下了一个草莓印，大概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自我消失的标记。

　　起风了，他抓住从脖颈上向四处“逃散”的发丝，墨黑的软发轻吻他手心。

　　他说：“确实长了不少，我现在看起来是不是像是那种没有一点生气的颓废不堪、邋遢的人？”

　　自从眼睛不好，失去视力后，谢清染已经很久没关注过他现在看起来是什么样子。

　　他听到辛春说：“想听实话吗？”

　　这么一说，谢清染觉得辛春接下来该说些不好的话了：“直说。”

　　辛春端详着他，边说：“一点都不邋遢，很整洁，长发没有违和感，很好看。”

　　“另外，你给我的感觉像是下凡间来体验生活的，体验卡一到期就消失不见，重新回到天上了。”

　　这句话说完，辛春看见谢清染止不住地发笑，不是大笑，是那种胸膛隐隐发颤，听到了很好笑的笑话停不下来的反应。

　　“喂喂。”辛春第一次真心实意夸人，却得到这样的反应，面子上挂不住：“我说的是真话啊。”

　　谢清染终于停下来不笑了，可眼角依旧是含着笑意的弧度：“我知道啊，但是你这句话不如说我要死了。”

　　辛春仔细回想刚才说过的话：“倒也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但是我想表达的是你身上那股苏世独立的清隽仙气。”

　　“苏世独立，横而不流兮。”

　　这是辛春最喜欢的古籍上的一句话，他也将此作为人生信条，在恶鬼圈子中依旧保持一以贯之的处事态度。

　　他觉得谢清染和他是同一类人，在不同的环境中依旧保持着自己行为处事的原则和态度。

　　谢清染又开始发颤地笑了：“我真的没想到你其实是说话这么好玩的一个人。”

　　辛春回想起调查到的曾经的谢清染，是淡漠冷情的。他说：“我也没想到你原来这么爱笑。”

　　谢清染蓦然收了笑容，滞住了神态。

　　鸦羽般的眸子半垂，像是被勾起了回忆。

　　趁这个时候，辛春尝试将他的意识潜入谢清染的心海。

　　这次谢清染的心海不再是波澜不惊，表面的薄冰裂开了道细微的缝隙，辛春猜谢清染大概想起了池烬。

　　“慧怡死了么？”薄冰上的裂缝短时间内又愈合了，谢清染问道。

　　读谢清染的心海还是比较废精力的，辛春给自己倒了杯茶缓神，言简意赅：“没了。”

　　天亮前已经灰飞烟灭了。

　　结果和谢清染想的一样。他又说：“我还以为你们这里慧怡是老大。”

　　“这倒不是，”辛春忽然故作神秘地说，“如果我说我们这里的老大是那个救了你两次的，你信么？”

　　目前为止，池烬在谢清染面前展现的人设便是乐于助人、还爱种花的恶鬼形象。

　　谢清染沉吟后微笑：“原来如此。”

　　辛春有些惊讶，难道谢清染知道那只鬼是池烬吗？

　　但他想到，好像在人类世界，池烬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连魂魄都召唤不回来，说明已经转世了。

　　通常情况下这样的推算没有错，而池烬却成了恶鬼，如果不是辛春亲眼见证，他也不相信招魂都失败的人还能留在这个世上。

　　“你要说你是权力最大的，我也信，你说文明权力最大，我也信，因为我不在乎这个东西。”

　　辛春懂他的意思了。

　　在天师眼中，恶鬼的性格和底线捉摸不清。

　　谢清染很自信，不在乎他们是不是伪装出友善的模样，不在乎他们友善的外表下有没有阴谋算计，他都有办法对付。

　　而在他们恶鬼眼中，天师的性情也是无法预测和保证的。

　　谁让他们是天生你死我活的敌人。

　　放在谢清染和池烬身上，他们现在属于天生的敌人。

　　谢清染天师的信念感强，一定要把慧怡这只作恶多端的女鬼铲除。

　　而池烬，已然有了成为残暴狠戾的恶鬼之主苗头。

　　一旦有了这个想法，辛春觉得，他以后大概可以看一场现场版精彩的感情拉扯。

　　说不定比那本爱情经典小说的情节还要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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