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上茶！

　　很快，茶亭便到了。

　　所谓茶亭，不过是一个半旧的帐篷，前面搭了几副桌椅，勉强安顿过路的牧人。

　　虽简陋，茶亭却热气腾腾的，弥漫着一股羊奶茶的香味。

　　小二果然寻着香味，迅速奔向茶亭，找了个桌子坐下，大声吆喝起来：“老板！老板！羊奶茶！麻溜地！”

　　王妃一脸倦容，也步履沉重地走进茶亭。

　　阿月却四周打量起来。

　　茶亭的老板，是个年过半百的妇人。她的头发花白，双手因为长年操劳而粗糙不堪。此时，她挽起袖子，真的麻溜地给小二打起羊奶茶来。

　　几张破旧的木桌，零星地坐了两三个人，都是普通牧人打扮。这几人低头吃饭，对阿月等人的到来漠不关心。

　　而茶亭四周，是茫茫旷野。风吹草低，几头牛羊正在惬意地吃草。

　　一切是那么平静。

　　阿月的心，稍稍安定了些，便也朝着王妃和小二走去。

　　热腾腾的羊奶茶已经端上来了。

　　热气瞬时缭绕开来。紧张和惆怅，似乎在那一瞬间随着热气消散开去。

　　阿月将棕红色大马的缰绳往草地上一甩，搓了搓手，喜滋滋地往那白茫茫的热气奔去。

　　热气越来越近。

　　那悠然的茶香糅合着浓郁的奶香，让阿月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幸福感。

　　有的时候，幸福感就是这样，毫无征兆，轰然而至。

　　可能一顿酣畅的火锅，或者一场昏天黑地的懒觉，甚至清晨的一缕阳光，都会带来浩浩荡荡的幸福感。

　　这种幸福感，阿月一直认为，是上天对她的眷顾。

　　在她一无所有，一贫如洗，举目无亲，北风那个吹……呃，的时候，她依然保持着这种幸福感。

　　因此，阿月能心安理得地安守着这一无所有，一贫如洗，举目无亲，北风那个吹……

　　并且，阿月觉得很开心。

　　开心这个事儿，真是了不得。

　　开心与财富，权势，地位，是毫无关系的。

　　那些锦衣玉食，坐在高高的宝座上，然后对着脚下的人呼来喝去的人们，还不见得能拥有这些莫名其妙，轰然而至的幸福感和穷开心……

　　无所谓啦……

　　即使在开心前面加一个穷字，也是开心。

　　所以，阿月开开心心地奔向那糅合着茶香和奶香的，白茫茫的热气。

　　但是。

　　但可是。

　　可但是。

　　圆满总是崎岖的。

　　阿月刚端起热腾腾的奶茶，还没有送到嘴边，就听到破空之声传来。

　　阿月一个侧身，一脚将面前的桌子踢翻，横在身前。

　　桌子上热气腾腾的羊奶茶，也被踢翻了。

　　那糅合着茶香和奶香的白茫茫的热气，消散了。

　　那莫名其妙，轰然而至的幸福感，又莫名其妙地飘然而去。

　　小二和王妃，手里举着碗，目瞪口呆。

　　小二张着嘴，不可置信：“阿……阿，阿月啊，你疯了吧！……”

　　话还没说完，只听连续不断的破空之声再次传来。

　　横在几人面前的木桌子，出现几个骇人的大洞，和如同箭猪一般密密麻麻的长箭。小二的嘴张得更大了：“妈呀……”

　　小二刚惊叫了一半，就被阿月抓住衣领，扯到了木桌子后面。

　　而王妃脸色苍白，低于道：“是他，他追来了……”

　　小二的脸色更苍白，结结巴巴：“哪个他啊？……”

　　只听浑厚的男声传来：“自然是我！”

　　阿月从扎满长箭的木头桌子后面探出脑袋。只见刚才还风平浪静，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草场上，突然冒出了上千铁骑。为首的一个骑士身材高大，一身金丝软甲，正是拓跋烈。

　　阿月皱了皱眉。这么多人，悄无声息出现在自己身后，自己竟然没有察觉。莫不是被这羊奶茶的小小幸福感，冲昏了头脑？

　　就在阿月自我反省的时候，只听拓跋烈又开口了：“雅，你当真要走？”

　　王妃从木头桌子后面，缓缓站了起来，作势就要向前走。

　　阿月急了，伸手去拉王妃。

　　但王妃甩开阿月的手，径直向着拓跋烈走去。

　　走到拓跋烈不远处，王妃停了下来。她抬头望着拓跋烈，冷清得如同三月江南的烟雨。

　　她的声音，令人心生寒意：“我难道不能走？”

　　拓跋烈定定地看着细封雅，久久才答道：“自然可以。”

　　他叹了口气，又道：“随时可以。”

　　还躲在木头桌子之后的阿月和小二大眼瞪小眼，低声抱怨起来：“可以走？那我们还忙活个什么？”

　　只听拓跋烈的语气软了下来：“雅，难道这么多年，你，还是不能宽恕吗？”

　　细封雅冷哼了一声：“宽恕？灭族之恨，永不宽恕！”

　　拓跋烈的眼帘垂了下来，他低声道：“那……这些年，你为什么留在我身边？”

　　细封雅没有回答。她低下头，默然不语。

　　拓跋烈的语气竟是说不出的哀伤：“雅，我们夫妻这么多年，难道你就没有一丝真心？”

　　细封雅还是低头不语，如同一尊雕塑。

　　拓跋烈眉间阴郁之色更加浓重：“我们之间，就要永远隔着国仇家恨吗？”

　　细封雅没有作声，只是抬起头，望着拓跋烈。

　　但细封雅身后，竟有个洪亮的声音，帮她回答：“忘了国仇家恨，枉生为人！”

　　阿月和小二一惊，四处张望这个洪亮的声音。

　　只见不远处的破旧木桌，缓缓站起来一个人，竟是刚才低头吃饭，漠不关心的普通牧羊人。

　　这个牧羊人，身量很高，却异常清瘦。他一身破烂深灰色棉质对襟长衫，腰间胡乱栓了个牛皮材质的腰带，一副落魄潦草的模样。

　　这个落魄潦草的牧羊人，似乎过得颇不如意。他佝偻着身体，走得很慢。

　　但就是这个落魄潦草不如意的牧羊人，却让拓跋烈大惊失色。

　　拓跋烈脸色苍白，坐立不安，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

　　牧羊人走了几步便停了下来，抬头望着拓跋烈。

　　拓跋烈自觉失态，赶紧勒紧缰绳，正了正身形。他大喝一声：“细封异烨！本王正想抓你，你倒自己送上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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