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软

作者:安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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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21


      连着一个月,裴煜都是和路凛洲一起吃饭。
      这天吃完晚餐,路凛洲回房间换了身衣服出来。休闲款西服和随手梳理的头发,不太正式,但一看就是要出门的打扮。

      饭都吃过了,这是去哪儿呢?
      裴煜忙从身后叫住他,问出心里的话。

      “有个约。”路凛洲随口道。

      裴煜蹙了蹙眉,怀疑道:“你是不是…要去喝酒?”

      “嗯。”

      “我也一起去?”

      路凛洲摆摆手结束话题。

      “那你少喝点。”裴煜又追过来,拉了一下他的胳膊,将人拦下就松开,也不执着要求跟随,最后交代道,“再带几个保镖。”

      路凛洲简短地“嗯”了声,在原地多听了几秒,没等到裴煜的下一句话,这才走了。
      坐进舒适的车里,脱离裴煜的监督范围后,他先点上烟,再慢慢回想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慈善晚会上那个毛手毛脚喜欢“走后门”的玩意儿叫袁厉川。
      这就是个游手好闲的富二代,家中企业轮不到他去经营,可谁让这种狗东西是袁家养出来的呢,袁家也不算是遭受了无妄之灾。

      再说了,路凛洲只是撤走了给袁氏的投资而已,虽然大概率会导致袁氏资金链断裂,但如果有人不怕得罪他,大可出手帮袁氏一把。
      他没认为自己把事情做得多绝,要怪就怪袁氏不成气候,没多大本事还培养垃圾出来碍眼。

      几天前,袁厉川恭恭敬敬按照流程向他的秘书预约时间,而后才联系私人助理余勤说明真实来意,声称这是一场赔礼道歉的酒局,千般万般恳请路总赏脸。

      路凛洲缓缓吐出烟圈,白雾里眉眼氤氲,黑眸暗淡不明:“过了一个多月才来道歉,这诚意可真足。”

      余勤沉默几秒,心情复杂解释道:“因为他鼻骨骨折了,养了一个月的伤,刚拆线。说是怕辣了您的眼睛。”

      “呵。”路凛洲看向窗外穿梭的夜景,轻哧一声。

      袁氏靠着路氏的庇护和支持才在江城有了今天的地位,因此,袁厉川不慎得罪了路凛洲,他居家养伤的这一个月,比挨打的那晚更要难挨过百倍千倍。
      他挨打,袁氏要破产;袁氏要破产,他加倍挨打。

      度日如年的一个月过去,执掌家业的大哥袁玉安出马,几经考量才有了今天的酒局。
      路凛洲应下邀请,包间里的兄弟二人放下悬着的心,几十万的名酒备好,坐立难安地等待。

      将余勤留在门外,路凛洲独自走进休闲会所的高级包间,脱下外套往衣帽架上挂。门边的侍者眼疾手快先接走衣服,打横抱在臂弯上:“我帮您。”

      眉头刚嫌恶地皱了一秒,从外套口袋里掉出来的小塑料包便转移了他的注意。

      这件外套的口袋浅,他是第一次穿。随身携带的烟盒放裤口袋了,此时还贴着他的腿呢。

      带着几分好奇,路凛洲弯下腰,抢在侍者之前将地上的东西捡起。

      话梅……?
      和山楂一样,是既可以缓解烟瘾又可以缓解孕吐的小零食。

      他半垂着眼眸,回忆准确停在出门前裴煜拉他的那一下,不禁笑了声。

      ……这个扒手。
      明明本事不赖,但总是倒贴。

      他合拢五指,将塑料包装的小零食团入手心。

      “路总,这边请。”袁厉川殷勤地过来迎接,见路凛洲嘴角勾着似有若无的弧度,揪着的心松开几分,甚至大着胆子打趣了声,“路总,你可让我们好等啊。”

      然后被冷冰冰的眼刀刮了一下。

      袁厉川尬笑着转身,瑟缩着脖子老老实实引路。

      路凛洲走到包间内部,瞥了眼长沙发上的袁玉安,以及他身边两侧的四名年轻女孩,发型有长有短,妆容或浓或淡,露出白花大腿的短裙却是标配。

      路凛洲见怪不怪,目不斜视,大方入座。

      袁玉安仔细揣摩着他的神情。路凛洲不近女色的传言在外,但像他们这种人,能有几个真信的,只当路凛洲是金屋藏了娇,看不上外面的莺莺燕燕罢了。

      要么就是像他不成器的弟弟那样,不近女色但好男色。

      袁玉安想着,吩咐身边的美女倒酒,同时充分调动察言观色的本事,偷偷瞄了路凛洲几次,最后,在美女们殷切的眼神里出声逐人:“你们都出去吧。”

      偌大热闹的包厢骤然冷清,彩灯巡回闪烁,在心思各异的三人脸上忽明忽灭。

      “路总请。”

      袁玉安推送酒杯,先介绍自己带来的陈年酒酿,再送上未开封的多年珍藏,等气氛稍微热络些后才开口为弟弟赔不是。
      他是知情识趣的,知道说话就像这酒一样不能斟得太满,笑得漫不经心,语气仿佛闲话家常。

      “我这弟弟酒量不行,喝多了就容易出洋相,路总见笑了。家里人管不住他,我还得感谢路总替我管教他,他长进了不少,现在在公司也能帮得上忙了。”

      路凛洲坦然收下这番歪曲事实至情至理的“感谢”,笑了笑,接过敬酒,黑漆漆的眼却更加幽深难测。

      余勤在门外长廊上随时等待路凛洲吩咐。

      一个身材纤细的凤眼男孩端着托盘从远处走来。在这种地方看到漂亮的男孩女孩不足为奇,但这男孩做侍应生打扮,脸却意外的干净清纯,长发及肩。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几震,余勤低眸,看到屏幕上的来电人是王叔,而那男孩正好从他身前绕过,敲响路凛洲所在的包间门。

      从背影来看则一目了然。那腰线被皮带掐出细细一条,西裤包裹的臀部紧窄而翘。
      ……清纯个毛线。

      在男孩推门而入的瞬间,余勤接听电话,“喂”了一声,与对面磁沉温缓的呼声重叠在一起。

      余勤反应过来,微怔:“裴先生?”

      “十点了,你们还不回来吗?”

      “路总喝着呢。应该快了。”余勤说,第一次向他人汇报老板行踪,后知后觉泛上一种怪异的感觉。

      “让他少喝一点…麻烦你。”

      凤眼男孩走到屋内的三人面前,弯下细腰将托盘放到茶几上,随后便静静站在一旁,大方展示自己的漂亮面孔。

      “路总。”袁玉安适时开口道,“男孩事儿少,就是找个干净又漂亮的不容易。这方面厉川了解得多,他也是真心想跟你赔罪,花了不少心思。”

      “也是我们平时在工作之外来往得太少,我才对你的喜好一窍不通。希望路总海涵,别介意。”

      路凛洲闻言,神色不动,只有鼓动着嚼话梅的腮帮悄然停了。他换了根烟到嘴里,懒洋洋撩起眼皮。
      高高在上的吩咐却像是慷慨的施舍:“点上。”

      那男孩心领神会,忙不迭拿起桌上的打火机。

      “让你点,你就点?”

      男孩紧张得还没打出火,手腕猝不及防被大力擒住。他惊慌抬头,对上那双森寒冰冷的审视的眼,先是惊恐,而后又被砰砰乱撞的心跳在刹那间淹没。

      他从未亲眼见过这样英俊逼人的男人,而他出身卑微却从不妄自菲薄,他对自己的美貌一直很有信心。

      可那人毫无动容,转瞬就松了手:“滚。”

      男孩瞪圆一双招人的艳丽凤眸,怔怔地“啊…?”了声,茫然无措的模样更惹人怜惜。

      路凛洲眸光更冷,忽然一笑,温和得瘆人:“让你滚,怎么不滚?”

      “路、路总…”

      男孩从怔愣中回过神来,白皙的脸蛋早变得一片通红,睫毛扑闪,可怜又可欺:“抱歉,路总。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路凛洲夹出嘴里尚未点燃的烟,末端探向他的下颌。男孩情不自禁仰头,看着那两瓣凉薄的唇轻动:“挺漂亮的。”

      简简单单四个字也不带点滴温度,可他脸颊上的红晕仍迅速蔓延,双目失神地痴痴望着。

      突然间,凌厉的掌风猝不及防甩过来,打得他脑袋歪向一边,纤薄的身子重重砸到地上。

      路凛洲悠哉起身,扔掉手里脏掉的烟,居高临下睨着地上满眼不敢置信的人。不但生不出分毫怜惜,甚至一脸厌烦。

      “啧,这样就不好看了。”

      男孩狼狈委顿在地,恍然惊觉藏在那张英俊皮囊之下的是声名狼藉的豪门疯犬。

      说实话,要是姓袁的老老实实夹着尾巴不再来找事,路凛洲也不会再怎么着他们了,又不是闲得慌。
      但姓袁的偏偏要来找事,得寸进尺窥探他所谓的喜好,并自以为投其所好地送上献礼。

      路凛洲不再给地上的人分去眼神,略过吓傻了的没脑子的袁厉川,朝着自作聪明的袁玉安走去。

      男孩摔地的动静不小,余勤用余光扫到,没忍住惊呼了一声,手机里立刻传来裴煜敏锐的问询。

      “没什么事,路总有分寸的。”余勤嘴上说着,心里则补充,“不会真杀人”。

      电话那头的人喋喋不休说着关心的话。余勤心情复杂,需要担心的明明另有其人,却也不好具体说,只叫裴煜放心。

      随后挂断电话,全神贯注留意着包间里的动静。

      袁玉安兀自寒毛直竖,心知这事肯定办砸了,却见路凛洲中途扭身拿起桌上那瓶作为赔罪的古董酒。

      愿意收下礼物就好说,那还有回转的余地。

      他缓缓松了口气。

      晃了晃酒瓶,路凛洲慢悠悠回应他先前的话:“你确实不了解我,因为这才是我的喜好。”

      咔嚓!

      刹那间天旋地转,仿佛一场小型爆.炸,血滴和玻璃碎片溅了满地,珍贵的酒液沿着漆黑的皮鞋底缓缓流淌。

      更大的惊吓把呆愣的袁厉川都吓回了神,他泛白的嘴唇翕动,颤声喃喃:“哥,大哥……”

      随即冲上前去,扶起被天降横祸砸得头破血流的男人,双目赤红,怒瞪路凛洲:“我艹你个疯子!!”

      袁玉安忍着头部剧痛,艰难地抬起一只手,想阻止弟弟冲动。可惜他的动作太轻,陷入疯狂中的袁厉川根本没能察觉,冲上前去一把揪住路凛洲的领口。

      “你是不是有病?啊!?不喜欢就不喜欢呗,非得发疯?神经病啊!我也没对你那个小美人怎么样,你至于这样不依不饶吗?!”

      他的话音落下,包间里静得像被冻结,死气沉沉的黑眸里映着他目眦欲裂的神情。

      宛如暴风雨来之前的平静。

      余勤最先察觉到危险,迅速推门而入,上前高声喊道:“路总!”

      路凛洲充耳不闻,轻而易举扫落身前那两只青筋暴起的手,沉默着弯腰挑拣落在沙发上的大块玻璃片。

      毫无危机感的袁厉川仍怒视着面无表情的路凛洲,只有余勤在心里大叫不好,不得不冲过去拉人。
      路总可真是他祖宗。

      余勤嘴里说的“路总有分寸”“他没事”“放心”,都是毋庸置疑的实话,听在裴煜的耳里却是不走心的敷衍。在被路凛洲甩开的瞬间,余勤口袋里的手机又疯狂急促地震动起来。

      余勤左右为难,不知道接电话还是先拦人,焦躁染上眉心,急道:“裴先生又来电话了!”

      前方的人影倏然一停。

      在袁厉川僵圆的双眼里,路凛洲一片死寂的神情终于动了动,唇角牵起一抹冷然的笑。

      他捻着手里的玻璃片:“酒还不错,这赔礼我收下了。”

      接着随手一掷,玻璃片险险从袁厉川肩膀上擦过。

      袁厉川打了个寒战,而落在自己身边的玻璃碎片,闪烁着如那双眼眸一般的寒芒。

      另一边,余勤接了电话,连声说着瞎话:“没什么事,就是有人不小心摔倒了,还撞到了桌上的酒瓶。”

      袁厉川又是震惊又是荒唐地将一双小眼瞠得溜圆。

      “没事,不是路总。路总没事,真没事,我们马上就回去了。”

      袁厉川:“……?”

      而方才还如深渊恶鬼的男人竟瞬间收敛了戾气,微乱的鬓发和苍白的面孔让他看着……还真有几分像是值得忧心的人。

      路凛洲丢下身后狼藉,离开前拿上外套,把空掉的话梅包装袋重新放入口袋。

      我的喜好么……

      迎着微凉的夜风,他闭了闭眼,混乱的思绪被酒液浸透,搅成一团乱麻,怎么都解不开,越理越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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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chapter 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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