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D号楼的最后一个冬天

　　Chapter 21

　　对方在联系她时特地叮嘱让她保密，不要和任何人透露两人见面的消息。苏蕴和虽觉得奇怪，但也依然照做了。

　　毕竟，她多多少少能感觉出什么。

　　诚然像她这样成年后还和父母联系很紧密的人不多，但怎么说也还是会隔三差五问候一下的，苏蕴和却从来没见过祁昭和家人打过电话什么的。

　　且就苏蕴和和他们吃这几次饭的情况来看，其他人似乎也对这一类话题缄口不言，即使有谁偶尔说漏了嘴，也会很快用别的话题掩盖过去。

　　她无意随便揣测他人，但也大概知晓他和家里的关系不太融洽。

　　两人约在一家写字楼旁的咖啡店见面，苏蕴和先到了几分钟，祁纾匆忙赶来，抱歉地对她弯了弯腰。

　　苏蕴和原本还对这人的身份抱有一定的怀疑态度，现在见了本人，发现这两人竟还真有些相似。

　　尤其是脸型和下巴处，那下颚线跟一比一对照着刻出来的一样。

　　“苏小姐真是人如其名，很漂亮很有气质啊。”

　　苏蕴和朝她点点头，浅笑：“谢谢，您也很漂亮。不知道祁小姐今天找我有什么事？”

　　“说到这个……”祁纾放置在桌上的两只手交相握着，表情有些为难，“苏小姐现在是住在芷江公寓的03D6吧？”

　　既然能被联系上，又能被以祁昭的姐姐这个身份给约出来，苏蕴和就对对方能准确无误说出自己的地址没什么反应了。

　　“是的，有什么问题吗？”

　　“是这样的苏小姐，芷江公寓呢，是我爷爷的地产。帮你在芷江公寓找房子的陈经理，阴差阳错下给了你错误的公寓号，你现在住的03D号楼，其实是小昭的房子，那是爷爷留给他的，是不对外租售的。当然，这都是我们的疏忽导致了你的不便，但之前一段日子比较忙，今天才有空约你出来谈谈。”

　　店内环境清幽，灯光昏黄，舒缓松泛的轻音乐从音响中徐徐流动而出。窗外是阴沉的下雨天，细雨淅淅沥沥地落在地面，开出一小朵烟花，溅到苏蕴和的心里。

　　原来他之前说的都是真的……

　　那房子居然还真是他的。

　　他没胡扯。

　　“没关系的。那你现在的意思是让我搬去原本我租的那间房吗？其实你打个电话就可以的，不用这么大费周折。”

　　祁纾朝苏蕴和无奈地笑了笑，说道：“很抱歉我接下来的请求会有点自私，但是苏小姐，我希望你能继续住在03D6。”

　　苏蕴和眨巴眨巴眼睛，迟缓地问了一句：“不好意思，我没太明白？”

　　“我想苏小姐和小昭相处的这一段时间，应该也能感觉出他这人……有些不同吧？如果他对苏小姐有过任何不礼貌的行为或言语，我先代他向你道歉。但是苏小姐，我更想对你说的话其实是感谢。你的出现，让小昭变得不一样了，人也比之前鲜活多了，你可能没有感觉，但其实你真的做了很多。”

　　看着对面祁纾情真意切的双眸，苏蕴和不禁有些发懵。

　　“我知道我现在对你说这些话和道德绑架无异，但我恳请，恳请你能体谅我作为一个姐姐的心情，麻烦你，尽可能多地去照应照应小昭。只要苏小姐愿意帮我这个忙，我会竭尽所能地满足你的要求，价钱你随便开。拜托了，苏小姐。”

　　她眼里透着满满的希冀，眼尾处有一抹不易察觉的红。

　　从祁纾的穿着打扮以及言谈举止，苏蕴和能看出来这是一位家世显赫、雷厉风行的女性。很难想象，她可以为自己的弟弟这样放低姿态请求。

　　她想起小时候，苏嘉青会说如果得这个病的人是他多好。苏蕴和一边“呸呸呸”，一边故意说道：“你现在这么说，要是等真得了这个病你就不这么想了。”

　　苏嘉青很认真地向她保证：“我是真的这么想的，就算我得了这个病我也不会后悔，我是哥哥，就应该要保护你的。每次你疼的时候，我就想我要是能替你疼就好了……”

　　她想，如果有那么个机会，哪怕再渺小、再虚无、再不切实际，但却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的话，苏嘉青都会毫不犹豫地抓住吧？

　　那么，她愿意帮祁纾，帮苏嘉青。

　　也帮祁昭。

　　“这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事，但我还是想说明一下，我之前有大概听说过，祁昭……他是有些心理问题是吗？”她手朝面前竖了竖，面孔严肃，“您放心，我绝对没有窥探他的隐私之嫌，我只是觉得，如果是心理方面的问题，最好还是咨询一下心理医生，虽然也不是百分百管用，但至少也能从更系统更科学的方向帮助他。”

　　祁纾有些难言地垂下了头，纠结一番，最终还是斟酌着开了口：“苏小姐，我不太方便透露过多，但是，小昭他确实是有心理这方面的问题，子君也劝过他去看心理医生，只是他那个性格……你应该也是知道的，他不可能愿意的。”

　　察觉到苏蕴和些许困惑的眼神，祁纾含糊地解释：“小昭……和我们家里的关系比较复杂，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我们已经有很多年都没有什么联系了。”

　　苏蕴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不算避讳：“那恕我冒昧，意思就是你们之间关系不好是吗？”

　　祁纾：“是的，所以今天我们见面的事情还请苏小姐帮忙保密。如果他知道了，可能还会迁怒于你。”

　　苏蕴和笑了笑，莫名有些怅惘，“没事。不过你所说的照顾我不知道要做到什么样的程度，我也不可能事无巨细地对待，但是我会尽力而为的。”

　　祁纾感激地朝她颔首，“你愿意留下来就是最大的帮忙了，真的谢谢你苏小姐！”

　　苏蕴和摇摇头，没再说话。

　　祁纾推过来一张卡，“苏小姐，这卡里有……”

　　“不用弄这个。”苏蕴和忙制止她，“我和祁昭也算是半个朋友了，平常照顾点没什么的，谈钱没必要。”

　　祁纾再三向她表达感谢后离开了，推开门时，一阵寒风趁机侵入，吹得人不由瑟缩。

　　苏蕴和对咖啡无感，因此只点了一份白桃乌龙慕斯蛋糕。她其实是很爱吃甜的人，但对甜品的甜却要求独特。

　　众所周知，对一个甜品最高的评价是不甜。

　　但今天，这蛋糕有点过于不甜了。

　　*

　　从咖啡店里出来，时候尚早，但因为阴雨天，日色压着寡淡的黑。苏蕴和想起祁昭中午的话，于是信步朝厘冉道走去，顺手买了两串冰糖草莓。

　　店里有三两员工，见了她，知道她是熟人，朝她笑了笑，也没多余的招呼。

　　祁昭在休息区拼乐高，背朝着她，看上去挺费劲的。还没走近，祁昭扭头看过来了。

　　“手受伤了还在这拼乐高？”

　　“刚把搞翻了，装一下。”祁昭脚勾了个椅子过来，“逛完了？”

　　“哦——嗯。”苏蕴和坐下，给他递了串冰糖草莓。

　　祁昭接过来，放在一边，“这么快？”

　　苏蕴和把糯米纸包好，搓了搓手指，“里面太炫了，有点晕，没逛完。”又指了指他旁边的冰糖草莓，“你不吃这个？”

　　“不是我说怎么下午突然降温了？我都快冻死了……”瞥见休息区的苏蕴和，管烨抱怨的声音戛然而止，“苏小姐？来看衣服？”

　　苏蕴和正咬下一口完整的草莓，含糊不清地朝他点头。

　　管烨被她这鼓鼓的脸颊可爱到，笑得如沐春风，“店里的衣服都是我在定，我比较熟悉，要不给你推荐推荐？”

　　苏蕴和摆摆手婉拒，又问祁昭厕所在那，她想去洗个手，手上黏糊糊的。

　　目送她背影远去，管烨在她位置上坐了下来，正要伸手拿旁边的冰糖草莓，被祁昭挡了一下。

　　他掀起眼皮觑他一眼，“是给你的么就拿？”

　　管烨一脸莫名其妙地观察着他的表情，嘴里还唧唧歪歪念叨着：“你不对劲啊？”

　　祁昭没理他，把冰糖草莓放得远了些。

　　管烨喋喋不休：“你不是不吃甜食的吗？那浪费了也是浪费了，给我吃怎么了？”

　　“你来干什么？不是要去谈生意？”祁昭语气不善。

　　管烨这才想起来他来的目的，“哦我操！你不提醒我我都忘了！”

　　他跑到前台处，翻了半天不知道翻了个什么东西，和刚从洗手间出来的苏蕴和正好碰上。

　　“我还有事要谈，先走了，下次请你吃饭啊。”

　　苏蕴和礼貌性地笑了笑：“再见。”

　　“再见！”管烨应了这一声，又风风火火地离开。

　　坐回休息区，祁昭蓦地抬头看了她一眼。苏蕴和弯腰的动作顿了一顿，又继续把这个坐下的动作完成。

　　“怎么了？”

　　祁昭捏了捏乐高，不经意般：“管烨还在追你？”

　　苏蕴和随手拿了本店内的杂志看起来，咬了口草莓，“不清楚。”

　　祁昭又看她一眼，把那已经安装好的手臂又抠下来一块，声音低得几乎快听不见。

　　“你对他有意思？”

　　苏蕴和没注意，指了指被祁昭晾晒在一旁的冰糖草莓，“快点吃吧，放久了芝麻就没那么香了。”

　　祁昭把刚掰下来的那一小块零件又安上去，拇指蹭在那凹凸不平的模具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磨着。

　　余光里，苏蕴和边吃着冰糖草莓，边翻看杂志，脸上是不怎么关心的表情。

　　他下颌微敛，似是冷笑了一声：“转移话题？”

　　苏蕴和闻言朝他看去，眉目里透着困惑，“什么？”

　　祁昭眼尾扫过她，意味不明地嗤道：“装，接着装。”

　　他这话里带着明晃晃的讥讽，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但苏蕴和一头雾水，张嘴欲问，祁昭又云淡风轻地飘过来一眼。

　　“不说就不说呗，我也没有很想知道。”

　　苏蕴和：“……”

　　你想不想先另当别论，我倒是真的很想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请你疯待会再发，你先告诉我你到底在说什么行吗？”

　　她发现他这个疯抽得是真的有点不定时，明明前几天才刚刚消停一会，今天又开始了。

　　“吱呀”一声响，祁昭踢了个椅子坐下来，压了压那鸭舌帽——

　　浅浅的一句：“哼。”

　　苏蕴和心态被他搞得想直接破口大骂他一天到晚到底在哼哼唧唧个什么玩意儿！

　　但鉴于他受伤的左手实在是太明显了，她心里有愧，忍住了。

　　这杂志并没有什么营养价值，纯属看个穿搭看个乐呵，但苏蕴和对这类型的穿搭不感兴趣，所以纯粹是在看一些新颖的时尚用词。

　　突然，杂志上的光线黯淡了下来，苏蕴和微微皱眉，侧过头，祁昭在不知不觉间靠得极近。

　　“我问，”他目光带了些审视的含义，就那么不偏不倚地落在她的脸上，“你是不是对管烨有意思？”

　　苏蕴和不知怎么回事，当下就是没把这问题当成个正经问题回答，嘴抽抽道：

　　“我对你有意思啊你又不是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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